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出海后,一连几天的日子都很平静。
“唉……”
耳旁传来已是不知多少次的叹气,我眨了眨眼,凑到心不在焉侍弄花草的照雪身旁,猛地一拍她的肩膀。
叹息的尾音语调一转,变成了惊呼。
“诶呦!小梅你干嘛吓我!”
照雪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嗔了我几眼。
啧啧,美人斜眼一瞥也动人,我的手放在她肩上捏了捏,引得她一阵恶寒。
“吓死我了……干嘛呀,别摸我。”
我凑到她耳旁,垂眸看那被她浇得焉了吧唧的花草,不禁几分好奇。
“叹什么气呢?”
细软的手拍掉我不安分的指尖,照雪本想发作,听到我的问题后便撇撇嘴不管我的手了。
“这都多少天了,也没个决战的消息。”
喔,原来是在烦这个。
我对她的想法深表理解,毕竟是一枚迷妹,当然想时刻关注偶像的动向。
譬如现代时那些小花小草们去拍什么杂志有什么红毯,重大行程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告知粉丝,甚至还得拍什么“出发图”,让粉丝们能时刻关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和她们相处,照雪这个古代版迷妹就显得窝窝囊囊了。
我绞尽脑汁忖度了片刻怎么安慰人,脑子里不是“害”便是“揉揉”,要么就是“摸摸头”或者“蹭蹭”。
都怪万恶的现代化进程,把我的词汇全都进化光了。
不用通过微信社交之后,我难得地感受到了词穷的憋屈。
死脑子,快想啊!
有了!
我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道:“飞仙岛位于南海,去之甚远,消息传的慢也是情理之中。”
“你说的也对……”
照雪点了点头。
放下手上的活计,我拉着照雪坐到一旁的石阶上。
“索性也无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
照雪连连惊叹。
……
“蝙蝠大侠也太糊涂了!红头罩大侠之死全是因为丑坏蛋,他怎么能不替红头罩大侠报仇雪恨呢?”
照雪大美女义愤填膺,紧紧攥着我的手,被曲折离奇的故事气的双颊泛红。
看着她生气的表情,我想到了在现代时候某晚上跟朋友聊到这一点后爆发的争吵。
没办法,这是百特曼推和红头罩推都过不去的坎儿。
“照雪你有所不知,蝙蝠大侠捉拿坏人后总要把他们送进官府里,他自认无权生杀予夺,并不推崇滥用私刑,如果见坏蛋就杀,他又怎么保证自己某天不会被反噬呢?”
打心底,我喜欢百特曼。
一听我的解释,照雪哼了一声松开手,长眉直拧。
“江湖儿女不正爱快意恩仇?如果连杀几个坏人都畏畏缩缩,还怎么当大侠?”
“可是那是杀人诶,我们自己也是人……”
“呸呸呸呸,坏人们滥杀无辜,如果不就地正法,还会残害更多好人!”
“可是——”
杀了太多人后会变得麻木,如果连面对同一物种都能毫不犹豫痛下杀手,届时对生命毫无畏惧之心——不就成了屠龙者终将成龙吗?
我就知道,又要争执不休了。
“吵吵吵,吵什么呢!你们俩活都干完了?”
老管家适时出现,不耐烦地叫停了我们两人,而后朝我招手。
“小梅,你随我过来一趟,帮我拿一个东西。”
语罢,他转身离去。
我没有立刻跟上老管家,先是跑到开始忙碌的照雪身边朝她撒了一通娇让她不要生气,接着便在大美人的白眼中屁颠屁颠地追着老管家的褐色衣袂跑过去。
他走得更急,我又被几个干活路过的小丫头挡了会儿,便落下一大段路。
“管——”
还没喊完,话堵在喉咙里。
一群身着官服腰佩宝刀的人鱼贯而入。
不是城主府的人。
看着他们肃穆的神色,我停住了脚步。
“白云城城主乱臣贼子叶孤城谋逆,已当场伏诛!”
一道惊雷劈得我头脑发蒙,连连后退了几步躲到廊柱后。
城主?谋逆?他不是去决战了吗?
