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小姐的二

阿葕上来的时候,我已经换下了沾着灰的外衣,正倚在床头闭目养神。

他进来后先把我随地乱扔的外衣捡起来挂好,而后又把架在炉上的红铜烧水壶拿下来,沏了壶热茶摆在桌上,这才坐在了八仙桌旁问我:

“说吧,你又要做什么?”

我闭着眼睛听他窸窸窣窣的动作声,没有动,等声音停了才轻轻问道:

“阿葕。”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个酒楼的?”

一个小小的酒楼,我被堵了3次,江枫,阿葕,楚留香……一个我信是巧合,三个一起来还信是巧合就有点可笑了。

要不是路上我看狄飞惊看得死死的,我简直要怀疑通风报信的人是他了。

我离开江西这事虽然没有遮掩,可也不是无心之人能知道的,一个两个的,居然都在我回江西堵我。

阿葕那边倒了杯茶,我能听见茶水落在杯中哗哗的声音。

“因为你爹啊。”

他说了一个我没想到的人出来。

“我……等等,你说什么?”我猛地睁眼坐起,脸上大写一个懵逼。

“我爹?”

“对啊,”阿葕淡定地喝了口茶,理直气壮地看着我:“你爹在江湖上都快传遍了,六分半堂二小姐孝顺亲爹,亲自看望已经出家的老父亲,还要代替老父亲去照顾孤苦伶仃的姐姐。”

“……”

不是,我爹他有病吧?他图什么啊?

我很难接受自己阴谋论了半天,连pose都摆好了结果得到这么个白痴一样答案。

“既然知道你要去哪里,再来找你还有什么难的?”阿葕补充了一句,漂亮的凤眼珠光流转,滴溜溜地带着笑意,分外可爱。

我蔫蔫的,感觉自己这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恨不得赶紧摆烂睡觉算了。但是一想到老头为什么会知道我居然临时选择去杭州,我又支棱了起来。

不对,冷静,雷小洁,你不能被表象迷惑过去。

我在心底对自己说。

“我爹什么时候放的消息?”我问了问题的关键。

阿葕愣了愣,给了我一个意料之内的答复——

我去信说,要去寺庙看他的的日子。

有意思。但我确实猜到了:毕竟江湖路远,消息传递得慢,阿葕江枫总不可能我一动身,他们就知道了。

难道老头找了个算命的提前算到我要去杭州?

还是说狄飞惊和老头里应外合非要把我骗去杭州?

亦或者……老头有别的手段,一定会让我去杭州!

我闭着眼睛,把这一个月的行程全部捋了一遍。

我爹那人,玩阴谋诡计的老手了,走一步算三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的。

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而我没有看透……可恶!

在情报上,我一直都是被动居多。六分半堂在我爹手中,他可以动用海量下属为自己的目的瞒天过海。而我却只能顺势而为,没办法改换江南霹雳堂的大方向,未能正式继承江南霹雳堂的缺陷在这一刻显露无余。

族长,您什么时候去世啊。

我正沉痛惋惜族长不肯轻易入土,突然就听见了有人轻声敲门。

“……狄飞惊?”我顿了顿,有几分疑惑地问。

门外的人低低地回应:“是我。”

我和阿葕对视了一眼后,过去把门打开了:

一只低着头的断雁孤鸿正缓缓在门前伫立,形影单只,我见犹怜。

……不是,我真的觉得每次见面他都在勾引我,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有什么事吗?”我开门见山地问。

他好像不太高兴,虽然表情和动作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容淡然,但是我就是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能感受到点不对出来。

他嘴边常带着的轻笑好像不见了。

“堂里弟兄送来的信。”他的语气和以前一样的和缓。

“六分半堂的信,给我做什么。”我本来第一反应是江南霹雳堂,而后才感觉到不对,狄飞惊所说应该是六分半堂的才对。

“是大小姐的。”他低着头,声音温柔:“大小姐给你的信。”

我冲他伸手要过信,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还有其他的事吗?”

他手指轻动了两下,然后依旧是那样轻地声音,好像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没有了。”

我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把门关上了,但依旧能感觉到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他来干什么。”阿葕瞥着门问。

“喏,阿纯的信。”我抬了抬手里的信封,然后拆开。

信很短,内容也很直接。

青州有变,邀我速去杭州相商。

有什么变故没说,她只是很急地催我前去杭州。

我把信又读了两遍,拉下了脸。

喏,说曹操曹操到:老头的手段在这呢!

