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夜深得很快。不过片刻，黑云倾轧，让鹰群帖服于地面，悄然无声地送来一艘速行的船。
客栈里的几人对视一眼，以无花打头，接连上了这艘在沙漠里恶名昭著的鬼船。
终于来了。
紧急关头不可空耗，无花方一上船便开始搜索柳无眉的踪迹。这艘船他来过几次，大抵知道会在哪些地方耍些花样，于是一面留意排查，一面领着众人往舱内而去。
就在这时，船上生了一阵风。
摇曳的烛火尽数褪去，混沌在无声间狰狞，人群因各自警惕产生了些形变，于是刹那间流出的破绽，便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速速屏息！”楚留香察觉不对，立刻高声喊道。然而背后的黑影却已然出手，直直掠阵往叶归尘而去。
“我劝你不要浪费我的耐心。”无花弗一招架，柳无眉就顺势退去，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玩笑。
“只是不想大家这般紧张罢了。”随着柳无眉的话音落地，船上的烛火又燃了起来。嫣然巧笑的无眉女子，赫然屹立于人群中央，“好久不见，无尘小师父。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在叙旧之前，还请姑娘把药先解了吧。”不等答话，楚留香率先提出了最为紧迫的要求。
“这药可解不得，毕竟，这才是几位进谷的凭证。”柳无眉似是宽慰，“诸位且放心，这玩意无损于功力，只不过会让大家筋骨疲软，有力使不得罢了。等与石观音见过了面，我再寻机会将解药分发于大家。”
“为何不可以现在给我们？”这次发问的却是胡铁花，“我们等着过了照面再自己解开不行吗？”
“谷内审查森严，想来难得从中逃出去的石驼先生应当能证明我所言非虚。”
“哼。”姬冰雁冷哼一声，话是又急又促，“我们分明是来帮忙的，却得毫无保障地将自己置入险境，哪有这样的道理。”
“诸位大可不必担心我会算计大家，毕竟无花大师算无遗策，早已为大家求得了保障。”柳无眉乜斜一眼，“我夫君的性命可还在他手上呢。”
一直隐藏的事被骤然揭开，无花抬眸看她一眼，“这是你的反击？”
“那也得看有没有击中啊。”柳无眉笑道，“无尘师父以为如何。”
“够了。”叶归尘冷声断开纠缠，“这么些年下来没解开毒，你也该到极限了吧。就算他没去找你，你也总会自己想办法的。”
“瞧瞧，千万不要跟师兄弟俩一起理论，不然就算断干净了，还会下意识地拉偏架呢。”柳无眉还要再说，却被叶归尘骤然逼来的一掌逼停了声音：
“那刚刚那一掌呢？说说今天的计划吧。”
面上泛开的冷意让柳无眉怔了一瞬。少林武功至阳至烈，这至寒的一手绝非是少林功底，倒像是......
是什么来着？
柳无眉总觉得自己有些印象，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这点也会和今日之事有关，奈何话实在说不到嘴边。眼看着空气里的耐性渐渐消散，她终是止住思绪，回到了眼前的计划上来，“毕竟你才是今天这局的重点所在，我总要试探一下盟友现今的实力。”
“你在自作主张些什么？”无花猛地打断道。
“你隐藏的势力确实发展得不错，这点是我们小看你了。但这些发难纵使能断了她的爪牙，又能伤到她分毫吗？别天真了无花！你真觉得就凭你们几个，能够杀得了石观音？不过一群手下败将、无名小徒，也就你和楚留香，能多在她手下走个几招。”
要是往常有人敢称花蝴蝶是无名小卒，胡铁花定是要让他尝尝拳头的厉害的。但这些天听楚留香讲了来龙去脉，他已知无花等人功夫的厉害，又见全场似都被问倒了一般，自知石观音怕是真有些厉害，于是也没急吼吼地反驳，只是问道，“若是这么多人一起都打不过，那叫我们来又有何用呢？当今江湖，更胜于我们的，只怕少之又少吧。”
胡铁花这话说的在理，无花本也是想趁着全线反扑，让石观音独臂难支，再借着人多势众，倾尽全力予她一击。虽说不是十成十的把握，却也是他寻得的机会最大的一次了。然而听柳无眉的意思，这般竟也是毫无胜算？
难道石观音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
“若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不否认石观音会元气大伤。”柳无眉倒没有继续神化石观音，只道，“你们或许也能伤她，但真的有把握杀了她吗？但凡她一息尚存，我等便是下一个华山剑派！”
随着这一声铮然落地，柳烟飞的呼吸一窒。回到家后看见满山尽屠，层林血染，这是他这辈子逃不开的噩梦。情绪激荡之下，他竟成了最先刺破沉默的人，“那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我哪怕死，哪怕只能伤她分毫，也要竭尽全力为师门报仇！”
