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赵联姻在福州城是一件大事。

随着焦家车队驶入闽南，赵家人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

虽然焦大学士在朝野口碑平平，却是不折不扣的朝廷重臣。

赵家能攀上这门亲事，在旁人看来，属于祖坟上冒青烟了。更何况，京中传来消息，说陛下非常看中焦大学士的能力，觉得他在吏部左侍郎这个位置上屈才了，想让他更进一步。

或许未来某日，焦小公子就不是侍郎公子，而是尚书公子了。

这日，福州迎来一场磅礴大雨。

赵二小姐的闺房中，知府夫人揪扯着帕子，坐在椅子上焦急等待。

房间里正在进行一场非常严肃的测试。

测试内容，算账。

赵二小姐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独立算好赵家府上一册旧账。

屋外暴雨肆虐，屋内却是一片安静。

除了赵二小姐拨动算盘发出的噼啪声，只剩下知府夫人和丫鬟婆子们的呼吸。

在沐泱泱教导的学生中，赵二小姐算学天赋堪称“末流”。

心算方面，赵二小姐始终只能计算一些简单的加减乘除，稍微复杂一些的算术题，便需要借助外力。

小姑娘自尊心强，且缺乏恒心。

要是沐泱泱逼得太紧，二小姐极有可能撂摊子不干了。

沐泱泱也只能不断鼓励赵二小姐，让她背熟算法口诀，在简单的题目上，逐渐增加难度。

唯一让沐泱泱比较安慰的是，她教会了赵二小姐拨算盘。

为了测试赵二小姐算盘掌握的程度，沐泱泱让知府夫人找来一些府上的陈年旧账，供赵二小姐平日练习。

今天是验收成果的日子。

沐泱泱邀请知府夫人过来，一同观看女儿考试。

虽然沐姑姑许诺，她会在焦家人来到福州前，教会赵二小姐管账。

知府夫人却认为沐姑姑做不到，她并非怀疑沐姑姑的能力，也非怀疑自己女儿的智商，她只是觉得时间太短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女儿要学会礼仪，通晓“女四书”、论语、五十首古诗词……在这样高强度的课业压力下，还要看懂账本，学会算账。

这……怎么可能？

人怎么可能在这么多短的时间内，学会这么多东西。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荷儿根本谈不上聪明，性格也非常顽劣。

她会耐下性子学这么多东西？

沐姑姑是神人么？

在知府夫人将信将疑和沐泱泱提心吊胆中，赵二小姐完成了测试。

知府夫人叫来了府上两个管账的婆子，检查赵二小姐的“考卷”。

半天后，两个大汗淋漓地管账婆子给出答案。

赵二小姐的账目清晰，数额正确。

她确实学会了算账。

知府夫人激动不已。

她做梦都想不到，二丫头也有精明能干的一天。

她恨不得当场给沐姑姑跪下。

在赵二小姐独自算完一册账本后，知府夫人认定，除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沐姑姑是世上最有能耐的女人。

最好的女先生就在福州。

再没比沐姑姑更好的先生了。

赵二小姐学会看账本后，心情大好。

刚刚掌握一门技法的赵二小姐迫不及待想要显摆自己的算术能力。

她嚷嚷着让知府夫人交出账簿，她要算账，看看府里有没有下人中饱私囊。

知府夫人听后，目光微闪，她自然知道“水至清无鱼”这个道理，只将家中旧账交给赵二小姐，让她算着玩。

赵二小姐虽然不满母亲糊弄自己，但还是兴致勃勃的拿出算盘，在屋子里“噼里啪啦”地拨动。

说来好笑，赵二小姐算学天赋平平，本人却喜欢拨算盘。

让她坐在书房，练一刻钟的大字能要了赵二小姐的命。

她的屁股就像坐了钉子一般，在凳子上动来动去。

可这样一个闲不住的姑娘，却可以坐在房间里，兴致勃勃拨两时辰的算盘珠子。

还问沐泱泱：“姑姑，你说我把短剑换成算盘怎么样，以后谁要欺负我，我便从袖子里抽出算盘打他的头。”

