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陆兄,这一局是你赢了啊!”
只可惜,赢的那个人已经冲出不知道多远,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
赵怀清面对陆小凤这赢来的大把银钱,丝毫没有犹豫,大手一挥,把除了陆小凤下的连同他自己的钱一并推到赌桌中央。
“赢的人都走了,这些钱你们分了吧。”
这一局陆小凤赢得不少,因为前几局赵怀清押小都赢了,所以这一局,很多人除了陆小凤,其他人都跟着他押小。
可惜,陆小凤已经跑了。
这便是……友情值千金吗?
赵怀清叹了口气,垂眸看着那些人抢钱时贪婪的嘴脸,冷漠神情仿佛那种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是最无情的旁观者,明明是他先挑起的事端,却偏偏要独善其身,冷眼看那些人为了利益暴露出人最恶劣不堪的本性。
权当一场免费的好戏。
他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就离开了。
他在一个雅间儿找到了宫九,如此奢靡繁华之地,居然还有如此素雅的房间。
其实说是素雅,也不尽然。
这屋子里挂的书法画作,无一不是稀世珍品,无一不美妙绝伦,无一不千金难求。
桌子家具也都是百年以上的乌沉木。巴掌大一块就价值连城的木料,就被宫九如此大块大块地做了家具。
这还不算,这些家具的雕刻也都出自名家吴先生之手。
只是这位吴先生脾气古怪,随性而为,只雕刻自己想雕刻的,从不替人雕刻,有钱也不行,因为他根本不缺钱。
有合眼缘的人,他可以直接把自己雕刻的成品直接送给人家,不合眼缘的人如果想要他的雕刻品,那真的是万金也难求。
也不知道宫九是怎么说动这位吴先生的,能帮他雕刻这么多家具的。
“嗯?”宫九察觉到有人到来,也知道那人是赵怀清,所以当他抬头看到不出意外的人时,下意识地就露出了一抹笑容。
“皇兄都玩够了?”现在四下无人,他还是喜欢叫他皇兄。
哥哥这个称谓虽然亲昵,却显不出那人尊贵。
“无趣,不如我们随便找个楼子乐呵乐呵?”
宫九眨眨眼睛,笑眯眯地放下手中正在算着账目的笔。
“好啊。”
他又哪会不知道,他皇兄,醉翁之意不在酒?
春夜还是比白天长的,所以等他们出了银钩赌坊,天已经黑透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但皇城没有宵禁,夜里也是灯火通明,一片繁荣,连月色也看不清。
“等下夜市买点饴糖跟果子给悯清带回去,说了回去给他买糖吃的。”赵怀清似是心疼,又似是懊悔地叹了口气,“我们出来玩,留悯清一个人在宫里批折子实在可怜,所以……”
“所以哥哥的意思是……”
赵怀清立刻变了脸,一本正经道:“所以我的意思是,多买点花样,犒劳犒劳他。”
宫九:“……”
香枫别馆。
夜里的青楼,确实热闹。
三五个身姿婀娜摇袅的姑娘往那门口一站,遇到贵人公子就往屋里头引,娇声媚语,直教听了的人酥了骨头。
但是赵怀清是谁,上辈子什么环肥燕瘦艳姬娇娃没见过?但他不喜欢,他偏偏喜欢那盛开在最高处的一朵梨花。
老鸨看见赵怀清下意识地一抖,白日里那一句话的余威还在,一想起来就遍体生寒。
姑娘们柔柔弱弱地靠过来,也被赵怀清不动声色的拒绝,温柔浅笑,仿佛他真的是那个书香门第的世家公子,彬彬有礼,不敢冒犯。
宫九一个生意人,自然见惯了这些,将失落美人引到自己身边。
“姐姐们看我,是不如哥哥吗?”他假装伤心,多情眸垂落,长睫轻颤,似是蒙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他本就生得好看,看起来不过一个略带着几分稚气的皎皎少年,目光又那么真挚,直看得美人姐姐们碎了心肝。
赵怀清赞许的一个目光看过去。
不愧是宫九,这戏做得跟真的似的。
“这位客官,您……”这一时之间,能够接待赵怀清的就只剩下老鸨一人。
无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勉强保持着微笑上前。
“您……您是来喝茶啊,还是让奴家给您找个漂亮姑娘?”老鸨娇嗔似轻轻抬手,团扇卷起细小的气流拂过赵怀清满面,脸上嬉笑,“保准儿啊,是那未开过苞的……”
“行了。”赵怀清打断了老鸨的话,“我再问你一次,今晚这楼上,有没有男人啊?”
“呦,这位客官真会开玩笑,您看看我们这楼里,生意兴隆,哪晚没有男人啊……”
就是这种表情。
赵怀清饶有兴趣地看着老鸨眼神飘忽,勉强拿着腔调,实际上额头都已经渗出了冷汗。
“我相信你知道,我说的可不是每晚都来的男人,而是白天晚上都在的男人。”
老鸨顶不住赵怀清的目光,眼睛左右乱晃,不敢看他:“这……也有,你看看我们这杂役小厮……”
“我也不逼你,我不上去找他,但是你要帮我带个话。”赵怀清给了老鸨一锭金元。
“什……什么话?”
