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

狄仇睡着了。

每次把自己变得筋疲力竭之后，她便总是能睡的很好，或许这也是她喜欢疼痛的原因。傅红雪帮她清理干净，将她抱到柔软而舒适的床铺上，然后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他虽然年轻，但属实是一个称职的情人。

否则，狄仇也不会和他保持这样的关系……这么久。

傅红雪推开门的时候，正好撞到早起路过的醉梦阁的老鸨，人称花姨。她打着哈欠走过来，看到一身黑衣棕灰色斗篷的傅红雪时吓了一跳，原本惺忪的睡意一扫而空，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是你？”她不满的上下打量着傅红雪，冷冷道：“西门公子呢？”

傅红雪嘴角带上了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道：“他走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留在她房里过夜的。

花姨瞪了他一眼，却侧过身让他离开。

待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醉梦阁门口时，她还是气不过，大声道：“不要再来找她！”

对于傅红雪总是深夜来找狄仇这件事，她已经不满很久了。狄仇是醉梦阁的头牌，是无数人一掷千金却连见一面都是奢望的花魁，可是却不知怎么的，那么多王公贵族公子大爷她都视而不见，却对这样一个无名无姓的年轻刀客情有独钟。

除了一张冷峻的脸，和从不出鞘的刀，他还有什么？

她着实看不懂。

她昨天见狄仇留下万梅山庄的西门庄主过夜，本是极其欢喜的。谁知天亮时候走出来的，又变成了这小子。

她当然不是关心狄仇，只不过面前这个刀客怎么看都不像个有钱人，在江湖上又无名无姓。

若他们之间的事情传出去，难保不会影响狄仇卖笑的价格。

她是一个商人。

当她看着狄仇的时候，她是在看着她的财产。

而傅红雪，就像要毁掉她财产的小偷。

傅红雪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道：“若我是你，我就不会对一个带刀的人讲这样的话。”

那老鸨脸色一白，然后又瞪着他，叉着腰大声道：“你威胁我是吗？你不过是一个连拔刀都不敢的懦夫，你如何能威胁我？”

傅红雪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再理她。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他不是不敢拔刀，只是没有遇到那个值得他拔刀的人。”一个声音带着笑意在她身后响起：“相信我，你不会想要做这个人的。”

花姨转过身来，便看到狄仇似笑非笑的倚靠在门边。

她只披了一件外衣，昨夜肆意欢爱的痕迹半遮半掩，青青紫紫，不难看出这些伤有多痛。

“你吵醒我了，花姨。”见她看过来，狄仇轻声道。

她半眯起眼睛看她，似乎极其困倦。

花姨皱着眉头打量着她身上的伤痕，冷冷道：“你最好祈祷你和他的事情不会被那些愿意给你花钱的公子大爷们知道。”

“放心，不会影响你赚钱的。”狄仇勾了勾唇角，淡淡道：“而且，只是昨夜你赚的，便已经有醉梦阁一年的营收了吧？”

提到昨天晚上的盛景，花姨心情不免好了几分，却依然冷着脸道：“你别忘记，你是在醉梦阁里长大的。你就算为我赚再多的钱，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敢这样趾高气扬对狄仇讲话的原因。

像狄仇这样轰动这个京城的花魁，若换一家青楼，无论哪里，老板都要宠着哄着才是。但是她在醉梦阁长大，所以花姨话里话外总是带了点理所当然的意思。

狄仇没有讲话，她面上的笑有些冷。

她没有再去看花姨，而是看向了远处的大门，那是傅红雪离开的地方。

“他最近来找你越来越频繁了。”花姨不满道。

“嗯。”狄仇轻声道：“没关系，随他吧。”

初尝禁果的年轻人，对这些欢爱之事自然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

“我真是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和他在一起。”花姨叹了口气，道：“你究竟图什么？你若喜欢武林中人，那名满天下的西门庄主，不比这刀客好得多！他可是有一座山庄呢！”

“我就不能什么都不图吗？”狄仇打断她，含笑道：“就算是一个商品，也会有感情。”

他们是两个相互依偎的灵魂。

若一定要说她图什么，大概便是那份温暖吧。

花姨冷冷道：“一个合格的商品，可不会做自降身价的蠢事。”

狄仇只是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一个月你都不要见客了。”花姨冷声道：“养养你身上的伤。”

以及……钓一钓那些王公贵族的胃口。

花姨微微一笑。

她最了解那些男人的心思，越是得不到，便越是肯花钱。狄仇生性冷淡，偏偏又沉鱼落雁之姿，古今绝伦之才。她越是冷淡，那些人便越是一掷千金。

给狄仇放一个月假，下一次可以赚到的，远比这更多。

狄仇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但是她并不在意这些，反正对于她而言，这醉梦阁不过是一个可以帮到她的外在掩饰而已。

这是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她无论想要做什么，都没有比这更加鱼龙混杂的天然掩饰之地了。

她的确在这里长大，但那又如何？

若说她对这里有什么感情，便只有厌恶与憎恨。

花姨转身想要离开，狄仇却忽而喊住了她：“等等！”

她转过头，不敢置信道：“你找我？”

虽说这是她的当家花魁不错，但狄仇一个月对她讲的话可能都不会超过十句，更别提主动喊她了。

狄仇轻声道：“昨晚……楚香帅，有没有向你打探过我？”

花姨摇了摇头，道：“他喝完酒就走了，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都没有说吗？

狄仇微微垂下眼睛，似是有些失落。

花姨正欲说些什么，狄仇却已然闪身进了屋，房门在她面前毫不留情的关上，实打实的给花姨吃了个闭门羹。

花姨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狄仇已然睡意全无，她思索几秒，打开衣柜换了一套不引人注目的布衣，戴了一个面纱，打开窗户，身形一闪，便无声无息的跃上了房顶。

楚留香说的不错。

她的轻功，极其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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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栖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