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叹了一口气：“我已经找了一个麻烦了，怎么又有一个麻烦跟上了我？”

李红袖笑：“大概能者多劳的道理，上天都是知道的。只是你说，叶障目会否与这五人的死有所联系？”

“就算有关系，他也并不是个会伤害别人的家伙。”楚留香抬起头，他望着海天交接的地方，“他面上的温柔与淡漠，竟全然是真的。这一点便说明，他并不是个会对陌生之人下手的家伙。”

“下次与他见面时还得告诉他一声，叶障目这个名字，可真不适合他这样的家伙。”

楚留香促狭完，便又是一串长长地叹息。他刚交上的玉人朋友还没聊上几句话，此刻为了探明这五个人的死因，他便不得不去外面走上一遭了。

好奇心搔得他简直心痒到不行。对于这个迷雾一般的精怪人物，他还有很多很多问题。但天公不作美，他实在是赶不及时间前去发问了。

而等叶障目再次睁开眼睛时，时间已经过了两天。

他一苏醒，便见着两个环绕在他身旁的姑娘探头探脑地望着他。

先是宋甜儿欢呼一声：“你可总算是醒了！”

而后是李红袖道：“我们担心坏了，只是根本便搬不动你，只好焦急地围着你在这打转。”

“……叨唠了。”

叶障目揉了揉眉心，右上角的属性面板随着他的心意早已打开。3d建模的人物模型下方，写着一行他望了近一年，几乎能倒背如流的大字：【配件不完善，请尽快补全身型。】

【倒计时：25天。

警告，若倒计时结束仍未找到配件，玩家即将陷入沉眠。】

游戏日志上记录了他这次昏迷的时间——从8年10月躺到9年4月，整整六个月的时日，竟都花在无意义的寻觅与昏迷之中！

上次只昏睡了两个月，再上一次只晕了小半个月。时日在成指数倍地延长。

叶障目扶住心口微微皱起眉头：胸前缺了块心形的玉石，便这么麻烦？真是失策……宝石人的躯壳本就只是寄存记忆的物件，按道理来说，拿属性相同的替代物安装上去分明就可以了。

姑娘们不明所以，只见着叶障目低下头，脸色似乎也迅速苍白下去。玉人低落着透明眼睫，唇色也泛着白。多情的姑娘们不自觉心疼起来。

李红袖轻声问：“可是……哪里不太舒服？”

叶障目抬起那双静谧的眸子，以一句奇异的言语作为回复：“如果不够坚强，那可称不上钻石。”

他站起身来，在甲板上走了几步。身型由笨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过渡到轻盈。姑娘们并没有惊叹，因为习武之人大抵皆是如此，三下两下便能适应变化的环境。

宋甜儿道：“你的断臂被我放在了屋内的窗台上，你且等着，我给你带上。”

她很快便跑了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碎花布包裹：“只是我们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一截碎臂……我们又怕扔掉，万一你有用处那该怎么办？——所以留了下来。”

她的手还有些抖。

也是，这手臂漂亮是漂亮，但到底太过真实。未出阁的姑娘们会忍不住感到胆怯，也是理所当然的。

叶障目接过对方手里的断臂，道了句谢。又说：“能否帮我买些东西？我自己把它黏上去。”

他垂着眉宇问话的样子很静谧，也很容易让人心软。姑娘们的戒心不知何时已经卸下了大半。宋甜儿努着嘴点点头，为他递来他索求的事物。

头顶的太阳大到晃眼，海风还在呼啦啦吹，风里夹杂了可怕的尖啸声。李红袖抬头望去，是一只展翅的长鹰。那鹰盘旋在船的上空，久久未曾远离。

鹰怎会逗留在海面上？它们应该翱翔于数百数千米的高峰才是！

但古怪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漂亮的玉人会说话，失落的肢体能拼接。与这二者想比，似乎怎样的情形都不足为怪。

而叶障目处理完手臂之后，便向两位姑娘道别。李红袖和宋甜儿面面相觑，漂亮的面庞上是相似的茫然。李红袖问：“你不再这里多歇些时日再走吗？我们这里很安全，你并不需要担心。而且你的身体状态似乎是不太好，没有关系吗？”

叶障目摇了摇头，他抱拳，简单地说：“叨唠几位便已心下有愧。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若是不加紧去做，还会有更麻烦的事要到来。”

天上那引人注目的飞鹰伴随他这句话的尾音突然略下！随即而来的是一个小麻袋，被扔了下来。那麻袋沉甸甸的，掉落下来时伴随着危险的，风的呼啸声。

眼见那袋子就要砸中两个姑娘，叶障目脚尖轻点，便飞身上去握住麻袋的封口。他一跃而上的姿态轻盈到不可思议，李红袖瞪大了双目，因为任何轻功都需要足下的借力。而叶障目跃起时，他小腿甚至连发力的样貌都没有显现。

这是轻功吗？

——如果这是，那这轻功未免也太过精妙了些。如果这不是……李红袖慢慢眯起眼睛，那自己必须将这记录下来，之后传达给楚留香才是。

叶障目落下来时，将那袋子交给李红袖和宋甜儿，道：“这是几天照料的谢礼。”

语罢，便这么转身离去。

他离开的背影果断极了，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李红袖注意到了少年挂着相似弧度笑容的侧脸，与他醒来时相比，那张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不，或许那也算不上笑容。少年的唇形是天生的笑唇，不笑也带着三分暖意。若非是楚留香这般洞察敏锐的家伙，旁人很难察觉到底下的真实情绪。