“你们急着送命，我却还想厮守。”柳无眉摇了摇头，“武力上能伤她的人少之又少。”她的脑海里突然划过了一道灵光，却又在她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很快消逝了，“可想杀了她，却也不止这一种手段。”
“无尘大师生而知之，应当是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吧？”兜兜转转，话又递回了叶归尘这里。
“你如何确定......她会见我？”叶归尘沉吟片刻，倒是没像众人以为的那样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就凭她知道这一系列变故后，通知我务必要带回去的人不是无花，而是你。”
一道霹雳闪下，众人皆惊。无花下意识想要拒绝，却被柳无眉抢白道，“你用不着冲动阻止。这么多人堵上性命，可不是为了陪你儿戏的。”
无花怒极反笑，“难道他一个人对上石观音，胜算就比我们一起更大些？这是什么荒唐的计策！”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攻人必先攻心，这套计划为的便是如此。只是其中核心，不足为外人道也。”柳无眉振声道。
叶归尘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几年前在拥翠山庄，他曾提到过那面镜子；所谓的攻心之举，也不过是以裂镜碎其精神。然而若非深知石观音秉性之人，很难理解个中门道。柳无眉若是将这部分完完整整讲述出来，反倒显得一切更似妄谈。
但这又却是原著里实实在在的......应对之法。
“不必说了。我同意。”叶归尘道，“但你又如何确定一切会发生在那里？”
“利用药性发作把你们一网打尽的借口，我可以将所有人带入谷中。届时她必会前来查看。而在所有人之中，只有你，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这种特殊性，足以勾起她再一次的兴趣了。等你们走后，我会立刻给诸位解药，一起解决了谷中其他的人，再去相助于你，共同将其制服。”
“再不济......”柳无眉眨了眨眼，“我也能找借口给你送过去。”
“这是拿他的命在赌。”一直沉默的石驼蓦地开了口。
“可不得不赌。”柳无眉道，“更何况，我们的无尘小师父也有不为人所知的底牌，当年石观音那么生气，也从未说过要杀你呢。”
“难道不是因为无花？”石驼道。
柳无眉弯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叶归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底牌，但他知道，血海飘香的引线燃起之后，一切必然要在大沙漠里迎来爆炸。只要楚留香还在，这一关就注定能过。
应该是......注定吧？
想起水母阴姬的话，一切似乎又多了一份不确定性。
“其实......”系统突然出了声，“不说对上石观音的胜算，我也能称得上是您的底牌吧？”
叶归尘一怔，倒是把这家伙忘了。
“所以我们要做的，”楚留香确认道，“就是先帮忙控制谷内情况，再去共同相助抗击石观音？可若是弗一照面她便要取我等性命，又当如何？”
“别人或许需要担心此事，几位却是不必。”柳无眉道，“她的癖好从未变过，越是江湖俊秀，她越爱见其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受尽折磨的样子。极度自信的人，是绝对不会相信别人能翻出什么浪花的——因为她摁死别人，不过就像折一朵花一样简单。”
行船拐过戈壁，没入沙漠深处。无花仍在气闷，但叶归尘已然决定，他便再也做不得更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计划，竭尽全力为一切更谋多几分把握。柳无眉报了胁迫之仇，还有心拿无花打趣，说冲着无花这做不得假的狠劲，石观音绝对不会认为他们被绑只是一出戏。
“再多说几句，他事后若要找你算旧账，可没人拦得了。”叶归尘阻了一阻，却是在不动声色地将船上的氛围引入了另一个阶段。
事后。
还能算旧账的事后，想必一定是......功成以后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众人一道入了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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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决战号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