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的名字是约翰。对,就是这个国家最常见的名字。由于历史过于悠久,它在各种谚语和隐喻里频繁出现。
玛德琳说她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因为约翰“最容易赢得基督徒的好感”,有助于我在民众中的支持率。
这很有趣,因为瓦格鲍姆博士不是这么解释的。在一次训练中我没能让他满意后,博士对我说,我的“约翰”取自“约翰·多伊”,后者最初是用于讨论法案的虚构人物名,后来成为凶杀案中对身份尚未得到确认的死者的称呼。
约翰·多伊——无名氏。考虑到当时的情景,这个说法侮辱性极强。毕竟我是实验室出身,24K纯人工的无父无母。哈利波特都没我纯,他还是靠无良推销员伏地魔亲自□□才拿到孤儿证的。
我其实知道自己的名字不是真的来自玛德琳,但我很高兴她希望我这样认为。毫无疑问,玛德琳的谎言是为了靠近我,而我欣赏任何向我靠近的努力。离我太近不是一种安全的行为,这一点在我还小时就已经得到了实例的验证。伊卡洛斯因为太过靠近太阳而融化了翅膀,某种意义上我就是太阳。
看,事情是这么回事。从我睁开眼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特殊。我比常人看得更远,听得更多,力气更大,我还保有少许上一段人生的记忆。
起先,沃特公司只告诉我说我是有超能力的超人类,说实验室外还有许多像我一样的孩子。也许他们希望我不要过于自我、过于傲慢,也许他们是希望我能找到归属感,不会因自己的特别而感到孤独。但研究人员的话术并没有奏效,我知道我远不止于此——事实上,这还是他们告诉我的。
他们以为我听不见时的那些谈话,他们面对着我写下的笔记,他们注视我时惊诧的、恍若仰观神迹的眼神……我身边的人们在我面前用语言表示我与他人并没有太大区别,用除此之外的一切让我知道那些话不过是掩饰真相的谎言。他们如何能指望我相信这样拙劣的说辞呢?他们连用针头扎不破我的皮肤都做不到,只能在手术台上对我干瞪眼。
后来,当观察我的心理学家顶着压力把分析报告交给上级时,那些人终于意识到我的人格养成出了点问题。于是开始向我描绘成为全民偶像、最受欢迎的超级英雄的光辉未来。作为他们的口舌的人是玛德琳。
我和她在我的玻璃房里第一次见面。玛德琳站在我的面前,卷曲的金发披散在肩头,蓝灰的眼珠在人造光下呈现出清澈的浅色,如同剥了壳的龙眼。她看上去很适合图片里洒满阳光的草坪、浸润海水的沙滩、以及任何推销厨具的广告。
玛德琳对我微笑,勇敢地蹲了下来。所以我可以近距离观察我在她眼中的倒影,观察我们相似颜色的头发和眼睛。她就蹲在我的上一任家庭教师最后一次呼吸的位置上,蹲在那块昨天刚刚死过人的地板上。她教会我能战胜恐惧的不是爱,而是野心。
嗯,这一点存疑。在我有印象的文学作品里,感化怪物的力量总是爱。爱破解诅咒,让丑陋的野兽变回英俊的王子,让痛苦的灵魂获得幸福。但爱没能让我的上一个家庭教师活下来,她死于我的拥抱,给我留下一个教训:我必须小心翼翼才能索取爱和表达爱。
那可真是一段糟糕的回忆,我没想害死她,我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不明白她怎么就死了,我是说,我有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力量了,我没有挤碎她的躯体,我确保一滴血都没有流出她的皮肤。但她还是死了,倒地时依旧美丽,只是不再呼吸。人类如此脆弱。
别为我担心,我不再为她难过了。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逐渐读懂呼吸、心跳、血压等信号背后的含义。现在我回顾这段记忆,能够看出我亲爱的家庭教师亲手挖掘了自己的坟墓。
她欺骗了我,用谎言为自己招致死亡。她向我给出爱的承诺,妄图染指自己不配得到的殊荣,忘记了自己是多么容易受伤或死亡的生物,连我无意释放的力量都无法承受。我很高兴她不是真的爱我,这让我感觉自己没有摧毁真正崇高的东西。
但玛德琳出现时我还没参透记忆里的秘密。我一个晚上没睡,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女人与活人无异的尸体。我以为我杀死了一个愿意成为我的母亲的人,我以为我杀死了爱、陪伴和亲密关系,玷污了纯洁美好的不容冒犯的东西。我以为抽象的含义和具体的事物一样易逝、一样无法在我的力量下存活。