在叶障目离开后，李红袖沉默片刻，随即打开袋子。耀眼的亮光一下子灼伤了她的眼。她手一抖，袋子里面的东西便乒铃乓啷落了一地。

满地的宝石铺开，五光十色，散发着如梦如幻的光彩。

李红袖沉默了一会，她蹲下来随手抓了个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看着它的流光，半晌喃喃道：“这礼太重了。”

宋甜儿抬头望了一眼：“那奇怪的飞鹰随着他一起走了。是他门下的弟子找上门来了吗？”

李红袖对此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极乐教大肆敛财的举动……可是与他们的教主有关？他们是在几月前才发出如此大的声响，而算算时日，那正是白玉美人被金府买下的日子。叶障目说不定是出了意外然后失踪，而门下的弟子为了找寻他，所以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

她把玩着手里的玉石，困惑地自语：“但只是放出个消息而已，为什么真的要把收集的钱财换成宝石呢？这颇有些多此一举啊。”

属性栏里明灭闪烁着游戏的进度：【江湖线67%，情感线37%】

是游戏新拓展的功能，可以实时提醒当前的游玩状态。叶障目将它关掉，随着飞鹰的指引七拐八绕，走进一个小巷子里。

那只冷峻的鹰停留在某个低矮的房檐上，叶障目半弯下腰，躲避檐上多余的稻草，但不免还是有些草屑粘到他身上。叶障目拍了拍没抖掉，也就干脆随它去。

反正他现在的外貌也没有多得体。

那只伶俐的鹰从屋檐上飞下，落在叶障目的肩上。它英挺站着，比叶障目脑袋还要高上一头。叶障目挠了挠它的下巴，目不斜视地向里走。

屋内已经做了几个人。乌黑的纱帽遮了脸，看不清楚样子。只看背影，是健壮的男子身型。

其中一人见到叶障目来，低低地笑了一声：“小教主，许久未见，怎会穿上一身姑娘家的衣服？”

叶障目本是穿着一身白色绣着暗纹的常服，他斩却手臂时连带着将衣袖折了。一只衣袖到底太过惹眼，他便又将另一只衣袖也折去了。乍一眼看去，他现在所着的外服便有些像女子穿着的比甲。

配上他那张雌雄莫辨的面庞，整个人更像青葱水灵的姑娘。

调笑的语气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话者冒犯的态度。

仅是小半年未见，便可以用如此态度与他说话了。叶障目微微歪头，清澈的目光都暗沉下来：不听话的坏孩子，终是缺乏了些敲打。

叶障目轻声细语，以温柔到无可挑剔的语气道：“你是要我把你的袖子折去，还是要我将你那只嘴撕碎？妙僧无花，你若是不要哪只眼睛，尽可与我说说，我会帮你挖下来，然后交给需要的人。”

亏得钻石得天独厚一张脸，不笑的面庞也带着三分笑意。叶障目没有笑的意思，嘴角却弯出带着寒意的弧度：“快点吧，虽然我的性格很好，但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爽约，我也会很不高兴的。让你找的东西，到底找到没有？”

冰冷的刀意刺去，被他凝视的人手一抖，头上的锥帽一下跌落。乌黑的轻纱后，是一张姣好犹如少女般的面庞。

他的脸本是天下一绝，但在叶障目那张万物比之皆要失色的面容下，任何人都会显得黯淡。这人也无心在意这种事情，只是低下头，声音低下来：“神水宫盯我盯得太死了，我找不到机会去探查……”

“也就是说，没找到？”叶障目的视线凝固在对方身上，他的瞳孔深处散发着幽光：“这种小事都做不到。那我留你下来，有什么用？妙僧无花，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差劲许多。”

无花的冷汗滴落下来。

一边的另一个男子突然掀开锥帽，锥帽下，赫然是丐帮如今的代理帮主，南宫灵。

南宫灵一脸正气道：“不要恐吓兄长！我……”

“要我把你做的那些事抖出来吗？”叶障目凝视着他，轻轻说，“毒害养父，囚禁养母，谋权篡位。让我想想，你还做了什么呢？不，应该说，你还想做什么呢？”

他的声音实在太过温柔，配上这样轻缓的语气，简直就像一阵舒缓的春风，吹进人的心底。

然后冷不丁攥住人的心脏，毫不犹豫地拧紧。

原来所谓的春风只是表象，内里由最最冰冷不过的残忍打造。

南宫灵打了个哆嗦，瞬间安静下来。他知道叶障目做得出这种事，面前比他兄长还要俊俏很多的少年，就是用这样出尘的表象，将他兄长从下一任少林方丈的位置上生生拽下来的。

南宫灵自己做了亏心事，虽然没做全——但到底还是心虚极了。否则也不会奔波数月，为面前的少年人捧上一堆又一堆的玉石。

叶障目坐下来。他的双手分明平置在桌上，可那压迫感却比他放在剑上还更盛：“若是没有任何信息，那你们便可以现在说说，你们将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了。”

无花细微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的语气非常平稳，旁人很难察觉到这人言语之下的如履薄冰：“在你沉睡的几个月里，我与家母石观音取得了联系。”

叶障目眯起眼睛：“哦？”

难怪会有胆子出言挑衅，原来是找到了后盾，觉得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了。

无花打量着面前少年的侧脸，小心地道：“家母正在夺取一颗名为极乐之星的宝石。不知，这是否是你所找寻的那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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