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陆小凤现在很郁闷,他觉得自己不该与追命喝那个酒。
哪怕那是御赐的,窖藏二十年,一滴值千金的极品花雕。
酒色误事啊,酒色误事。
陆小凤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略带焦躁地等在昨日他与追命饮酒的空地上。
那人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去找罗刹牌,并且找到杀死玉天宝的凶手。
从四九城到北境,就算用上好的千里马,那也要日夜不休,跑上八天八夜。
更何况,他还没有千里马。
否则他现在应该已经和追命出京,正在赶往北境的路上了。
至于为什么他要去北境,是因为找他帮忙寻罗刹牌的人告诉他,罗刹牌此时就在北境。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只傻鸟一样等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酒的人。
然而,正在他垂头丧气之际,要等的追命没来,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顾梨?!”陆小凤停下来回踱步的腿,震惊地看着向他信步而来的赵怀清,“你怎么来了?”
这个人已经给他第二次惊吓了,第一次,让他帮忙抓司空摘下星的时候。
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我为什么不能来?”男人微微一笑,觉得陆小凤此时的表情有趣极了。
从西郊到了陆小凤所在之地的路程确实不近,这也他和顾惜朝让陆小凤等待了这么久的原因。
男人一身清月锦的长袍,长身玉立,缀着几朵盛开的梅花落雪,漆黑如墨的长发用一根清透如冰的玉簪挽起,有一大半披散下来。
明明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却愣是让陆小凤幻视出清冷绝尘的神君下凡的气魄。
尤其是那双点漆似的眼,看得他心惊,虽漫不经心地半阖着,却正因如此,便才更让人不敢逼视,仿佛能穿透一切般,深邃而幽秘。
众生皆在他眼中,众生又不在他眼中。
那双眼眸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的,却又诡异地那么和谐。
待他走近了,他才发现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个少年。
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是陆小凤看到顾惜朝时第一印象。
少年肤白如雪,眉眼浅淡,棕灰色的长发只束成一个马尾,用银丝碧玉的发带绑着,露出一整张精致如玉的面庞。
他与赵怀清截然相反,他太好看了,可能因为年纪尚小,未及弱冠,他的脸呈现出一种少年独有的,近乎雌雄莫辨的美感。但英朗的眉骨和高耸的鼻梁,又让人无法认错。他的确是个男人,是个等待着完全成熟后,无数女人为他倾倒的男人。
少年眼神清澈得一眼就能望到底。或许是他周身的气质太温润、太无害,以至于陆小凤第一眼见到他,便放松了警惕。
他也穿了一件月白的窄袖锦袍,只在衣摆的边缘绣着几株青绿色的兰草,恰于那碧玉发带相衬。
“不是……”陆小凤尴尬地笑笑,“我是在等追命,却没想到来的人是你,还有这位是……”
陆小凤的目光转移到少年身上,对方同样望过来。
“在下顾惜朝。”声如清泉入耳,煞是好听。
“在下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小凤拱手,笑得十分友好。
陆小凤?
顾惜朝看着这个和留着四条眉毛的男人,倏然一笑:“久仰大名。”
陆小凤有些惊奇,不确定地问道:“你认识我?”
陆小凤确信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少年。
因为如果他认识,或者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他是不会忘记的,哪怕,他是个男人。
顾惜朝果然摇头:“不认识,但是,我听说过你,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你很出名。”
当然出名,甚至可以这么说,人在江湖,哪怕见过陆小凤的人,但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有些人,活着就能成为传说。
譬如,宫九;譬如,苏梦枕;再譬如,陆小凤。
或许,不远的将来,顾惜朝也能成为这样的人物。
但他此时,还年纪尚小。
陆小凤得意地笑笑,嘴上却还故作谦虚:“哪里哪里。”
顾惜朝笑而不语,只是那笑容却把陆小凤看得一愣。
陆小凤收敛了笑意,忽然觉得这个笑似曾相识。
那种如春风化雨一般温润和煦的微笑。
花满楼。
很像花满楼,但又不那么像。
“唉。”陆小凤叹了口气,他想,他也好久没去见过花满楼了。
希望此件事了,他能去江南看看花满楼。
赵怀清挑眉:“陆兄为何叹气?”
陆小凤突如其来地有点惆怅:“只是我突然想到。我有好久没去看一个朋友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若是很好的朋友,想必你一年不去看他,他也不会怪你,但若是不好的朋友,想必他现在已经把你忘了。”顾惜朝道。
陆小凤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想快点到达北境,赶紧把罗刹牌之事解决,然后去看望一下我这个朋友。”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
“两位顾兄,虽说在这里遇见二位朋友我很开心,如果追命不来,我便要自行离去了。”
“你若是要等追命,那你便不用等了。”赵怀清道。
他知道陆小凤是在等追命,也知道陆小凤很急,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是他下令,让追命留守四九城,协助宫九南王世子掌控朝局的。
其实追命根本不懂这些,追命能在追查案件之时心细如发,见微知著,却玩不明白朝廷上的弯弯绕绕。
但是没办法,陛下的命令,他必须遵守。
再不济,还有他师父诸葛神侯兜底,在陛下安全回到四九城之前,朝廷不会垮的。
应该……
不过这些赵怀清都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这趟路程,会不会不虚此行。
陆小凤愣了一下:“什么意思?”难道追命被扣下了?
