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来了,又走了。
罗刹牌找到了,又好像没找到。
沈菁真不明白,这些人兜兜转转,到底是为了什么。
夜空的星河,如万年前般璀璨,静静观赏着世间一切阴暗和美好。
昨日陆小凤来过之后,又匆匆离开,没多久就带回来一个消息。那个偷走罗刹牌的李霞,死了。
李霞是蓝胡子的前妻,偷走罗刹牌之后,逃到这片冰河上隐匿行迹。她原本约好了以四十万两黄金的价格把罗刹牌卖出去。可惜,无论是买的人,还是卖的人,现在全都死了。
李霞唯一知道罗刹牌下落的人,如今她一死,再没有人知道罗刹牌在哪里。
陆小凤心情很不好,他想知道,是谁杀了李霞,也想知道,罗刹牌究竟在什么地方。
然而他一个答案也没找到。
他来到沈菁的房间门口,敲响了门。
只可惜,今晚的好运,似乎并未降临在他身上。
医馆的主人冷红儿此时正望着冰河发呆。远处的火光明明灭灭,她却像什么也看不到一般,只痴痴的望向另一边黑暗的冰河。
沈菁走到她身边蹲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问:“你在看什么?”她有些好奇,这样冷的天气,这样黑的夜,冷红儿不在房间休息,却在这里看冰面。
“看熊。”冷红儿没有动,依旧坐在在那,连眼神也没有偏移半分。
冰面上分明光秃秃一片,她却说在看熊?
跟在沈菁身边的阿奇听到这话,神色变得古怪。他怀疑这位冷大夫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不过人家毕竟刚治好了沈菁,所以他只把这些想法藏在心里。
冷风吹过,吹得阿奇一阵瑟缩,他再次劝道:“沈姑娘,夜深风凉,您这病才刚好,还是别在这儿吹风了吧。”
可惜沈菁不听。
此时的她,穿着新制的棉衣,外披一件狐皮大氅,手上还捧着刚刚添过炭火的手炉。冻着谁都不可能冻着她。
阿奇无奈,只能折回屋子,搬了张木凳出来,让沈菁不至于一直蹲着。至于他自己,则是随便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
公子叫他护着沈姑娘周全,他自然是要时时跟着。不过他也不解,公子如此在意沈姑娘,又为何不亲自守在她身边。
“谢了。”沈菁抱着手炉,坐在凳子上。学着冷红儿的模样,眺望那片冰河。
“我很好奇,你明明有那么好的医术,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过提心吊胆的日子?”极北之地苦寒,多有穷凶极恶之徒,像冷红儿这样的美人,孤身在这种地方,难免会被那些恶徒觊觎。
除非她把那些男人打怕杀怕了,才会有几日安稳。而冷红儿,显然不是那种习惯杀人的人。
“无处可去,便来了。”冷红儿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穿的不算少,可在这寒风中,依旧被冻得面色惨白,鼻子通红。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选择回到屋子里取暖。
就仿佛,这片冰原才是她唯一在乎的东西。
“冰原广阔,这种地方,会有熊吗?”沈菁状似不经意问。
冷红儿却蓦然怔住,是啊,这种地方,会有熊吗?
她看看沈菁,又看看那片冰河,像是失了魂魄。她忽地流下泪来,看起来那么绝望,那么伤心。
泪水刚落下,就在衣服上结成了冰。
她突然起身,就要向冰河深处跑去。
就在这时,沈菁一把抓住冷红儿的手,用力一拽。冷红儿顿时如离弦之矢,向阿奇飞去。
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三尺处,几点寒星闪着幽暗的光。
暗处之人没想到沈菁反应如此之快,当即就要退走。只可惜,阿奇已经动了。
她刚跑出几步,就觉一股凌厉劲风自身后袭来,不得不矮身就地一滚。可也就是这一滚,让她彻底没了逃跑的机会。
“砰”地一声枪响,那人只觉小腿一痛,整个人重重摔在冰面上。
阿奇趁此机会,把人拿住,封了周身大穴,带到了沈菁面前。
夜色昏暗,可冷红儿还是看清楚了那张脸,顿时如遭雷击,连声音都变了调:“是你!”
