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温约红

25.

日已西斜,海岸边的夕阳对于这群死里逃生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时候的夕阳能比得上这一刻。

只不过,他们还未来得及为此振臂欢呼,便看到了海岸边乌泱泱的一群人。

为首的人正是不久前才从洞窟中离开的朱淮序,他正嘴角噙笑,慢条斯理地欣赏着这群人的狼狈。

海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夕阳也恰逢其时地洒在他身上,在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胡铁花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们身后是令人绝望的黑暗,而这位淮阳王却身处日光底下,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黑一白,就差中间多条分界线了。

当下的气氛很奇怪,尽管朱淮序满面笑容,但脑子缺根筋的胡铁花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这绝对不是看到他们活着出来该有的笑容,反而像是六扇门的捕头在看到触手可及的通缉犯一样,兴奋、激动。

胡铁花霎时间清醒过来,一阵海风吹过,将他湿哒哒的里衣紧贴在背脊上。

是啊,能来这里的又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身后不少人都是作奸犯科、大奸大恶之徒,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朱淮序怎么可能真是是为了看戏,分明是为了将岛上的人一网打尽。

“居然一个没少,真是整齐?”

胡铁花觉得朱淮序的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他率先走在前面,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朱淮序。

青年的面容一半隐匿在黑暗里,一半被夕阳照耀,身姿却是有些模糊,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中,胡铁花却莫名从朱淮序素来从容的神色下,隐隐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

是那种外在眉眼一旦被彻底遮掩,旁人才能从中窥见一丝傲慢的痕迹。

他仿佛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神情,但那人身上却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混乱的思绪使他一时无法分辨这二者的区别,只是一味觉得不一样。

随着胡铁花走上前,朱淮序身后的侍卫一人拿着一捆浸过水的麻绳迎了上去,不管愿不愿意,除了东三娘,每一个人的双手都被紧紧捆住,若是挣扎,手腕处的麻绳只会越来越紧。

若是要问为什么没人反抗,那些侍卫手中被擦得锃亮的刀就架在脖颈处,稍稍偏头,立马就能体验身首异处的乐趣。

朱淮序只是扫了这群人一眼,很快把目光锁在洞口,他气定神闲地样子让人不由得频频侧目,这人在等谁?

难道是在等原随云自投罗网吗?

胡铁花却不觉得,朱淮序的表情太胸有成竹了,但他决计不是在等原随云,反倒是在等时机成熟。

很快,楚留香带着华真真一脸苍白地从洞里走了出来,华真真怀里还抱着姑娘,胡铁花正欲伸长脖子仔细一瞧,却被朱淮序一把按了回去。

“胡大侠,安分些。”分明是最平常不过的话语,胡铁花听完只觉后背一凉。

待那些侍卫把那三人押过来,胡铁花这才看清楚那个姑娘是谁,正是多时未见的金灵芝。

接下来,令胡铁花更震惊的事出现了,华真真居然是人假扮的,那人赫然正是枯梅大师,蝙蝠岛上发生的一切,甚至幕后主使居然是枯梅大师。

朱淮序从始至终都未瞧那传闻中的枯梅大师一眼,他的目光一直未从洞口处移开。

很快,朱淮序笑了,因为他看到了原随云。

“你果然还是出现了。”朱淮序心情大好,但他表情还是很淡然,目空一切。

原随云看起来还是那么潇洒,那么镇定,仿佛一切事情还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你还在等什么呢?”

