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森口老师重新回到学校上课时,我把小棉兔挎包给了她。
为了查清楚爱美死亡的真相,她肯定会找来渡边和下村,我不知道她会和渡边说些什么,但渡边会对她说些什么,我大抵能够猜到了。
从那时候对我说的话来看,渡边的想法绝对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变化,即便森口老师单独质问他,他也肯定会让森口老师把这件事告诉警察。
或者说,他最希望的,就是森口老师去和警察说,是渡边修哉杀死了森口爱美——用他送去参加了全国青少年发明大赛的获奖发明。
但森口老师告诉了警察又能怎样呢,法律上规定十四岁以下的未成年人“无负责能力”,即便警方确定了渡边的所作所为,最后的结果大概也只是批评教育,就算会在少年管教所里关上一段时间,那很快也会放出来。
尤其是渡边平时的表现一直很优秀。之前不是也出现过吗?某个杀人案中,少年犯的家属以“我的孩子平时学习很努力,对待同学和老师也都很有礼貌”这样的理由来为少年犯进行辩护。
好奇怪,杀人和平时学习努力、待人礼貌有直接联系吗?
我之前还看到过有个连环杀人案中,犯人每杀死一个人,都要将他们装入棺材中进行掩埋,并且单独为他们举行葬礼,甚至一人担任神父、家属、吊唁者的角色。
如果按照上述那些家属的言论,那么这个犯人是否还能因为保留了死者最后的体面而减轻刑罚?
我有时候会想,法律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如果是为了保护弱小,那么比渡边更加弱小的爱美被杀害了,他又该受到怎样的惩罚才对?
这样的问题困惑了我许久,所以在一段时间后,我又去找了森口老师。
并非是想要询问她青少年保护法存在的价值与利弊,也不是想要去探究她因为爱美的死亡而产生的心理变化。
我只是想对她说:“我帮您杀掉他吧。”
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杀掉渡边修哉。”
——/02/——
人之所以会觉得杀人困难,第一原因就是恐惧。
首先是对夺走了他人的性命产生的恐惧,其次是对自己做了错事的恐惧。
但我并不害怕,我既不害怕尸体,也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事。
如果说渡边所做的事情都是建立在自己未满十四岁的基础上,那么同理,我也可以立足于这一基础。
犯下错误的人,如果不被惩罚,恐怕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但很多时候人们都要赋予其复杂的意义。
诸如利益、舆论、情理之类的奇怪要素。
所以森口老师拒绝我,或许也是出于道德层面的考量——教唆未成年人犯罪这种事,就算没有实际证据,但只要稍微被沾上一点点,社会舆论也足以将其压垮。
正如我之前提到过的“露娜希事件”,露娜希一开始只是在家人的饭菜中放入一些慢性药物,而这些药物都是从周围的药店和网上买来的。唯有杀人那天投放进咖喱中的□□是从学校的化学实验室里拿出来,因为她借口自己的笔记落在了实验室,所以从老师那里拿到了实验室的钥匙。
在许多杀人案中,尤其是连环杀人案与程度恶劣的杀人案中,犯人往往是大家眼中的好人、优秀者、成功人士。
甚至是那种在被提及时都要带上“乖巧”“善良”甚至“乐于助人”之类的前缀的人。
所以平日里在老师眼中一直都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的“露娜希”,能轻易从老师那里拿到化学实验室的钥匙,也并非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但这件事发生之后,那名老师不仅因为被偷走了危险药品而受到追责,甚至还有人猜测,“露娜希”是因为受到了那名老师的教唆,所以才会犯罪。
如果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帮森口老师杀渡边,那么森口老师或许也会担上“因为女儿被班上的学生杀害,所以唆使班上的另一名学生将犯人杀害”这样的舆论谴责。
但是,“森口老师,您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被当做教唆犯哦。”
我对她说:“因为我都已经想好了。”
计划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糙又直白。
青少年谈恋爱,光是性/欲就占掉了大半[1],再加上大部分地区——尤其是乡下地区性/教育的缺失,所以才会每年都有那么多学生怀孕的新闻出现。
森口老师似乎愣了一下,像是不太明白我为何要忽然提到这个。
我当然不是毫无缘由地提起这种事,而是因为——
“只要让大家都觉得我和渡边在谈恋爱,那么完全可以以‘因为在放学之后偷偷约会时,渡边想要性/侵我,而我在反抗时不小心杀掉了他’这样的方式将他杀死。”
既然渡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杀了爱美的事情,那么我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杀了渡边这件事,并且和他不同的是,我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证明自己是出于正当防卫而杀人。
这样一来,在法律层面和道德层面上,我都成了占据优势的一方。
当然,届时警察肯定不会只听我一人的证词,但案发时现场绝不会有除我和渡边之外的人出现,所以警察取证也只能从我们周围的同学老师和邻居入手。
这时候,流言和舆论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我很清楚渡边不会真的和我谈恋爱,但在这种年纪里,男生和女生只要稍微走得近一些,偶尔多说两句话,周围的同学们就会开始起哄,说些让当事人觉得脸红害羞的话来。