是阿纯的口吻和笔迹。但内容却不该这么急。

阿纯很稳重,她身体柔弱,情绪波动一大就会不舒服,所以养成了做什么事都不慌不忙,不急不缓地习惯。

什么事情能让她这么急?急到连连催促自己的亲姐妹?

“你说是雷纯先来的信,还是你爹先放出的消息啊。”阿葕也是和我一起看的,待读完后,玩味地说了一句。

阿葕都能读出来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读不出来。

我把信又折好放进怀里,嗤笑了一声:“反正是跟我爹脱不了关系的。”

我要是没和狄飞惊一起走,大概会在去京城的半路收到这封信,而后返程去杭州。

而我如今和狄飞惊同行了,这封信反而有几分多余,会让我提高警觉。

不知道老登是什么目的……我沉下脸细思。

还有狄飞惊……

他不太像老头的后手,更像是有其他的目的。我感觉不太出来。他这人藏得太深了,变化得也太快。

一开始他不想和我一起走,后来又主动提起杭州,但提起杭州后他又试图用语言逼我离开……如果他真是老头安排的,那未免也太矛盾了……

好复杂一人。

“别想啦!想那么多没用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阿葕把隔开门厅和卧室的帐子落了下来。

“你好好休息最重要,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一定能处理好的。”

阿葕的手特别漂亮,指节分明,又修长纤细,雪白的指尖扣着鹅黄色的帐子时候,有一种水仙花般清丽觉。

“谢谢阿葕。”我微微笑了下,躺到了床上。

阿葕轻哼一声,下楼去了,独留淡雅而清新的香气在空气中慢慢氲散。

我有一个很聪明的朋友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你看不清环绕在你身边的阴谋诡计。

那就去想你身上最大的价值是什么,有谁,想通过什么,来获得你身上的什么东西。

当你想明白看清楚了这几个点,那就算你身边的阴崇鬼谋再多,都挡不住你的眼睛。

那么,我身上最大的价值是什么呢?

钱?

不可能啊……

不是骗香帅,我兜里真的一文钱都没有了。今年筠州洪州旱灾严重,民不聊生,卖儿卖女都挡不住路边尸横遍野。

洪州知州是个废物,来了洪州四年养病三年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咽气,开仓放粮做得根本不上心。我看不下去尸横遍野,便自掏腰包跟几个大粮商谈了生意给这些可怜人,做不了太多,总归能少饿死几个。

受灾面积大,那些粮商又跟我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不一样,东拼西凑的难免为难。舍都舍了,我又不会半途而废,所以我现在兜里基本上比脸都干净。

谁也别想着从我身上骗钱财了,我不去六分半堂门口要饭已经算我有尊严了,往江西这一路可全都是狄飞惊在花钱。

钱不是,那权?

更不靠谱了。

江南霹雳堂核心弟子兼未来继承人的身份看似贵重,可在这片江湖里却不算什么。

六分半堂的二小姐就更搞笑了。这条还不如上一条呢,至少江南霹雳堂可比我爹重视我。

在我没满20之前,权这条基本上和我没什么关系。

下一条是我的武功……这条还是算了吧。我今年才十几岁,或许十年后能变成高手高手高高手,但现在比我强的人是真的不少。

我也就在年轻一辈里是拔尖,江湖上卧虎藏龙,老妖怪如过江之鲫:移花宫的,神水宫的,武当派的,朝堂上当太傅的,兵器谱多少年第一没动过的……论武功我能算哪根葱啊。

挨个剔除一下,我身上最大的亮点便更加闪闪发光了:

天才火器师雷洁。江湖上最擅长火器的人。

打,我可能打不过很多人。

但要论同归于尽,再强的高手也跑不了。

江湖上人称二小姐。二是天下第二的二——

天下第一是谁不知道,但能跟天下第一同归于尽的我,怎么算不得天下第二?

我身上最大的价值就是火器和我脑子里的火器配方。

什么是火器,火器就是千军万马依旧可凛然无惧,天地之威尽在一人之手,轰心裂胆不过一人之能。

谁都想得到,谁都看着眼红,谁都想尝尝这别样的“天下第二”的滋味。

夜探工坊的黑衣人是这样,我爹也不例外。

想清楚之后,我拍了拍枕头,倒头就睡。

二小姐也不是吃素的,真有本事就来夺吧,我倒想看看天下英雄能有多少手段。

再次醒来时,阳光正好,隔着窗子都能看到光线一缕缕地从窗户缝隙中穿进来。我揉了下脸,就听见屋外有些许窸窸窣窣地声音。

“二小姐,”是狄飞惊在敲门,“我们该出发了。”

“知道啦!”我一把拉过被子盖到脑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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