那一年我九岁,害怕时的第一反应不是用超能力伤害别人,而是躲在陪伴我长大的安全毯后面,用熟悉的气味安抚自己。那一年我手上已经有十条人命。
我被严格隔离在沃特的实验室里,少有机会机会和他人接触。我在日复一日的囚禁中忘记了成为约翰之前的过去,似乎从来不曾有过另一个名字,另一段经历,另一个家庭。沃特几乎成功溺死了我,直到我见到玛德琳,她揉乱我的头发,看着我的眼睛。她说:“你注定要成为最伟大的超级英雄。”
我又能呼吸了。超级英雄的关键词触发了我对于转生前的模糊记忆,上辈子的我似乎看过一些超级英雄动画和电影。所以我是到了动画电影里的世界吗?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同于其他人,因为我原本就来自比他们高维的世界?我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死者的鲜血不再淹没我的口鼻,它们只能在低洼里流淌,而我降临在高地。
我甚至从那些记忆里找到了和我能力相同的超级英雄,和我一样不得不面对人类的脆弱、聒噪、愚蠢的……同类。
克拉克·肯特,我在心底一遍遍拼写这个名字,一个被寄托了爱与祝福的名字。也许这就是被我取代的个体,也许这就是我扭曲之前的命运,被善良的农场主夫妻收养,被教导尊重生命、帮助他人,最后成为被无数人信任、仰望、爱戴的耶稣再世。
我没法不相信这个想法,我没有理由拒绝相信自己和无人可以抵抗的力量之间的距离只有时间和阳光。我甚至找到了足以印证猜想的证据,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证据——没见过神的凡人如何有能力雕刻出真正的神像?弱小的人类如何有能力制造出绝对强大的超人类?
沃特公司一定是发现了带着我降落在地球上的救生舱,假装他们创造了我。这些无耻的窃贼,拙劣的骗子,贪婪的赌徒,他们有胆子学术造假,就有胆子宣称自己行使了造物主的职权,完成了创造更优等生命的壮举。
超人代表真相、正义和更好的未来。我想,无论我的童年和动画里超人的起源有多大不同,我至少也应该努力向超人学习。沃特公司想把我培养为让民众感受到安全和希望的超级英雄,这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同意了玛德琳的话。
玛德琳聪明、美丽、野心勃勃,是我看不起的妄自尊大的人类中的一员。但我不讨厌她,否则我不会允许玛德琳活下来,允许她靠近,允许她留在我身边。也许是因为玛德琳在一个绝佳的时机到来,也许是因为我喜欢她树立的保护者和教导者的形象,也许我认为我可以迷惑她、软化她,让她忘记我们之间的温情不过是假象。
我不知道,或者我只是习惯了她。
话说回来,如果你去问研究员,人们是说不清谁最开始叫我约翰的。作为公司的珍贵产品,公司高层防贼似的对待任何和我产生接触的员工。一般的研究员最多在我这个项目上留五年,就必须转去其他项目。
我身边的研究员们来来去去,约翰这个名字从前辈传给后辈,早就不知道是谁取的了。哪怕是盘问最早接触我的那批研究员,他们绞尽脑汁也只能给出相互矛盾的答案——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今年十八,这些对他们而言早就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
人类的记忆是可塑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迷糊,会受到主观的影响而扭曲。但我不一样,我记事早,记忆力强,给我丙烯和白墙我就能做到一比一场景复刻。
所以我记得我的名字由瓦格鲍姆博士赋予。
博士是项目负责人,由于岗位特殊性,从头到尾没换过。在我还只有四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隔着钢化玻璃对我做鬼脸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非草木,老头子养狗养出了感情来。作为故事里的“狗”,我觉得看在人道主义关怀的份上,我至少有权不在今天提他。
毕竟今天可是收获日,我对一区的贡品名额势在必得……这是个笑话,不好笑吗?好吧,我是说今天是我在社会公众面前亮相的日子。我会得到一套制服,拥有一个代号,成为一个职业超级英雄。