而这样的话一旦说多了,哪怕本来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都有很大的可能会让当事人产生一种“或许我真的是喜欢他/她”这样的错觉。
性/侵和杀人不同,不仅是前者比后者要负的责任更小,也是青春期两性特征开始发育时,对异性的身体产生好奇是正常现象。
再加上我很清楚,渡边在男生中一直颇受崇拜的原因,正是家中开电器行的他,掌握着能够将成人片中的马赛克消除□□成的技术。
有这样的前情存在,只要稍加引导,“因为偷看了成人片,所以想模仿片子上的内容,和女朋友做一样的事情,却因为女朋友不愿意而在对方反抗时被对方不慎杀死了”之类的推测,也很容易就能被扩散在周围。
如果是必要的时候,稍微利用一下流言和舆论也不是断不能做的事情。
“音无,”听了我的计划的森口老师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她严厉地对我说:“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不仅如此,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按着自己的额角:“我会另外找时间去和你母亲……”
“您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吧,”我打断了她:“从小学调过来的学生档案上有。”
——/03/——
我觉得森口老师可怜,想要为她做些什么,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的妈妈,也是单亲母亲,并且是在我四岁那年,和我的爸爸离婚了。
在他们离婚之后我改成了母亲的姓氏——也就是现在的“音无”,然后和她一起搬到了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很清楚单亲妈妈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辛苦,才能将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但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弥补上父亲的缺失所带来的遗憾。
就好像爱美对我说她想和爸爸玩游戏一样,我像她那样小的时候,也经常有这样的想法。
但我不能告诉妈妈——因为她会生气。
她和爸爸离婚的原因就是觉得爸爸对我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会让我变成偏离她预料轨迹的那种人。
但说实话,我很喜欢爸爸。
他曾经是很有名气的侦探,记忆中时常会将我抱在怀里一起看书,也经常会和我玩名侦探的游戏。
他曾对我说过:“流子一定要记住,我们一族,生来就流淌着侦探的血。”
因为能从犯人的角度思考问题的,除了犯人本身,也就只有侦探了。
想起了父亲的同时,我在森口老师面前低下了脑袋,轻声对她说:“我看到爱美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如果我死掉的话,妈妈一定会很难过的。”
森口老师沉默了很久很久。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哑着声音:“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变成杀人犯。”
森口老师是个好老师,这点我从来都不否认,虽然她并没有那种将毕生心血全部付诸在教育事业和学生上的热忱,但这并不影响她对自己的工作认真负责。
但我觉得,她有时候实在无法掌握好语言的艺术——正如现在。
她说不希望我变成杀人犯。
我的确打算杀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是杀人犯,因为我想要杀死的渡边才是真正的杀人犯,而如果我付诸了行动,我也应该是防卫过度的“受害者”才对。
可在森口老师眼里,如果我付诸了行动,就会变成和渡边一样的“杀人犯”了。
——她完全错了。
我是想要这样对她说的,但在我开口之前,她紧紧地注视着我,轻声对我说:“你根本没有理由帮我杀人,也没有理由,打着‘正义’的名号去惩罚任何人。”
“……”
理由可以找,只要我想,我能找到好多好多的理由。但我不想找,因为我忽然想起了爸爸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为了寻求救赎。”
[1]“青少年谈恋爱,光是性/欲就占据了大半。”出自漫画《疯狂怪医芙兰》,完整原文其实是“十几岁的人谈恋爱,光性/欲就占掉大半……只要加上一些状况和插曲,而且如果越特殊,那份恋情的附加价值也会越高。”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是种很奇妙的,但是又不怎么能反驳的说法
[2]“身体里流淌着侦探一族的血。”取自弹丸,没有综弹丸啦,就是喜欢这个梗,所以流子原本的姓氏是雾切,父母离婚后才改姓音无,这个设定后边还有用,因为就算她不再姓雾切,现实里也不当侦探,到时候也还是会下井去当神探
[3]千万不要把我瞎编的例子当真!(这点很重要!)小说和现实不一样,就算是十四岁以下也绝对绝对不要以为自己犯法之后无法判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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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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