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还能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候发生的事。
那日他刚破了一桩迷案,凶手正是与自己交情不浅的朋友。
小胡子男人为此消沉了几日,提着酒坛到江南,欲与好友小酌几口,借酒消愁。
然而就在前往花满楼的小楼的路上,一个身材高挑、打扮很奇怪的女子怯生生喊住了陆小凤。
“……您好?”
陆小凤眨了眨眼,对她独特的打招呼方式印象很深。
“小姑娘,在下有什么能帮你的?”
“先生,请问我能借我您的'首鸡'吗?我想打个“店画”。”
她皱着眉勉强挤出一抹笑意,看起来很不好意思似的,顿了顿,她好像觉得这样太突兀,于是试图找其他话题。
“这地方发展的真好,我之前到洛阳都没见过这么仿古的'见铸',大家的打扮也是——”
陆小凤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掠过她形式很新颖的纯黑外衫,不太理解她说的话:“'首鸡'?姑娘,在下只带了一坛酒,没有什么'首鸡'和'店画'。”
难道他陆小凤只不过月余没来这里,江南就又多了这么些他不知道的美食?
那个小姑娘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又说了几句“打扰了”便离开了。
很礼貌的小姑娘。
之后的几天,陆小凤经常来找花满楼喝酒。
“花兄,这几天的下酒菜怎么一直都是凉拌豆腐?你什么时候对豆腐这么钟情了?”
花满楼轻轻摇了摇头:“陆兄腻了?如此甚好,以后也别来在下的小楼蹭酒喝了。”
陆小凤大笑几声,又夹了一块豆腐。
“卖豆腐的宋婶这几天可赚的笑不拢嘴!”
“宋婶卧病在床,这几日都是一个小姑娘开摊。”
花满楼叹气道,表情染上几分担忧。
后来陆小凤看到了替宋婶开摊的人,她正蹲着拿了条鱼逗一只野猫,那野猫忘恩负义,咕咕噜噜地凶着把鱼噙走,作势要抓她。
小姑娘吓得往后退,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骂骂咧咧也对那只野猫喵喵叫。
“喵!!喵——!”
“喵喵——喵!”
猫和人对峙起来。
“……”
陆小凤很想笑。
之后路过,总会下意识看看她。
很腼腆,很内向,经常被泼皮流氓骚扰也不生气。
脾气太软了,但在泼皮流氓转过身时又攥紧拳头作势打他们。
眼睛里有一种以此为乐的光彩。
她的示弱不是因为害怕,那是因为什么呢?
这样的疑问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陆小凤都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
如果不是他和花满楼一起去取信,在路过小巷时听到了少女幼猫似的呜咽,他很可能再也想不起记忆里这样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子。
——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的消散,是一件很悲伤的事。
她从头到脚都是普普通通的,但是那双眼睛在陆小凤的记忆里总是很澄澈、灵动,仿佛一只纯洁的小鸟,时刻准备着挣脱牢笼飞出。
豆腐东施?
这只是泼皮流氓们给她起的外号。
但是她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好友在将小姑娘抱起来时无意触碰到了她手中拢着的内脏。
“如果我们早点……”
花满楼一直都是很善良的人,哪怕是一朵花被人折断、哪怕是一株草被人揉捻都会面露不忍。更何况这是一个和他有过接触、活生生的人。
她内向、腼腆、善良,有一腔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正是这尘世万千平凡的百姓中的一个。
她死前的呻吟挣扎,痛哭流涕,是日后多少年,陆小凤再也不愿回忆起的声音。
痛苦,绝望,迷茫。
以及,眷恋。
不是对此世的眷恋,而是仿佛永远触不可及的一种思念。
他亲眼见证过许多死亡,朋友的,陌生人的,以及这个他“路过”无数次的小姑娘的。
陆小凤轻叹一声,蹲下身,合上了小姑娘已涣散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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