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丹凤’死了,风波却仍未停歇。
惹出这么大的篓子,陆小凤是真的想要撒手不管,可青衣楼还在后面吊着。
一日寻不到真相,这江湖就一日不得安宁。
能怎么办?
——继续查呗。
现在倒好。
霍天青也死了,这位可不比之前,他是昔日威镇八荒的天禽老人的独子,是被尊为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小师弟,以一双铁掌威震关中的大侠‘山西雁’的师叔,更是天禽门的唯一继承人。
自家掌门死了,还疑似成了‘青衣楼’地幕后主人,天禽门众人自然不信,更是恨不得把惹事的陆小凤千刀万剐来偿命。
即便是大名鼎鼎的四条眉毛,如今也不得不暂时消声灭迹,暂避锋芒。
与此同时,城外一座隐秘的山庄内,烛火通明。
霍休——这位看似普通的富家翁,正满意地清点着手中的账册。
他才是青衣一百零八楼真正的主人,也是这一切风波背后的推手。
借‘上官丹凤’之手挑起纷争,再借他人之手除去所有知情者,最终,所有的财富都将归于他一人之手。
“聪明人,往往活得不太久。”
他抚着花白的胡须,微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波斯来的葡萄美酒。
然而,酒杯尚未沾唇,一个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在密室外响起:
“这么说来,霍老先生认为自己不是个聪明人?”
霍休的手猛地一颤,美酒险些泼洒而出。
他骇然回头。
只见密室那扇重达千斤的石门竟已无声无息地打开,一个没了两撇胡子、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的男人正倚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身后是紧握武器、目眦欲裂的天衾门众人。
打头那人不是陆小凤又是谁!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霍休脸色骤变,这座密室隐蔽至极,机关重重,绝无可能被外人发现。
陆小凤慢悠悠地走进来,指尖夹着一枚小小的、造型独特的飞燕金钗:“这要多谢一位已故的姑娘,和她那位并不怎么忠实的合作伙伴。”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霍休震惊的脸。
“霍老先生,戏该收场了。”
霍休猛地站起,脸上那副慈祥富家翁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幕后黑手独有的狰狞与冰冷。
*
紫薇花开得正盛,如瀑如云。
淡紫色的花簇烂漫璀璨,清亮绿荫之下,立着一位身姿纤细的少女。
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而落,似夏日花雨缠绵萦绕在她身畔。
紫薇虽美,却在这一刻沦为陪衬。
少女立于树下,仿佛天地万物皆成背景。
灼华抱着一个长颈窄口的五彩花瓶,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早晨淡金色的曦光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清浅的光影,整个人好似误入凡间的神袛,下一瞬就要乘光而去。
宫九心中生出一股朦胧的莫名情绪,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他克制住了自己伸手的**,开口唤道:“玥儿?”
灼华循声回身,柔软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从肩头滑落,含笑朝他走进,美貌的神袛降临世间,由虚化实,站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四下静谧。
宫九的视力很好,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将她的长发松松垮垮的束在脑后的月色发带,少女精致昳丽的侧颜,线条柔软流畅,身姿婷婷,纤腰如柳。
“师兄你回来了?”
那一瞬,宫九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
他在石桌旁坐下,静静的看着灼华将手中花枝插进花瓶。
这一刻,他的心绪忽然平静而充实,像是一直空缺的部分被严丝合缝的填补,只剩下圆满和静谧的美好。
“所以那个女人叫上官飞燕?”灼华惊讶抬首,“这么说,她也是金鹏王朝的后裔……那她为什么要杀死上官丹凤呢?”
宫九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端起茶杯抵在唇边,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或许是因为嫉妒吧。”
“嫉妒?”
“同是姓上官,一个高高在上是公主,她却只是亡国遗臣的孙女,如今国破家亡,更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一个。杀了上官丹凤,还能顺势接手一笔丰厚遗产,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居然就为了这样的理由就跟霍休合作,与虎谋皮,她倒是胆大......”
灼华忍不住咂舌。
忽然想起那日在水阁中那个沉默如山、看上去一脸坚毅正直的男人,却百思不得其解。
“那霍天青呢?不是说他是什么天禽门的掌门人吗?这般人物,又怎么会和他们掺和在一起呢?”
“想必是被那上官飞燕迷了心窍。”宫九抿了一口茶,语带嘲讽:“为了个女人……”
这话灼华可不会当做没听见,当即就瞪着眼睛道:“女人怎么了?”