“他除了等我还会有谁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循着声源望去,一块礁石上正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人,但认识这个年轻人的人都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性情之中的胡铁花更是默默垂泪,好歹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在骤然听到朋友的死讯时,胡铁花比楚留香还要难过,如今又亲眼得见朋友生龙活虎地站在他眼前,他都快怀疑这是惊吓过度的后遗症了。

“老臭虫,你快掐我一下,那姑娘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楚留香轻叹了口气:“还活着。”

短短三个字,足以说明他的心路历程。

比起在昏暗的石室里认出来,楚留香还是更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庞。

“原随云,送你一份大礼,不用太感谢我——”

海风带来浓浓的海腥味,头顶偶尔飞过几只飞鸟,夕阳均匀地铺洒在海面,恍若给大海批上了一层霞衣,就在这时——

随着祝向云的话音落地,前方传来一声巨响,连带着地面抖晃动了几下,泥土碎石被炸得四处横飞,因爆炸掀起的漫天烟尘在天空四处飞扬,但爆炸声未绝。

紧接着,又是几声闷响,黑烟直冲云霄,抬头再也瞧不见一只飞鸟的影子,刺鼻的硫磺味随着海风飘来,这下子连海浪都被震动吓得重重拍在海岸上。

“咳咳咳,祝向云,让你配炸药,没让你研发原子弹?”看着露出凶恶表情的蘑菇云占据了半边天际,朱淮序一时不察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

此刻的祝向云正躲在一块礁石后面,震动的余波使得她脚下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无不是一脸惊愕地望着被快要夷为平地蝙蝠岛。

眼睛虽然看不见的原随云此时也被巨响惊得愣在原地,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镇定,鼻尖飘来的浓烟,让他陷入了沉痛中。

祝向云扇了扇眼前的黑烟,忍不住反驳:“我怎么知道这些火药纯度这么高?”

侥幸逃过一劫的陆小凤和花满楼心里满是后怕,多亏他俩脚程快,不然被炸死的碎石中就得添上他们两人的残肢断臂了。

“花满楼……”陆小凤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说我们还活着吗?”

花满楼没有回话,他虚焦的“目光”正望向某处。

“这是哪里来的两只落单的小猴子啊?”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骤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三缸公子——”

有人认出了来的人是谁,连忙惊呼出声。

人面桃花相映红,小红独唱我吹箫。*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温家活字号副首脑,老字号五剑之一,又称三绝公子——温约红。

只是不知为何,这位三绝公子自江湖走了一遭后,再也没有回过温家老字号,江湖上更是一度传出温约红身陨的消息。

祝向云微微侧目,在见到来人是谁后,再次躺在礁石上,十分敷衍地打了个招呼:“温前辈,下午好!”

温约红抬眼望过去,病弱脸上终于在此刻有了一些其他情绪:“我好不好不知道,但你回去后一定不太好。”

空中还飘着黑烟,祝向云有一瞬间的晃神,温约红的出现让她越发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得可怕。

看着滚滚浓烟,她恍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温约红的场面。

江南水乡,在说书人嘴里几经辗转成了无数江湖人心之向往的桃源。

那是祝向云第一次下山历练,也和许多出入江湖的侠士一样,翻越了无数座山川,踏过不知多少条河流,终于来到了诗里的江南。

她记得那时的江南没有百花楼,也没有名动江湖的盗帅,更没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也没有需要她去操心的江湖事。

那时候的江湖很平静,她需要做的就是在历练中成长,但没有人告诉她成长的第一步需要做什么,要如何才能在历练中增长自己的阅历。

祝向云在江南逛了几天,面对甜口的食物,她的嫌弃都挂在脸上,惹得不少酒楼的店家都把她的名字挂在外边:

“祝向云不得入内!!!”

颇有几分某某与狗不得入内的意思。

祸害完酒楼,能去的自然只有街边的小摊,江南的馄饨说不上好吃,但也算不上难吃,至少不是清一色的酸甜口。

日子就这样在流水混账中度过,祝向云看着本子上的记号,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她居然已经在江南待了半年之久。

没饿死,还找到了一份活计。

江南最大的茶楼缺个说书人,祝向云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终于打动了老板,在没有五险一金的社会环境下,她成功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混上了一个有钱拿、有提成、分红、包住的神仙工作。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破费口舌和脑子,好在她有一个武侠迷的舍友。

茶楼嘛,自然不缺江湖人,有些家中阔绰的人也会来茶楼喝上一壶高沫。

沉郁顿挫,欲扬先抑这等修辞手法可是被祝向云学了个明白,借着自己胡编乱造的能力,直接让茶楼人满为患。

有时候人太出名了也不好,也不知是哪个心黑给当地有名的富商提了一嘴,祝向云当日就没了工作,工钱结了一半,还被赶了出来。

这个社会又没有劳动法,要想告茶楼掌柜也找不到申冤的地方。

被解雇的那日,外面正好下着细雨,恰似她此刻的心情,闷热沉重,甚至还有一丝迷茫。

26.

