想要说的话,苏梦枕最终仍未能问出口。
“罢了,”他心想,“等回到金风细雨楼,将白玉麒麟拿出来一看,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白玉麒麟本就是一对。
持着这样的想法,他不再企图插嘴,让叶青隐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等子时一到,他们搓好丸子,放进炉子里用小火继续炮着。
“苏大哥,你睡一阵吧。”少女伸手点了点他眼下的青黑,“五更天后,我们就要收拾家伙什启程了。”
等劫了大宋要送给金国的银子,他们还得快马加鞭,与运送棺材的兄弟汇合。
毕竟——
一连串的事件发生后,金国肯定也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儿,依照他们的嚣张程度,说不定会换一身装束追上来。
“不了。”苏梦枕摇头拒绝,“你还在为我辛劳,我怎么睡得着。”
他抓住少女的手放下来。
指腹划过眼底,被薄茧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酥麻。
哪怕将她的手拿开,那种感觉也依然在。
真奇怪。
从前茶花和无邪他们替他擦脸,他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跟自己亲自动手也无区别,甚至觉得他们过于肉麻。
叶青隐眨了眨眼,乐了:“苏大哥,可我现在是你的护卫呀,你是东家。你可以去睡觉,不用管我的。”
苏梦枕还是摇头:“不,我从来没把你当过护卫。”
叶青隐好奇,凑近他问:“那你把我当什么?”
四目相对,苏梦枕垂眸看那双清凌凌的眼,怔愣一瞬:“你是我苏梦枕肝胆相照的兄弟。”
“纠正一下,我是个姑娘,所以我们应该是肝胆相照的兄妹。”少女伸手,揽住他的胳膊拍了拍,“现在呢,妹妹担心你的身子,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回去睡个觉?”
骤然靠近的温热、柔软身体,让苏梦枕僵了一下,等看见那只白皙的手落在自己肩膀上,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他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转脸,瞧见叶青隐向他扬起眉头,一副“你赶紧乖乖听话”的模样。
苏梦枕思量再三,将自己身上的杏衫脱下,披在少女肩膀上才离开。
叶青隐看着他消融在夜色的背影,鬼使神差一般,捞过杏衫的袖子,低头闻了一下。
微微清苦的药味。
好闻的。
五更天只是收拾行囊的日子,他们在前院操办,倒是没有惊动后院休息的苏梦枕。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到卯时就起来了。
刚把药丸子分瓶装好,塞进背囊的叶青隐向他招手:“苏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我们得卯时才出发。”
将到自己下巴高的行囊收拾好,少女把它靠在一边墙上,打了个哈欠。
“困了?”苏梦枕看她潮湿泛红的眼睛,“进屋歇一阵吧。”
叶青隐也不逞强,歇到出发才起来。
不过他们兵分两路,有一路要回楚河镇的金风细雨楼,一路要去劫官银再和运棺的人汇合。
后者要赶路,得骑快马。
穆易身体还没将养过来,得跟着前者走,穆念慈则是跟随他们一起去劫银子。
毫不客气说一句,劫银子的难度还不如抢江湖上随便一家镖局运送的货物。
不过花费半天,他们连银子都运走二十里以外。
宋兵没一个敢追上来。
想起宋兵一开始就懒懒散散没有队形,交锋几下就溃不成兵,只懂逃跑的模样,叶青隐气得不轻。
如今天下帮派林立,多股力量并起,民间任何一支队伍都比她现在见过的宋兵能打。
她坐在马上,掏出纸笔,在册子愤愤写上:
今劫宋运金之赎将首级官银,耗时两刻,宋兵溃散。
墨笔大字,字字歪扭。
见少女腮帮子鼓成青蛙,苏梦枕就知道她气得不轻:“宋军这般模样已有多年,如今天下能用之兵,皆出自西北。”
这个,叶青隐还在山上的时候就知道。
西北一带除了辽国以外,还有西夏、吐蕃诸部、羌人等等,要说骁勇善战,丝毫不比金国差。
只是金国崛起太快,将辽国国土往西退的速度也快,才会显得这般突兀。
能在西北坚守住边线的将军,肯定不差。
只不过那样一位将军,也轻易动不得他丝毫,要是让他离开西北一带,那西北铁定失守,到时场面比现在还要艰难。
“听说那位将军叫吴玠?”
“是。”
借着吴将军的事迹,总算让少女的愤怒暂时消退,转而注意起其他事情。
三日后,他们成功在水路上汇合,一起南下。
途中,也遇过金人派下来的黑衣刺客,但不等他们出手,就有其他江湖人先一步下手,将那些人铲除。
“我等不才,没有能力亲手接杨将军回乡,听闻苏楼主已将杨将军迎回,我等特来相送。”
“恭送杨将军魂归故里。”
一声声,齐齐整整,浩浩宣誓一样震天响。
刺杀都在黑夜,叶青隐看不清楚船头上密密麻麻站着的人,只能瞧见一只只举起来的手,还有倒入河中的酒。
咕噜咕噜——
据说,那一段路的酒,让许多鱼醉得翻了肚皮,被渔民一网捞去,做出的菜肴肉质格外鲜美。
船在杭州停靠,他们得转陆路,往东南方向至明州。
不过靠岸后,天色向晚,他们无法继续启程,只得暂时在杭州停留一宿。
“大家也累了,找间好一些的客栈歇上一晚。”
苏梦枕这么吩咐。
只是他们人多,一连问了许多客栈,他们都接待不起,还有些嫌弃他们带着棺材晦气,根本不想接待的。
茶花听他们明晃晃的嫌弃,有些气愤,差点儿就把袖子挽起来:“你们可知道这棺材里的人是谁?”
“我管你是谁,反正不能影响我们做生意。”店小二根本就不听,一直往外摆手,“走走走,赶紧走。”
“你——”
“茶花。”苏梦枕握拳咳了两声,制止他挥舞拳头的动作,“不要为难别人。我们练武不是为了欺负不懂武的人,难道你都忘了?”
茶花:“可是——”
叶青隐也向他轻轻摇头:“乱世谋生不易,实在不行,我们就出城找间破庙。”
便在此时,头顶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诸位何必将就破庙。”
后退两步,少女仰头看去,见一片红色布料飞扬,随后一张有些可爱的脸蛋从中露出。
尽管用“可爱”形容一个年轻男子有些奇怪,但是对方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我有位热心的朋友,听闻苏楼主来了杭州,想请诸位喝两杯酒。”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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