头脑发蒙,信息处理系统运转瘫痪,眼前闪过叶城主孤高如月的身影和那一双墨眸。
我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梅花簪。
他这样的人也会谋反?难道说是在沉默中变态了?
当场伏诛?他死了?
他可是剑仙,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电视剧里的大侠不都会突破层层包围,杀出千军万马平安回家吗?
鼻腔泛起酸涩,惊疑未定,只听为首的官差又念了几句,老管家紧接着嚷嚷了什么,大喝一声,在我探出头偷窥的一瞬间撞向旁边官差亮出利刃的宝剑上。
血花飞溅,我不敢多看,踉跄着转身往后跑,比当年体育考800米时还努力。
谋逆肯定要治罪,城主已伏诛,他的九族也不保。
等等,城主还有什么亲戚吗?
“让让……借过……”
不知推了多少侍女侍卫,我粗喘着气一刻不敢停歇。
明朝……明朝的律法是如何规定的来着?
谋逆者株连九族,府中奴婢发配或充作官奴。
到底是充作官奴还是一同治罪?
我真后悔没在中国法制史的课上多学点东西!!
充作官奴多被凌辱,最好的结局是充作皇宫里的宫婢,可是进了皇宫就相当于一辈子都锁里面了,皇宫可比白云城森严了好几个等级,再加上身上又烙了前主谋逆的印记,我们还会有好日子过?
“照雪……照雪!”
终于找到正在给寒树浇水的照雪,紧紧拉着她的手拔腿就跑。
照雪不明所以:“怎么了……诶呦你慢点!”
我不敢慢,带着她绕过一个又一个石廊。
“城主谋逆已死,我们如果被抓住了难逃凄惨,你跟着我跑,从偏院的狗洞钻出去!”
照雪大骇,还没来得及问更多,便被我喘着气打断。
“等出去再问也不迟!快……到了,你快钻!”
我顾不上体面,压着照雪将她往狗洞里钻。
出去了!
墙外的照雪弓着身子从狗洞看我,一双美眸满是仓皇。
我的身量没她纤细,估计要费一番功夫,不过这处偏僻,那些官差一时半会儿还搜罗不到这里。
正伸出手也往里面钻,突然想到了什么。
“漱月!漱月呢?!”
拉着我的手往狗洞外薅的照雪惊叫一声:“她在后厨!”
天呢差点把这个小丫头忘了!
我缩回墙内,拔下发上的梅花簪,伸长手臂从狗洞里递给她。
“这个簪值钱,出去后咱们把它当了,还能做个小本生意。”
“小梅你去哪儿?!!”
外面传来照雪着急的哭腔。
顾不上凌乱散开的头发,我匆忙爬起来。
“找漱月!”
我已经失去了聆秋,不能再失去其他任何一人了。
她们是我在这里的锚点,我的朋友,我的家人。
一路上都是惊疑不定的婢女,还有几个试图反抗的衷心侍卫。
城主府陷入一片混乱。
会不会叶孤城的死只是伪装,只待东山再起……也许他下一秒就会突然出现,像天神一样保护我们。
就像他默默守护白云城的日日夜夜。
然而一切终究只是我的痴心妄想。
……
跑到后厨中,切好的萝卜片撒一地,案板上放着不知谁仓促间没收好的刀,左右找遍了都没见漱月。
别说是漱月了,就连厨娘也不在。
看来已经被抓走。
只来得及忖度几瞬,我握住刀柄,心脏直跳。
“饶了我!饶了我……”
耳边又响起赵公子凄厉的嚎叫。
“怦——”
手一软,菜刀掉地的声音唤回我的恍惚神思。
去找她,不能让她被抓走!
拾起菜刀,我心一横跑出后厨。
“放开我——”
漱月的声音?!
跑过去后,只见娇俏的小丫头被人攥住胳膊往旁边拉扯,那官差手脚不干净,拉扯她的时候还往漱月的小圆脸上摸了几把,趁机揩油!
漱月力气奇大,猝不及防将那官差推了个趔趄,官差怒骂了几句便拔出长刀。
“漱月!”