温约红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闯入祝向云的视线中。

你以为是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那你可错得太离谱了。

彼时的温约红都快年过三十好几了,虽然长得一张清尘的脸,但年纪毕竟摆在那里,除了当前辈供着,谁敢生出其他别样的心思。

咳,扯远了,让我们回归正题。

祝向云从茶楼出来后,许是老板良心未泯,见着外面的绵绵细雨,还是扔了一把伞过来。

天桥底下不能睡,那是丐帮子弟的地盘。

她再落魄,兜里好歹有点余钱,自然不能和乞丐抢地盘,这要是抢了,那得多不要脸。

秉着这样的心理,祝向云从街头走到河边,还别说,雨打莲叶,真的别有一番滋味。

就在祝向云认为江南也就这样了,不远处的湖面忽然晃荡着一艘乌篷船,在雨中摇摇晃晃渐渐往她的方向驶来。

船上也没个船夫,祝向云没由来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在看到船舱里躺着一个红衣人后,那点感觉顷刻间便化作云烟消散开。

这船迟早要翻。

在祝向云心底刚这么说完,那艘船仿佛和她连上了蓝牙一般,在湖里来了一个鲤鱼翻身。

“我去,碰瓷啊!”祝向云当即向后掠出一丈之远。

见过不要脸的,这么不要脸的她还是头一遭见。

许是心底的良心在作祟,祝向云并未就此离开,好歹是条人命,也不能真的看着阎王爷将它取走。

她正欲上前查看一番,岸边突然多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来,若不是她心理素质极好,她真想大喊一声:诈尸!

再接着是一个黑色的头,原谅她没有分辨不出从水里爬出来的那个玩意儿是人是鬼,雨太大,不仅模糊那倒霉玩意儿的面庞,还有身形。

连个男女她都没分辨出来。

但现在不是在产科外面争辩是男是女的问题,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当紧的。

也别说她胆小如鼠,水里突然爬出一个倒霉玩意儿,还穿着一袭红衣,完了这还是雨天,放谁在这里腿都要抖上抖。

更可怕的是,一个月前,这条河还真有一位新娘子投河了。

也不知道人的运气是不是真的有这么衰,那倒霉玩意儿还朝着她的方向慢腾腾的走来。

就在祝向云看到渐渐逼近的倒霉玩意儿事,她都快开始想好下辈子做些什么了,那倒霉玩意儿突然开口,吓得她直念了好几句:“福生无量天尊。”

“我说,有这么可怕吗?”

那倒霉玩意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就止步,无奈地将挡住面门的头发扒拉开,露出自己的脸,以此证明自己并不是索命的恶鬼。

祝向云哆哆嗦嗦地指着他:“您瞧瞧您的打扮,谁看见了谁不害怕?”

若不是她腿软了,早就跑路了。

哪来的倒霉玩意儿,怎么让她遇上了?

劫数啊劫数,难道她今日真的要折在江南吗?

祖师在上,她师父可就她一根独苗苗,别真让她折在这里啊!