“你就说……郎才绝艳世无其二,恨生不逢时,知己难寻。”赵怀清有把又从提着的食盒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老鸨,“这是合芳斋的梨花酥,也帮我一并给他,回赠他的共饮之情。”
赵怀清回忆起之前的惊鸿一瞥。
谁说那酒他没饮过?他闻了那酒香,知晓那酒名,得见一佳人。
尚算醉了半分。
他转身便欲离开,还不忘叫上正在应付那些美姬的宫九:“九儿,回去了。”
“好。”宫九语气略带歉意,让美人失落,谁都会觉得抱歉。
“我要和哥哥回去了。”
那些美姬眼中都充满了浓浓的不舍,这楼里糟践人的太多,真正把她们当人看的太少。
“公子……”
“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啊……”
“……”
出了那花楼倒是清静了不少,春风尚带着几分凉意,微风拂面,意外的舒宁惬意。
“你这哄女孩子的手段倒是厉害。”赵怀清评价道,“离别之时还对着你念念不忘。”
“不过交易来的情分,做不得数的。”少年眼中依旧笑意盈盈,没留下方才的片刻温存。
赵怀清淡淡的看他一眼。
“倒是哥哥,说那样的话,您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和他有仇就要羞辱于他?”
“自然是喜欢的。”赵怀清道,“想要让一个人长长久久地记住你,要么让他恨,要么让他爱。”
“我明白了。”
赵怀清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窗子。
你若也能明白,也算我没白说出那句话。
……
老鸨拿着锦盒上楼,在一扇门前徘徊不定,几次做的心理建设都总是瞬间坍塌。
这个门,她不知是应该敲,还是不应该。
直到里面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传出一声:“进来。”
老板娘推门而入,刹那间酒气扑面。这里面的人不知道喝了多少的酒,满地的白瓷残片。
“我……我待会儿叫人过来收拾。”
玉色长衫的少年原本是看着那紧闭的窗子出神的,听见老鸨的声音,才转身勾起一抹温笑。
“原来是妈妈,您来这里可有事?”
“有……有个人……”
“人?”
“有个人让我帮……帮他传个话儿。”
顾惜朝看出了老鸨的紧张,上前扶住她,把她扶到了桌前坐下。
“您别着急,慢慢说。”
可是在他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老鸨下意识地一抖,刚要把顾惜朝推开,抬眼便看见他温柔笑意。
宛如春风都化在他的唇畔,春水都融入他的眼波。
老鸨的目光愈加惊恐。
因为那一日,这位少年的母亲辞世的那一日,少年也是如此这般地笑着,杀了他母亲生前身边的所有丫鬟。
整整十二条人命。
鲜血染红了少年玉色的长袍,甚至是白皙的面庞,指尖、袖口都在滴血。
“嘀嗒”“嘀嗒”……
当时,那声音仿佛催命符一般,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心头。
然而那少年却只是这般笑着对她说:“她们没把母亲照顾好,惜朝略施惩罚,妈妈不会怪罪惜朝吧?”
看到这一幕的她只觉得如坠冰窟,遍体生寒。她忍着眼泪和恶心,拼命地摇头。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害怕,谁都怕死,她也不例外。
因为顾惜朝母亲的死,她也有一份功劳。
她不敢想,如果顾惜朝知道了真相,她会是怎样的结局。
顾惜朝给老鸨倒了一盏茶,只是他连着几日酗酒,那茶水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之前的了。
“他说什么了?”
顾惜朝的声音将老鸨的思绪拉回。
“他说……郎才绝艳世无其二,恨生不逢时,知己难寻,还……还送了一盒合芳斋的梨花酥,说……说是回馈共饮之情。”
老鸨把那盒梨花酥放在桌上。
“生不逢时?”顾惜朝垂下眼眸,冷冷一笑,喃喃自语道,“好一个生不逢时,知音难寻。”
你怎知我郎才绝艳?
又怎知我……知己难寻?
顾惜朝看着那盒梨花酥,凛冽杀意瞬间迸发,又戛然而止全部溃散。他突然想起白天他确实不小心把酒溅到了一人身上。
但是此时回忆,却已记不清他的模样,就只记得那人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
老鸨看得心肝一颤:“惜……惜朝啊……”
“妈妈别怕。”顾惜朝突然附到老鸨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轻声说道,“虽然你死在这里无关紧要,但是……”
说到这里,他霍然直起身来恢复到正常音量,脸上的温润笑容依旧没变,谦逊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昔日承蒙妈妈的照拂,惜朝和母亲才能偏得一隅安歇之所,惜朝身份卑贱,母亲离开以后,妈妈不但没让惜朝去招揽生意,反而继续收留惜朝,惜朝又怎会为难于妈妈?”
起码现在不会。
他天生贱籍,一辈子不得为官为商。那老鸨也是这家青楼的老板娘,杀了老鸨,这青楼也得散场,他便失去了栖身之所。
他还要留着这间青楼,当个落脚的地方。
而那“照顾”二字被他说得又重又缓,清清楚楚地传达到了老板的耳朵。
他就这么看着那个老鸨,十九岁的少年,目光清澈,不惹一丝凡尘。
老鸨却被他看得又惊又惧,满心只有四个字——
他知道了!
老鸨:我真服了你们夫夫这一对老六
最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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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半赋君知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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