超级英雄是近几十年新兴的职业,最早开始于二战期间的战争英雄士兵男孩。他是第一个超人类,也是那个时代最强大的超人类,至少沃特是这么告诉我的。当时的公司就是看出了超级英雄行业是一片前景可观的蓝海,依靠主推士兵男孩和他的队友们的电影周边等等商品赚得盆满钵盈。
自从公司抓住商机,垄断了全国的超级英雄产业,产学研产业链一条也没放过,现如今他们已成为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美利坚现有的活跃在电视节目中的五十名超级英雄,没有一个不是和公司签了合约的。与此同时,全国各地越来越多的孩子展现出超能力的天赋,新一代的超级英雄正如一颗颗明星般冉冉升起,以加入沃特的大家庭为荣。
尽管我不像其他超人类一样在外界长大,也没有父母或者社会公民身份,但我也一样要签订合同才能成为公司旗下的超级英雄。准确来说,这就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
玛德琳坐在桌对面向我微笑,眼中闪耀着期待的光芒。她不再像我们初见时那样年轻了,化妆品的遮掩下生出了皱纹,浅金的发色也变得更深。但这些改变让玛德琳更加迷人,她比二十七岁时看上去更像一个……母亲。
我知道玛德琳没有孩子。她的事业因我而稳步前进,她太在乎权势了,因此不愿意被家庭所拖累。我很高兴她没有自己的孩子,这让我的幻想得以有地方安放。还有什么比成为一个工作狂的工作对象更甜蜜的事吗?
我拿起钢笔,在一份份文件的空白处签上自己的代号。我草草扫过合约的内容,作出毫不关心的姿态,实则记下每一个条款。没有过分的要求,作为甲方,沃特国际公司明面上十分慷慨。
他们替我取的代号是“祖国人”,听起来富有政治意味和家国情怀。包括服装设计师准备的制服,也充满了国旗的元素。
不能叫做“超人”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给一只猫取名叫猫还可以接受,给一个人取名叫人就太过分了。同理,人们也不会接受一个超人类(supe)的英雄名叫做“超人”(Superman)。这听起来很奇怪,而且会导致交流不顺时的误解。
但制服很好看,和超人一样的红蓝配色,只是装饰更多,蓝色更深。胸口处没有S标志让我有些遗憾,设计师说这个图案太突出了,会让人们更关注它而不是我的脸。不过,我喜欢制服勾勒出的明显的肌肉线条,它们让我的身材看上去比实际上更健壮。
穿上制服的感觉太好了,披风垂在我的脚跟后面,随着我的行走起伏。我简直等不及要出去飞一圈,听红白相间的条纹在我身后哗哗作响,像旗帜一样飞扬。
我还有一双金边条纹的小红靴、一双可拆卸的红手套,沾血的时候不会很明显。哦,我不是在开始拯救生命之前就先预设了杀戮。我只是觉得这个设计很不错,我在未来的工作中毫无疑问会碰到很多脏东西,这双手套可以让我的皮肤不需要和它们产生直接接触。而当我想要感受到最细微的触觉时,我需要做的只是摘下手套。
超人没有手套,他选择触碰一切。我不是超人,我不想放弃不触碰某些东西的选择权。我不是无私的超级英雄,我永远不会主动透露我的作恶史。
但我可以看起来是。
我可以成为希望的化身,把过往埋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这正是沃特公司和我在刚才签署的合约达成的合意,他们会为我打造一份像克拉克·肯特一样真实的人生履历,和睦的双亲,完整的童年,完美的超级英雄形象。我连标语都提前一个星期想好了——Home-lander,hope-giver.多么朗朗上口,头韵尾韵一处不漏。
出发前,我回头看向玛德琳。她的笑容抚平了我紧张的心绪。于是我双手握拳,向上平举,飞向公司的罪案分析部给出的坐标。我会解决几起犯罪,一点点展现我的各项能力,让大众熟悉我的形象,最后名正言顺地加入沃特公司的顶级英雄团队——超级七人组。
我几乎能看见崭新的人生。
期末周发疯,先放个前三章出来攒收藏。
下半年要准备考研,估计很长时间不会继续更。
约翰:一款内心戏丰富的文青()
以及,零点的系统也太卡了,下章还是发定时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名字,代号和新人生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