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白云城主长发用一顶白玉冠束在头顶，却有几缕凌乱的发丝漏在脸颊上，他穿着一袭雪白的袍子，袍子熨烫的很整齐，在肩膀和衣摆上没有一点褶皱的痕迹，领口和衣襟却有些散乱。现在已经是晌午，叶孤城却像是才刚刚起床的样子。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视线停留在微敞的领口上，注意到叶孤城下巴上浅红的指痕。

金九龄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够说出来。

他在来之前已经打听过许多白云城主的消息，江湖里提起最多的就是白云城主严谨克制的作息和冷漠无情的性子。他已经揣摩过许多种可能，也已经准备了许多借口和理由，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叶孤城插手这件麻烦，却从没有想过白云城主会是一个这样乐于助人的侠义之士。

金九龄用力摇了几下扇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要请你们帮忙。”他又扭头看着陆小凤，“我听说你同山西雁的交情不错，这几天你们都呆在一起吃饭喝酒？我还听说市井七侠要找西门吹雪报仇，你知不知道山西雁现在在哪里？”

“我的朋友向来很多，我也向来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喝酒。”陆小凤立刻警觉起来，用狐疑的视线审视着金九龄，好像只要他轻轻的一点头，市井七侠就要从院门外冲进来，“昨天晚上我们出门的时候，山西雁已经喝得烂醉，现在想必还躺在桌子底下。”

金九龄又摇起扇子来，他的声音很大，说话的语速也很慢，就像是生怕别人听不清他要说的事情，“山西雁既没有喝醉，也不在上林春。昨天晚上巡夜的捕快看他的时候，他就躺在这个巷子外头，离这里只有一盏茶的路。只不过——”

他停顿了下来，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才又继续往下说，“只不过他的眼睛已经瞎了，喉咙已经哑了，手筋和脚筋都已经被人挑断，其他六个人也都已经变成了瞎子和哑巴。你猜不猜得出来，是谁要下这样的毒手？”

山西雁向来是个老实人，他喝酒的时候也向来很老实，所以谁也没有料到他会假装喝醉，谁也没有料到他这样的老实人也会玩欲擒故纵的老把戏。

陆小凤的脸色很不好看，阴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他已经猜到这个人，几乎就要喊出这个人的名字。

但先开口的人却是西门吹雪，他终于把视线从白云城主的下巴上挪开来，冷冷的看着金九龄，“动手的人是谁?”

金九龄摇了摇头，“现在只知道这是一个男人，并且是个会绣花的男人。除了市井七侠，镇远镖局的常漫天和平南王府的江镇威也都已经变成了瞎子。他每次出现的时候都要留下一张绣帕。”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块白色的绣帕，“这是从山西雁身上找到的绣帕，上面绣了一副地图。”

这张绣帕并不大，上面绣的图案却很精巧，绣的是一幅踏春出游的景色，大致能够看出楼台水阁的布局。

花满楼是个瞎子，尽管他能够做到很多寻常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可他毕竟看不到周围的景色。西门吹雪是个宅男，他每年只出门两三次，他去过的地方太少，最熟悉的就景色只有万梅山庄的梅林。

所以就只剩下金九龄，陆小凤和叶孤城三人能够研究这张地图。

陆小凤摸着鼻子，仰着脖子在屋子里打转，他去过的地方太多，这张地图又绣的太简略，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色。

金九龄已经从衙门里要来很多地图，大大小小的地图铺满了整个房间，他就坐在房间中央，捧着帕子仔细比对过去。

叶孤城也是个宅男，他已经在南海上宅了几十年，最近才刚刚踏出新手村，这些年里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他有系统地图，白云城主不断调整着地图的比例尺，很快就找到了相似的图案。闪烁变动的坐标停了下来，叶孤城的眉梢也微微挑起来，这是一个熟悉的副本坐标，标识着珠光宝气阁的字样，现在却又多了一个名字，他念出了这个名字，“青衣楼第一楼。”

青衣楼是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共有108楼，却从来没有人知道青衣楼第一楼在哪里，也没有知道青衣楼的楼主是到底谁。谁也猜不到，青衣楼第一楼就在珠光宝气阁的后山上，就是这样一座朴素低调的小楼。

白云城主的判断太过离奇，屋子里的两人都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叶孤城。白云城主的脸色冷漠，举止沉稳，他的视线落在窗外，像是能够透过窗户看到十几里外的珠光宝气阁，看到珠光宝气阁后山上的小楼。

陆小凤又摸了摸鼻子，疼的抽了抽眼角。自从没有了小胡子，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就总要摸鼻子。他最近思考的时间太长，次数太多，所以现在鼻头就变的又红又肿，就像刚刚被人一拳揍在鼻子上，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变成含糊起来，“这块帕子上绣的就是青衣楼第一楼？”

叶孤城点点头，“青衣楼第一楼就在珠光宝气阁的后山上。”

“你怎么肯定这张帕子上绣的就是青衣楼第一楼的地图，你以前有没有去过青衣楼第一楼？”陆小凤嫉妒的看着白云城主整齐漂亮的两撇胡子，提出一大串的问题来，“你是不是认识青衣楼的杀手，你知不知道青衣楼的楼主是谁？”

叶孤城没有回答。他既不能够解释系统地图的存在，也不愿意找理由搪塞陆小凤的好奇心。他从来没有在陆小凤身上得到过半点好处，既然陆小凤给不了积分，也刷不出好感值，叶孤城就连敷衍的借口都懒得开口。

陆小凤无可奈何，他克制住自己摸鼻子的冲动，顺着白云城主的视线方向看出去，就只看到在院子里练剑的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已经练了有一个时辰，却始终在练习同一个招式，就连剑都还没来得及出鞘。陆小凤琢磨了一会，实在没有看懂西门吹雪的招式，只能够又厚着脸皮问叶孤城，“你看不看得出来，西门吹雪在练什么新的剑招？”

叶孤城沉默许久，陆小凤尴尬的咳嗽一声，想要开口回到青衣楼的话题上。陆小凤甚至已经说出第一个字，叶孤城却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想要知道，是我的剑快，还是他的剑快。他在尝试，在我使出天外飞仙的时候，他的剑能不能够来得及出鞘，能不能够找到化解这一招的破绽。”

房间里的气氛更尴尬了。陆小凤后悔的要命，他恨不得要扇自己的嘴巴，恨不得能把刚刚说出来的话再吞回去，他只能够转头，干巴巴的问金九龄，“你以前有没有去过青衣楼，有没有听说过青衣楼第一楼，知不知道里面的布局？”

他当然去过青衣楼，还很熟悉青衣楼第一楼里的布局，甚至就连里面的机关密道也有不少出自他的手笔。金九龄低头思索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些许歉意和自责，“六扇门以前抓住过几个青衣楼的杀手，但他们的嘴巴都太紧，就连孟伟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你听说过孟伟的本事，无论多硬的骨头，到他手里都能够开口招供，不肯招供的就都已经是不会说话的死人。”

窗外传来一声轻响，西门吹雪的剑已经出鞘，剑刃滑过剑鞘，撞击出清脆的声音。

叶孤城冷冷的收回视线，从椅子上站起来，扶着自己的剑走出房间。

陆小凤吓了一跳，他快步冲过去拦在门口，几乎要被地上的地图绊倒，胆战心惊的问叶孤城，“你该不会是想去找西门吹雪决斗，想要试试到底谁的剑快？”

白云城主冷漠的眼神里闪着一点光亮，但很快就隐没在眼底。他绕过堵在门口的陆小凤，一贯冷漠的语气里甚至带出一点罕见的嫌弃，“我去找西门吹雪，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