面前的人,正是昨日来找过陆小凤的陈静静。
她此时形容狼狈,头发凌乱,脸颊也因为摔倒变得红肿起来,却依旧遮不住她绝美的容颜。
此情此景,阿奇只感叹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手上却没有半分放松。
陈静静愤恨地别过脸,不发一语。
她以为阿奇只是普通小厮,武功平平。也以为沈菁不会武功,毫无威胁。哪知道她全都料错了。这一错,就是满盘皆输。
“为什么?”冷红儿走近她,身形摇摇欲坠。
陈静静原本是她最信任的人,可如今,却要杀她。
陈静静还是没有说话,她小腿处的伤口已经结冰,只觉得彻骨的寒意从伤口处渗进来,冷入骨髓。
可她越不说话,冷红儿就想的越清楚。“罗刹牌,原来,你也是为了罗刹牌。”她像是发现了极为荒唐的事。踉跄后退两步,苦笑着转身朝冰河深处跑去。
在那里,她曾看到过一只熊。她也无数次想要看到那只熊。
她的生活如此绝望,好像只有看到那只熊的时候,生命才会变得有希望一些。因为那只熊,是如此自由地穿梭在这冰河之间。
可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陆小凤的身影就这样突兀,却又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沈菁身边。
“就为了一枚罗刹牌,值得吗?”他在问陈静静,却又不等她回答,就朝冷红儿所在的地方走去。
既然陈静静已经抛下了过往一切来到这里,又为此杀了李霞,那她自然是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所以陆小凤不是要一个答案,他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要问上一问。
在冷红儿脚下,有半截凸出来的树干。
谁能想到,那枚珍贵至极的罗刹牌,竟然会藏在这片茫茫冰河里。
“这就是引得人人不惜性命争抢的罗刹牌?”沈菁看着手中莹润光洁的玉牌,只觉上面无论是梵文,还是妖魔都惟妙惟肖,一时间,倒分不清这假牌与真牌的区别在哪里了。
要不是她早知道,假牌最中间的魔女,是按照老板娘的模样雕刻的,她还真分不出来。
陈静静被安排在了沈菁隔壁的房间。虽然她想杀冷红儿,可毕竟多年情谊,冷红儿还是出手帮她处理了腿伤,只是再也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原本关系极好的姐妹,从此陌路。
医馆的房间不多,陆小凤和花满楼,阿奇几个大男人,也不能跟主人家抢房间,但放沈菁独自在这儿,他们又不放心,何况还要看着陈静静不再生事。
阿奇想了个馊主意,他们几个通通在沈菁屋里打地铺。
一句话,收到了三个人的死亡凝视。
阿奇咽了口口水,才讪讪道:“我开玩笑的。”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公子的笑容这么可怕。
“还是把阿奇留下,我们去天长酒楼住吧。”陆小凤毫不犹豫选择抛下阿奇。至于让他自己留下,这一点他倒是没想过。
因为,他觉得沈菁也该开始认真习武了。
得知沈菁来到这里病了一路,陆小凤心情很复杂,这复杂中,又夹杂着几分高兴。
复杂的是他们萍水相逢,沈菁却愿意为他奔波千里,而高兴的是什么,连他自己都想不清楚。
或者说,是他不敢想清楚。
最后还是沈菁在问过冷红儿后拍板。陆小凤他们三个男人就住在她的房间,而她去跟冷红儿挤一晚,明日就动身,回银钩赌坊找蓝胡子。
自从陈静静暗杀她之后,冷红儿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散了,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在看《银钩赌坊》这一篇章的时候,沈菁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姑娘,她好像只是他人波澜一生中的匆匆过客。
活过,死了,都无人在意,最后连尸体,也不知到了哪里。
可她总觉得,冷红儿这样的姑娘,不该过这样的人生。
她甚至觉得,未来的自己留下这块罗刹牌,或许不是为了为了陆小凤,而是为了这个可怜又无望的姑娘。
所以,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夜,她向冷红儿发出了邀请:“冷姑娘,你愿不愿意,去江南走一走,看一看?”
看银钩赌坊的时候,其他人的死,都各有缘由。只有冷红儿的死,让我觉得很工具人。这姑娘既不肖想罗刹牌,也没有图谋过那些黄金,她或许只是想自由的活着而已。所以我想给她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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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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