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唐门，从来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幸好，两位哥哥把什么事情都准备好了，而唐雅需要的便是等待。同时按部就班的过着正常的日子，日复一日，教学，研究。

终于，唐门原来的门主夫人，现在的唐门老夫人遣人来请九小姐——唐门排辈不分男女，唐雅行九为幼。

请的是九小姐，而不是天一房的唐雅。

唐雅心里一沉，脑中一下子闪过好些画面，父亲、天一房、还有似有似无的一抹白色，转眼却变成了鲜红。

缓缓步入大厅，里面只有大伯母一人，她口称伯母屈膝拜见后，大伯母便挥挥手让仆从退下了。

“雅雅，过来。”大伯母王郅君端坐在上方，原来的满头乌发夹杂了许多银丝，眼神也是有些疲惫。

唐雅听话的上前，王郅君伸手摸了摸唐雅的手，感叹道：“一转眼，你也长那么大了。对未来，可有什么想法？”

来了！

唐雅心脏砰砰的跳，两位哥哥说过，就这几天，大伯母会叫她过去，向她布置任务。但是她没想到先要这样试探一下。

唐雅回答道：“未来变化多端，或是嫁出唐门，或是成为房主，总归是这两条路。”

王郅君点头：“这两条路如今皆在你眼前，可有抉择？”

唐雅低头不语，这两条路，对她来说都还不是选的时候。或者说，她其实想选的是第三条路，一条充满着迷茫的道路，谁也不知道终点到底是什么的路。

“雅雅的事情便不劳师姐费心了。让开！”

徐溪泠呵斥了挡在她面前的婆子，走到了大厅，从王郅君手里把唐雅拉回来护在身后。王郅君见此也只是挥手让婆子下去，这才看着自己气势汹汹的小师妹，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好些年没听得你唤我师姐了。”王郅君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上下打量着这位她亲自为二弟聘来的师妹，年岁悠悠而过而不自知，转眼间她们都老了。

徐溪泠从十多年前便不吃她那一套，反而觉得有些许反胃，此时并无外人，竟连寒暄一二都不肯，只说：“唐雅是我的女儿，她想走什么路都是她的事情。但是寒儿的路子不适合她。她身上还担着房中事务，我就先把她领走了。”

王郅君应了，放她们离去。

又低头咳嗽了两声，惹得仆妇担心。

王郅君摇摇头，心道，自己这师妹到底还在记恨着自己。可是如今，她们都生育了三个孩子，留在身边的不过各自一人并一对年幼的孙子孙女罢了。十多年前的恩恩怨怨到了如今又如何呢？以保护为名的伤害，却让人更是受伤。但是若是让她再重新做一次抉择，她不会改。

当晚，调令便下来了。

暗青房唐倪与天一房唐雅，远赴云滇，寻访故人。

徐溪泠看着女儿的调令冷笑了一声，问自家男人：“寻访故人用得着暗青天一两房的人么！还是一个房主一个……”

最后那几个字她咽了下去。

唐啸天道：“你这婆娘倒是聪明了一回。要他们两个出去寻访故人，怕是与十多年前的事情有关。”

徐溪泠：“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那两年发生了太多事情，连师尊都被惊动了。而那时候开始，云滇五毒再次避世，没有了半点音讯。”

唐啸天用指节点点桌子：“那两年，我记得大嫂还去了云滇一趟。”

徐溪泠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这件事和她有关？”

唐啸天点点头，当然和大嫂有关。那件事情的缘由本就是他和大哥提出来的，大哥也是有野心之人，推敲了一番便应下了，直接让大嫂出面去做。现在知晓整件事来龙去脉的，除了他自己也只有大嫂一人。本以为大嫂和自家婆娘这师姐师妹的会有点交集，没想到那年唐蜀出了事，寻遍名医也只能保十年寿命，还是停滞了心智的十年，于是当年的那些好日子仿佛直接到了头。

同门反目，夫妻离心。

想到这儿，唐啸天忍不住骂了一句，拂袖而去。

徐溪泠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花瓶碎片，又是咬牙切齿的红了眼睛：“又发什么神经！”

唐雅已经习惯了父母时不时的摔花瓶，每过个把个月不来那么一次她还有些不习惯。从前她还会过去安慰一下母亲，但是后来……

“为什么你不是个儿子！”

“蜀儿没了难道不是我最心痛么！”

“青杉，我的好孙儿，以后祖母就靠你了……”

她便歇了母慈子孝的心思。可是今日在大伯母面前的那一幕又在自己眼前浮现，或许……她还可以……

当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进了小花厅去收拾那些花瓶碎片了，和母亲一起。

“雅雅。”徐溪泠开口，声音很柔很软，满是慈爱，“碎片割手，我来就好。”

唐雅顺从让开，只是把自己手上的瓷片收拾好，又看着母亲将地上的比较大的碎片收进袋子，又唤了婢女过来继续收拾，这才拉起唐雅的手进了屋子。

她极少用如此疼爱的神情看过唐雅。

“雅雅，你有心事。”她轻轻抚过孩子的头顶，摸了摸女儿头上的发丝，而后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做娘的这辈子一直窝囊，对你也不怎么上心。可你始终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今日那人说的话，我虽直接挡回去了，可也少不得问你一句，接下来的路你想怎么走？”

唐雅抬头，盯着母亲，却也始终说不出来一二。

“也罢，形式逼人的紧。明日你便要与倪哥儿一同下山，当娘的已无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了，那天香的坠子你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也别拿出来。在外头要多听听你倪哥哥的，我虽断你一条路，却也多给你一条路。联姻有什么好的，你上面那两个，又有哪一个是得了善终的。若是在外面遇到了可心的，喜欢的，不必大老远跑来问娘的意见，娘都同意。这里是个吃人的地方，你若真能离了这里，便也是好的。”

“还有这些，你好好拿着，若是过得不开心了，不满意了，也不要去委屈自己，离开找个新的地方也好，重新回来也罢。无论如何你都是唐门的小姐，现在的门主最亲的唯一的妹妹，少不得他们看在你姓唐的面子上也要把你接回来。雅雅，你听清楚没有？”

唐雅此时已经完全愣住了，这段话语，这段话语怎么感觉……那么的不妙，让她不得安心？

“雅雅！”徐溪泠加重了声音。

唐雅抬头，见到了自家母亲面上的坚毅以及眼中的水光，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她乖乖的跪在了母亲的面前，双手伏地弯下腰去，磕了一个头。

“唐雅谨遵母亲教诲。”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