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寒夜,大雪纷飞,长风嘶鸣。
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会被这场何时能够停息的大雪所掩埋,包括鲜血,包括哀号,包括罪业。
然而小楼中的一切温暖依旧,安静依旧,和谐依旧。
顾梨和顾惜朝此时都已沉沉入梦。
而今夜,是顾惜朝离开香枫别馆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忽然一道影子在夜色中划过,那影子的速度很快,快得难以辨认是人是鬼。
他形如鬼魅,步伐变幻莫测,掠过小楼的屋檐,他仿佛隐藏在幽邃深潭中的死水,溶于夜色,隐于风雪。
今夜,他要杀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
他无声无息地潜进小楼,手中握着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而在隐秘的反光处,那匕首上反射出幽蓝色的光泽。
他看见展柜上陈列着的珠宝,每一件都做工精美,价值连城。
但是他没有贪心,一件也没有拿。
或者他对这些势在必得,等杀了这里的主人,这些便全是他的。
他足尖轻点,轻松跃上楼梯,寻到一处房间,轻轻地推开门。
他不知道这间房里人是谁,但是无所谓,是谁都是要死的。
窗外风雪呼号,粗糙的雪粒打在窗子上,噼里啪啦,掩盖了他的行踪。
这是天赐的良机。
于是,他不再犹豫,举刀狠狠刺向床上熟睡的人。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人,但是他没有手软,直取女人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刀尖再近一寸,他便能夺走这个女人的性命,一只绝白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比三九的天还要冰寒,然后,他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进来吗?”
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因为他发现自己动不了,更发不出声音。
望着那双如魔一般蛊惑深邃的眼,恐惧宛如冲出牢笼的困兽将他撕咬扯碎。
他牙齿打颤全身抖如筛糠,女人半眯着眼,眼睫垂下,看他的眼神宛若看一个死人,看一只蝼蚁。
也可能根本没在看他,而是透过他,在看今晚所有要进这间房间的人。
因为他们都将会是——死人。
“砰!”
房间的门被从外撞开,顾惜朝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就这么闯了进来。
他扶着门框,呼吸不匀,他的表情带着惊疑不定,显然刚经历过异常激烈的斗争。
“你有没有事?”
话音刚落,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此生绝没见过如此诡异而震撼的画面。
一地的死人。
整整齐齐的,宛如朝拜一般,跪在地上,对着这屋子里唯一的一个活人叩首。
他们身上没有伤痕,甚至连一丝血迹都不曾有,连衣服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
而那个男人,他就那么坐在床上,一双浓墨重彩的凤眸慵懒半阖,睥睨着向他朝拜的人们,泼墨也似的长发披了满身,帷幔半垂,犹如置身皇权宝座。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丝绸的中衣,领口随意敞开,露出大半截棱角分明的锁骨和大片紧实的胸膛,他的肌肤莹白如玉,甚至比他身上的衣服还要白。
美,美得惊心动魄。他的脸还是那张女人的脸,配上此时的画面,更是教人无法逼视。
顾惜朝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梨,一直以来,男人在他面前,总是带着些许温柔,有些诱哄的意味,又或者,真诚而不容置疑。
总归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容亵渎一般,俯视着目下众生。
顾惜朝的心脏开始砰砰乱跳,他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惊艳,亦或二者都有。
美中不足的是一道贯穿左胸的狰狞伤疤。
光是看着那道伤疤,就能想象得到受伤之时,这处伤口到底有多深。
那必定是穿胸透骨,恨不得教人死过一次。
顾惜朝盯着它,一时说不出话。
是谁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是谁想要杀他?
他又是如何挺过来的?
种种念头纷乱繁杂,让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在抖。
“惜朝……”男人唇角轻勾,轻轻念着他的名字。
他猛然抬头,对上那双漠然含笑的眼。
“你有没有受伤?”他的语气太平静,语调太轻柔,但他的眼神又太冷,冷得仿佛照不进光的寒渊,眼底甚至还残留着未褪净的血色。
“没受伤。”顾惜朝只觉后背发寒,忍不住后退一步,勉强稳住呼吸。但与此同时,一种庆幸之感油然而生。
他没事。
这是顾惜朝在看见安然无恙的顾梨后,第一想到的事。
“那你过来,是在担心我?”顾梨又问道。
“我怕你……”
“不会的。”不会受伤的。
这些刺客与那些培养出来,专门刺杀他的刺客相比,太弱了。
顾梨微微一笑,招手让他过去,“来。”
男人的声音低哑魔魅,让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踏过满地尸骸,走到他身边。
顾梨牵起他的手,仰着头,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你怕我吗?”
顾惜朝冷静地看着仿佛陷入疯魔的顾梨,坚定地摇摇头。
“不怕。”
若是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必定要吓得晕过去了。
但顾惜朝却觉得,这样的顾梨,比平时伪装起来的顾梨,更让他安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顾梨忽然就笑出了声。
顾惜朝就这么垂眸看着他:“你笑什么?”