沐泱泱被小姑娘的异想天开逗得前仰后合。

江湖上确有用算盘珠子充作兵器的奇人异事，但人家是武林高手。

赵二小姐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就是“老爷爷打太极”的水平，别看赵二小姐讨厌齐大小姐。

出身武将家庭的齐大小姐，比赵二小姐的功夫好多了。

沐泱泱刚负责教导齐大小姐那会儿，齐大小姐为了吓退沐泱泱，当场表演了一个单手捏栗子，一手一个，别提多精彩了。

话说回来，沐泱泱也承认，在算账这门课上，赵二小姐确实做得不错。

对于一个在算学上并无天赋，对数字也不敏感的孩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通过突击训练，学会拨算盘看账本，是一件值得嘉奖的事情。

思来想去，沐泱泱决定送给赵二小姐一份礼物。

次日，沐泱泱在赵二小姐学完一篇《女孝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古朴的木盒，放在小姑娘面前。

赵二小姐她抬起头，目光惊异：“姑姑？”

沐泱泱笑了，“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赵二小姐听后，迫不及待翻开木盒子，却见四方木盒里，放着一架巴掌大的铁制算盘。

和赵二小姐收过的礼物相比，这铁艺算盘做工不够精致，外形也不够华美，甚至还有使用过的痕迹。

赵二小姐却是惊喜万分，这是沐姑姑第一次送自己东西，送得还是自己喜欢的算盘。

这说明沐姑姑认可了她，她得到了姑姑的称赞！

“姑姑，我太喜欢了，您从哪里得来的这个？我昨天还说要将算盘放在袖子里，今年您就送了我这个？天呐，这太棒了，姑姑我爱死你了！”

小姑娘扑上来，蹦蹦跳跳，对沐泱泱又搂又抱。

沐泱泱笑了，她拿过手上的算盘，上下一捏，里面弹出来一个小抽屉，赵二小姐这才发现，这算盘竟然另外设有夹层。

不等赵二小姐惊叹，沐泱泱抬手，手指捏住算盘左右，“看着。”

“砰——”从算盘里，弹出数根飞针，飞针射穿屏风，深深地插在屏风后十米远的墙面上。

“姑，姑姑……您，您，这，这是……”

赵二小姐捂着嘴，语无伦次。

从前，她只从话本里看过关于机关暗器的描述，她从未想过，她会收到了一件真的暗器。

送她暗器的人，是闽南赫赫有名的训诫嬷嬷，教她礼仪、典籍、算法的女先生，沐姑姑！

赵二小姐惊呆了！

沐泱泱望着身侧瞠目结舌地学生，温婉一笑：“弘治八年，叔父送我参加女官遴选，那年我十三岁，当时有一位宫女与我交好，是我在宫中为数不多的朋友，她和你一样，也喜欢江湖传奇，我还记得她最喜欢一位叫铁中棠的大侠。”

沐姑姑将巴掌大的算盘，轻轻放在学生手中，“姑姑我，也是年轻过的。”

“姑姑……”赵二小姐呐呐自语。

以前，赵二小姐不明白，沐姑姑样貌平平，论长相，甚至不及自家娘亲。

但这一刻，赵二小姐仿若看到一位芳华已逝的绝色丽人，缅怀着已经故去的时光和青春。

赵二小姐鼻子酸酸的，沐姑姑美得从来不是皮相，而是风骨。

倏然间，赵二小姐明白为什么不漂亮的沐姑姑，会冠以“林下风气”。

沐姑姑年轻时，应该也是一位清丽佳人吧。

一时间，赵二小姐竟觉得手里的算盘，重达千斤。

仿佛，她握着的不是算盘，而是一个深宫女子逝去的芳华。

良久，赵二小姐期期艾艾、小心翼翼地说道：

“姑姑，这个算盘这么珍贵，你把它送我了，你那位朋友不会，不会生气吗？”

沐姑姑摇头，她望着面前鲜活的小姑娘，似乎在通过她看什么人。

半晌，沐姑姑轻声道：“不会，这架算盘在我手里，只能放着吃灰，她会高兴我将它送给真正欣赏它、需要它的人。”

赵二小姐躬身行礼，她郑重其事说：“我会谨记姑姑的教诲，好好使用它的。”

看文愉快，距离盗帅出场，还有三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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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