宫九:“……”
他立刻改口。
“咳,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野心作祟,虽说天禽门诺大的名声,不过在天禽老人逝去后,江湖地位早已不复往昔,门下还有一大帮子兄弟要靠他供养,否则他一派掌门,何须屈就于阎铁珊麾下做个什么大总管?”
说穿了,不过为财。
可惜有野心,却又并无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灼华追问:“那霍休呢?他是真的死了吗?”
“死了,死的干脆利落。”宫九点头:“机关算尽,最后却自作自受被困密室不得脱身,被乱剑砍死。”
对这位天下第一富豪兼“青衣楼”总瓢把子,灼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关心的自然另有其他,眸光熠熠地问道:“那他留下的财产呢?天下首富到底是多有钱?”
见她一副财迷样,宫九忍不住伸指轻点她额头,笑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回想当时,陆小凤携众人好不容易将霍休围困杀死,正欲瓜分其产业,却发现入口早已被朝廷官兵团团围住。
随后,皇帝近侍拿出早已备好的圣旨,当场宣布:霍休身为他国乱臣贼子,本就当诛;其所创“青衣楼”乃杀手组织,名下财产皆残害本朝百姓所得,因此一律收缴充公。
圣旨一出,莫说旁人,连陆小凤的脸色都精彩万分。
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黄雀在后,谁又能想到,一番算计过后,最后的得利者却只有:皇帝和朝廷。
以及......藏得最深的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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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楼里。
茶香袅袅,却驱不散花满楼眉间笼着的一层轻烟似的怅惘。
他指尖抚过面前青瓷杯沿,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个人昨日捧杯的余温。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陆小凤,我似乎……做错了一件事。”
陆小凤正斜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河上乌篷船荡过,闻言收回目光,他挑了挑眉:
“哦?我们向来明察秋毫、心如明镜的花七公子,也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
“是...吴姑娘。”花满楼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涩意。
他虽不知那日上官飞燕与灼华冲突的全貌,但如今真相大白,他也能大概猜个囫囵。
那日上官飞燕前来哭诉,他虽未全信,却因她言辞恳切,身世堪怜,先入为主地存了几分怜悯。
以至于吴姑娘含怒出手时,他下意识便挡在了前面……如今想来,她当时该是何等委屈与失望。
以至于……那日再见,她对他毫无回应。
他微微侧首,望向那扇传出市井喧闹声的窗口,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日少女利剑破风的声音,以及她最后离去时,那决绝而安静的脚步声。
那份平静之下掩盖的,是被误解的愤怒,或许还有……被他这个“朋友”不信任的失望。
“我自诩能用心去看人,却在此事上,眼盲心亦盲了。”
花满楼的唇角牵起一丝无奈的弧度,往常温暖如春水的眼眸,此刻仿佛也黯淡了几分。
陆小凤走到他对面坐下,自己拎起茶壶斟了一杯,仰头饮尽,这才咂咂嘴道:“花满楼啊花满楼,你这话若让江湖上那些人听了去,怕不是要惊掉下巴。”他放下茶杯,神色正经了些,“是人就会犯错,你我又不是庙里的泥塑木雕,被表象迷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摸了摸自己修剪整齐的小胡子,继续道:
“那上官飞燕的戏,演得确实好,连我这老江湖不也着了道?何况你这般心软,见不得旁人落泪的性子。吴姑娘……她性子率真,爱憎分明,当时的气愤是真,但未必会一直记恨。等这事风头过去,我陪你去找她,好好说开便是。她若知道你为此自责,说不定反倒要来安慰你。”
陆小凤不是不知好友心中悔意,他自己又何尝不愧?
为了几人的私心算计,不知连累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花满楼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她或许不记恨,但我未能在那时给予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这是事实。这份歉意,总需亲口告知。”
陆小凤看着他眉宇间化不开的郁色,正想再劝慰几句,楼下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路人惊诧的议论声。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上楼梯,一名青衣小厮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楼梯口。
“陆大侠!花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小厮脸上满是激动与惶然。
陆小凤接过信笺,入手只觉得帖子冰冷,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他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七童,”陆小凤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他将信轻轻推到花满楼面前,尽管知道好友看不见,“西门和白云城主……约战了。”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当世两大绝顶剑客,他们的对决,并非寻常江湖恩怨,只为剑道。
这是一场注定要震动天下的盛事,亦或……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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