我拿着菜刀往官差那边猛地一掷,趁他躲避时揽着漱月仓促往前跑。
“小梅……小梅……”
漱月双腿发软站不直,被我揽住后一改方才的无畏神色,瘪着嘴眸中闪泪光。
“先别说——诶呦!!”
肾上腺素飙升,狂奔时肩膀撞在石廊的棱角上,我嗷嗷叫了几声,痛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停下来,紧紧拉着漱月的胳膊往偏院跑。
肺管急迫地挤压着氧气,粗喘着喝了一肚子凉风,只觉得嗓子冒火,连咳嗽都带出了血腥味儿。
眼前出现一片荒废的野草,推开破败的木架,终于看到了狗洞。
长舒一口气。
等我们三个出去后拿卖簪子的钱做点小本生意。
比如卖豆腐啥的。
我会做豆腐,照雪机灵又貌美,怎么也能当个豆腐西施,漱月力气大,就让她帮我推磨吧!
三个人在一起,总比作官奴好。
“漱月!”
我紧紧攥住漱月的手,看着她仓皇惊疑不定的面容。
“你从这里往外钻,我紧随其后,一会儿咱们去码头找照雪!”
穿越以来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抛弃聆秋独自逃跑,这下照雪已经离开,我又找回了漱月,终于没有再牵挂的人与事。
幸好城主已经死了,不然我还得费功夫去找他。
扒拉开挡着狗洞的干草,扎的掌心好几道血痕,我托着漱月的腿把她往外面推。
“在这里!!”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刀剑出鞘时凌冽的铿锵惊得我心脏狂跳,推漱月的力度变得又急又重。
漱月出去了,隐约听到她颤栗着急的声音。
“小梅,你快出来!我拉你!”
头脑发蒙,双脚又软又麻,只觉得一切都静止了,只听得到身后官差们寻觅的声音。
呼吸道在嘶鸣,氧气仿佛含着沙砾重重地磨过喉咙。
我不能再逃了。
如果我也从这里出去,官差们肯定能看到。
城主府里都是他们的人,一声令下便能将三个逃跑的侍女捉拿扣押。
在封建王朝抗旨是什么下场?
我一清二楚。
手掌在紧张时拽断了干草,我尽力沉住呼吸,在转身的那一瞬借力把木架推倒,挡住狗洞。
“你们是谁!凭什么在城主府里放肆!”
我刻意扬声嚷嚷,让墙后的漱月听到。
墙后隐约的呼唤果然停了。
其中一个捂着肩膀的官差怒目而视,面目狰狞地持刀指着我。
雪白的刀锋闪着冷光,和梦中赵公子拿庖丁刀砍我时的光芒一模一样。
那官差吼道:“就是她!抗旨不从,还敢用利器反抗!”
“抗旨者,死!”
心跳如鼓,瞪大眼睛眼见他扬刀朝我而来,刀尖森寒被日光耀得刺目,心中的绝望正如杀死赵公子的那个夜晚。
漱月跑远了吗?
恍惚间,脑中闪过去码头前和聆秋的一次对话。
聆秋说,小梅是少年城主在后山梅林里练剑时捡回来的。
被捡到的那天,小梅是不是也像曾经的我一样,愣愣地仰望着叶孤城,看他像谪仙一样降临。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从天而降。
我摸了摸脖颈上的血口子,天旋地转,瘫软倒地,手脚逐渐冰凉。
那些官差的身影逐渐远去了。
——“你为什么很怕我?”
叶孤城问。
——“近乡情更怯。”
那时我故作深沉地一叹,心中却想的是,如果能让我回家,肯定不会情怯。
我要抱住我妈狠狠亲一大口。
我要一天发二十条朋友圈以抒发思乡之情。
湿润的鲜血淌过后枕,意识陷入迷蒙的晕眩之中,求生欲后知后觉。
失血过多而死,原来这么漫长。
躺在干草堆上,身体感到无比轻松。
丽贝卡独自在卧室里死去的那一瞬,应该也是如此吧?
新年快乐哇!
二杀
下一个世界是七五!展猫猫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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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侍女(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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