“嗯?”顾梨仰起脸,眼角眉梢尽是愉悦,他抬手,抚上顾惜朝的脸庞,少年眉眼柔和平静。
“因为……我开心啊。”
顾惜朝低着头,认真地看他的眼睛:“被这么多人刺杀,有什么可开心的?”
刺杀?
顾梨经历得太多了。
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但此前的每一次,都没有让他像现在这般快活。
因为什么?
因为顾惜朝吗?
当然,因为顾惜朝。
因为他不怕自己,甚至敢走近自己。
更因为,他揭示了千分之一真实的自己,也得到了想要的反馈。
要知道,他杀完人之后,连段千春也只敢候在门外,叫下面的小太监去处理尸体。
“大概因为,你关心我吧。”顾梨笑着,低头亲吻顾惜朝的掌根。
鼻腔萦绕着鲜血的铁锈味,少年瓷白的手指也被染红了一点。
他也是,刚杀过人,便冲进来的。
顾梨又偷偷勾起唇角。
顾惜朝却似被烫到一般抽回手,藏在身后,白嫩的耳根泛着淡淡的粉色。
刚才他心里觉得急,没洗过手,只换了衣服,忘记洗手。
顾梨挑了挑眉:“藏什么?我都知道。”
知道你会杀人。
顾惜朝轻哼一声:“但我还不知道,你的武功竟如此厉害,兵不血刃,杀人无形。”
“哦?”顾梨越过顾惜朝的腰侧,看着满地的尸体,“你说他们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做出有些迟疑的模样。
“一些小手段罢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顾惜朝轻笑一声:“好。”
“不过……”顾梨话音一转,“你那间屋子应该不能住人了,不如与我抵足同眠?我这屋子干净。”
顾惜朝:“……”
就算干净,他也不想被一群死人跪拜着入睡。
……
翌日。
陆小凤再来到小楼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小楼门口整整齐齐地跪了一排的尸体。
他们被北境的冰天雪地冻成了冰雕,但每一个姿态都十分虔诚地跪拜着。
陆小凤打了个哆嗦,立刻就想到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不然除了那位,还能有谁如此别出心裁?
他颤颤巍巍地推开小楼的门,只见那人正一身血色衣衫,发挽金簪,老神在在地坐在柜台旁边,似乎是在等他来了。
他一直觉得顾梨很神奇,好像总能预判到接下来的一步,该怎么走。
正如现在,他就坐在那里,等着他陆小凤的到来。
“你怎么每次都能知道会有什么人来?”
顾梨拨弄着手里的物件,微微一笑:“你这个问题问得,可不怎么聪明。”
陆小凤耸耸肩道:“我只是好奇,你好像每次都非常笃定自己所料必会发生。”
顾梨道:“因为我想过一千种可能,只要有一种可能能够对应,我都很笃定。”
陆小凤挑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顾梨笑了:“你说得对,只不过,我也有能够承担风险的底气和能力。”
“说到风险,门口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陆小凤疑惑问道,据他所知,估计这个人,虽然阴晴不定,但是绝对不会滥杀无辜。
一夜之间杀了那么多的人,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是昨晚的刺客。”顾梨浑不在意,“摆在外面,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造型?你用尸体当装饰?!”陆小凤微微蹙眉看着顾梨,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谁好人家用尸体当装饰?!
“这么惊讶做什么?”顾梨觉得好笑,“城楼上挂敌军将军的头颅是为了什么?”
“为了震慑……”陆小凤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不禁一噎,他自己找地方坐下,叹气,“话虽如此,但你刚刚的回答也未免太让人误会。”
顾梨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陆小凤环顾四周,似乎并没有看见顾惜朝的身形。
“惜朝呢?怎么没见他出来?”陆小凤一脸疑惑。
顾梨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一钩,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他昨夜太累了,今天不开业,我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陆小凤一个激灵,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但是顾梨的表情实在愉悦,甚至穿了大红的衣裳。
“你们……”陆小凤欲言又止。
“你不用担心,我们很好。”顾梨一手撑着头,眉眼弯弯,似乎还在回味昨晚发生的事。
陆小凤的表情变得更加一言难尽。
难道他们做那档子事的同时,还能杀好几十个人?
陆小凤完全被顾梨带偏了,他对上顾梨戏谑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杀了一晚上的人,换谁都累啊!
顾梨收敛了笑意,好心地不再逗陆小凤,而是直接切入正题:“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因为门外那些人也都是来杀人夺宝的,我只能告诉你罗刹牌确实在我这里,但我这里的,不是真的。”
被自己写的陛下爽到。色[害羞]诱一下惜朝。
今日偶听一言:
“真正的成熟就是带有童稚的,否则就是老于世故。”
深以为然,与君共勉
抱歉大家,我也妹想到是今天入V,万字更新明天补齐,斯密马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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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刺杀惊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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