赵怀清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不是要去北境追查罗刹牌之事吗?”
陆小凤点头,但是心里更加怀疑:“没错。”
赵怀清笑道:“那就是了,皇帝陛下今早给追命派了更重要的任务,他让我替他和你一起去北境。”
陆小凤面露难色:“你会查案?”
倒不是陆小凤怀疑赵怀清的实力,实在是此事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就会送了小命。
他知道赵怀清的身份不简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担待不起啊。
“我也是神侯府的人,你怕什么?”赵怀清觉得好笑,抬手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放松点,我这不是带了个帮手来吗?”
帮手?
陆小凤看着眼前的纤细少年顾惜朝,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是担心我一个人护不住你们二人的安危。”
虽说朝廷江湖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井水主动犯河水的时候,该怎么办啊?!
赵怀清轻笑着摇头。
“我什么时候说过,用你保护了?”
话音未落,陆小凤眼睛倏然睁大,不可置信。
因为他动不了了。
他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凝固了一般。
他惊疑不定,随即发现自己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赵怀清似笑非笑地走到他陆小凤的面前,陆小凤动不了,只能转着眼珠子看向赵怀清。
“你……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赵怀清淡然一笑。
“刚刚……”刚刚赵怀清唯一碰到他的时候,就是揽着他肩膀的时候。
陆小凤更加惊讶。
因为他一点内力的波动都不曾感受到过。
甚至于刚刚赵华清的那一下轻拍,都不足以让他感受到任何的威胁。
能做到如此的人,这世上有几何,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刚才的担心确实是多余的。
于是他又将目光看向顾惜朝。
顾惜朝却只是微微一笑,站到赵华清的身边,道:“多谢陆兄担心,但,惜朝也尚有几分自保能力。”
陆小凤此时才发现,顾惜朝。
并不似他看见的那边,温润无害。
一股恶寒爬上他的脊背,直冲天灵盖。
实在是,毛骨悚然。
他此时才发现,赵怀清和顾惜朝站在一起,同样的月白长袍,同样的笑容。
一个漫不经心的睥睨,一个温和如玉的算计。
一个梅花。
一个兰草。
等等,梅花和兰草?
陆小凤眼珠子一转,咂摸出点味道来。
直觉告诉他,这俩人,肯定有事。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必须尽快赶路了。
于是陆小凤不得不服软:“顾兄,既然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那也没必要再盯着我了吧?我们必须快些赶路,一个月之内我们要是找不到罗刹牌,就算你我有通天的本事,西方魔教,还是不会放过你我的。”
“你这么一说,确实挺可怕的。”赵怀清沉吟片刻,顺手解了陆小凤的穴道,“你跟着我们,算你沾光了。”
陆小凤刚松了口气,又被说得莫名:“沾光?沾什么光?”
赵怀清指了指前方,陆小凤循着望去。
只见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人一身黑衣,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张的脸,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出是一位张志壮年的高大男人,全身散发着高手独有的气息。
“西域汗血?乖乖,这可当真是奢侈。”陆小凤不是见识短浅的人,到那时用西域汗血拉马车的,他确实还是头一次见。
“没错。”赵怀清点头,“七天之内,必定到达北境。”
陆小凤一边看着那辆马车,一边估摸着这位车夫的武功,能让这样的高手当自己的手下,想必那位主人的武功,也必然不俗。
顾惜朝一眼便认出了马车,这是那天宫九接他们时用的马车。
赵怀清就好像能看明白顾惜朝心中所想一般,道:“向九儿借的马车,不过他不去,他在京城有事做。”
赵怀清离开京城,那必定有人蠢蠢欲动。
比如,丞相一脉。
比如,他至今未查到的,刺杀原主的那一派人。
再比如,一直对那张龙椅虎视眈眈的其他人。
宫九和赵悯清留下,恰好做引蛇出洞的引子。
这也是他要把追命留下来的原因。
宫九虽然耳目遍布整个江湖,但毕竟不管朝堂事,就算再怎么多智近妖,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追命为人耿直忠君,有他在,再加上悯清,他们三人足够把握整个四九城的动向。
实在不行,还有诸葛神侯和苏梦枕兜底。
顾惜朝微微点头,宫九看起来,确实很像那种生活极其奢侈,但生意一大堆的那种商人。
马车在他们三人面前缓缓停下,车夫跳下车来,掀开车帘让赵海清三人进入。
赵怀清道:“我们上去吧。”
三人上了马车后,各自找了地方坐好。
马车上撤掉了原本繁冗昂贵的装饰,取而代之的,是几十个个锦布袋子,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起。
布袋里面的东西四四方方,看着不像银钱,反倒像是木头。
“这是什么?”陆小凤好奇问道。
“这些?”赵怀清看着那一堆一堆的袋子觉得好笑,“是木炭。”
陆小凤惊讶了:“木炭?出门为何带这么多木炭?”
忽然他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地——北境。
北境,终年不化之国。
北境的冷,是光提起这两个字,就仿佛置身冬天。
于是陆小凤点点头:“果然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但是……也不至于。”
赵怀清点点头:“因为这里面还准备了其他的东西。”
“还有什么?”陆小凤更好奇了。
顾惜朝闻言,看了赵怀清默默地转过头,假装自己什么都知道。
“等到了客栈你就知道了。”赵怀清如是说道。
陆小凤:“?”
晚安[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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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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