温约红低头瞥见自己湿漉漉的红衣,地上都快淌出一方小池塘了,成吧,这样确实挺唬人的,是他的错。

温约红用内力烘干了紧贴在身上的衣物,软绵绵的细雨渐渐隐没在日光中,唯有发梢还低着水珠,见祝向云一脸他要吃人的样子,不禁有几分好笑:“小姑娘,你放宽心,我不吃人,更不喜欢吃你这种黄毛丫头。”

说来也巧,自唐门一役后,他便搬到了四房山,鲜少出门。

四房山瓷缸里的酒早已见底,酿个酒而已,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只不过下山买东西时,偶然听得江南出了一个说书先生,故事生动有趣。

也不知为何,或许山中不知岁月,他对江南的风土人情也生了兴趣,想着多融入一下这纷纷扰扰的世道也成,只是酒楼的酒太过勾人,他没能离开温柔乡,一来二去也就耽搁了不少时间。

本想着今日租艘船出湖逛几圈,哪料天公不作美,给他当场表演了一出什么叫变脸如翻脸。

谁能料到大雨滂沱的湖边,他还真翻了船,这一幕还被人给瞧见了。

若是让温家的人知道了,岂非要把牙全笑掉?

思及至此,温约红难得笑了出来。

只不过祝向云的角度却没有这么美了,眼前的倒霉玩意儿笑得阴恻恻的,跟抽风了一样,她悄摸摸往后边退了几步,思考着逃跑路线。

这年头,做人还是不能太有良心,不然容易遇着神经病。

不远处是一处院墙,往北是出城的路,不过要经过市集,往西全是高门大户,稍不小心有可能一命呜呼,往南……

那是个不错的去处,地势错综复杂,就算这倒霉玩意儿有通天的手段,总不能往那片区蹿吧?

规划好了逃跑路线,趁面前这个倒霉玩意儿愣神的功夫,祝向云一把将手里的伞扔了出去,脚底抹油地往东边摸去,离去前还玩了一出障眼法。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温约红蓦然被突如其来的伞糊了一脸,伞面的雨珠将他的发丝再次糊在一起。

看着那姑娘离去的方向,温约红的酒瘾又上来了,神神在在地摸着下巴:“真会跑,看来是个学毒的好苗子。”

温约红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悄无声息的内功了,这一趟下山看来挺值当,若是能拐个徒弟回去,也算不枉此行。

他的一身毒术,也不能真的没个继承人。

学毒别的不重要,会跑路就行,这姑娘腿脚挺利索的,简直太适合学毒了。

这叫什么,天上掉馅饼,恰好被他温约红找到了。

若是此刻的温约红得知不久的将来,他的三大酒缸会因为今日的一时冲动付出代价,不知他是否还会有这样的念头?

祝向云再次抬眼,恍若被人抽取了精气神一样:“您还是小心您山上的酒缸子吧,别到时候又被人一剑给劈没了。”

提起这件事,温约红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祝向云粗略的想了一下,估计是被气的。

毕竟能一剑挥出如此气势的人也不是她,是她那护犊子的师父,遥想当初她被温约红绑上四房山,那倒霉玩意儿非逼着她拜师,前后脚的功夫,她师父就提着剑杀了上来。

前面几座山的几位老前辈都未能幸免于难,住房房子直接被劈成两半,不知道还以为四房山遭天劫了。

总而言之,那场战乱以温约红被气吐血结束。

论气人的功力,祝向云自觉比不上自己师父,毕竟那可是能气得温约红,传闻中的三缸公子卧病在床半年之久的厉害人物。

“有病——”憋了半晌,温约红只憋出了这两个字来,估计还是记着祝无双那一剑。

新人物出场。

《少年冷血》中的人物,追命老师。

如果按照四大名捕时间线,此刻温约红人已经没了,不过,不要在意这一点,温瑞安的时间也很乱。[摊手][摊手]

炸了,这次真的炸岛了,炸的蝙蝠岛[坏笑][坏笑]

目前成就[火烧蝙蝠 1]

*小红独唱我吹箫摘自——南宋《过垂虹》那个字太难打了,有兴趣的可以自己搜一下。

*人面桃花相映红摘自——《题都城南庄》

以上两句是原著作者拼接的,非我拼,[滑跪认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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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温约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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