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莱斯特小镇是一个景色优美、交通便利的地方,距离纽约这种大城市有些距离,但和贾斯帕这种偏远小镇的联系却很紧密。
小镇周边是茂密的树林和灌木,每年都有大批的游客涌入,当然也有大批的失踪人员名录。
传说森林的深处住着吃人的怪物,大人们从小就教育孩子们晚上不要去森林,然而依然有胆大的孩子试图冒险,再被家长揪着耳朵带回家。
总的来说,佛莱斯特小镇就像任何一个x国小镇一样,有着自己独特的美丽,也有着自己的小秘密。
三年前佛莱斯特小镇的居民们看着艾佛利一家带着他们年仅7岁的小女儿搬到了这里定居。
艾佛利家购买的房子位于小镇的边境,上任户主是一位和蔼的老婆婆,因为跟随家里的孩子搬到了贾斯帕居住,这座房子才被以低价交付。
房子本身不大,又毗邻森林,但胜在拥有单独的庭院与围栏,**性绝佳,在老人挂出已售卖的牌子后的第二天,艾佛利家就入住了。
佛莱斯特小镇的居民们曾经也试图和这户新搬来的邻居友好相处,然而不管什么时候去敲门,哪怕是万圣节与圣诞节这种特殊的节日,庭院的大门也始终紧闭。
就算巧合碰见出来丢垃圾的女主人,说出口的问好也永远得不到回应,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愿意和他们往来了。
暗地里他们称呼艾佛利一家为“那古怪的一家”,但实际上小镇的居民们也并非对他们一无所知。
这家的男主人叫作肯利·艾佛利,对外声称做的是外国贸易,一个月里有二十天的时间看不见人影,而女主人梵妮·艾佛利则足不出户,按照邻居们撞见她的频率大概率是全职的家庭主妇,而他们的小女儿安娜·艾佛利则根本不见人影。
儿童福利机构的人曾经因为接到邻居们的投诉电话而去他们家进行视察,然而小安娜向他们表示并没有收到虐待,梵妮·艾佛利告诉他们安娜之所以没有去上学是因为体弱多病,平常的玩耍被限制在自家的院子里才没有经常出来露面,再加上肯利·艾佛利暗地里塞到福利机构人员手里的金钱,过来探查情况的人很轻易地便被收买了。
从此之后再也没人关注这古怪的一家。
直到两年前,肯利·艾佛利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深夜回到了这间似乎被时间遗忘的房子。
次年,梵妮·艾佛利因病死亡。
就此,艾佛利一家只剩下了两个人。
小安娜也转瞬间在这个小镇长到了十岁。
在安娜·艾佛利的记忆中,美丽却忧愁的母亲就是她的全世界。
母亲告诉她,外界的世界充满了危险,吃人的野兽住在森林中也住在人的心中,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而他们的小家就是父亲与她为安娜铸造的安全堡垒。
小安娜深信着母亲每晚在她床前诉说的故事,恶龙会被打败,公主会被解救,然而,她蜷缩在温暖的被窝与母亲的怀抱中望向母亲深邃的棕色眸子,问出心中的疑问,“妈妈,为什么公主不能反抗?”
为什么公主不断地被掳走,被囚禁,却始终没有拿起反抗的利剑?
女人只是掖了掖她的被角,掩藏起眼中的忧愁告诉她,因为公主被恐惧攥住了心神。
恐惧啊,它让公主变成被囚禁的木偶,让她颤抖、畏缩,只敢蜷缩在龙为她铸造的城堡中祈祷有一日能够被人所拯救。
可是妈妈,公主在成为公主之前,也是一个勇敢的人啊。
女孩的话让女人愣住了,她可爱的女儿澄澈的蓝色眸子闪闪发光,妈妈,我相信公主不一定要等着王子和骑士的解救,她一定可以自己打败恶龙。
因为,因为,她纠结着词语,试图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大人传达自己的想法,因为龙没有给她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也没有给她饮用的水源,公主她,是靠着自己活下来的啊。
她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容颜,也有着世界上最聪明的智慧。
安娜抱着母亲的腰,在母亲的胸前蹭了蹭自己的脸颊,我相信公主一定可以自己救出自己的!
女人麻木地拍着她的后背,听见了女孩规律的呼吸声。
可是啊,公主她,已经无法再逃离恶龙了。
女人掩藏下眼底的哀伤和痛苦,依然哼唱着熟悉的摇篮曲。
安娜的一切崩塌于父亲回来的那一天。
那是安娜八岁生日的前一天,母亲罕见地化起了妆,眼底的乌青被浓浓的粉底掩盖,小安娜扒着她的腿看到深色的口红掩盖了女人嘴上的惨白。
鲜艳的红如同怪物的喉咙,覆盖住了她所熟悉的母亲。
“妈妈,今天有人要来吗?”安娜好奇地看着母亲露出一个笑容。
“是啊,爸爸今天要回来了。”
“爸爸?”在女孩的印象中,父亲的形象晦涩不明,脑海中只有一个永远步履匆匆的背影,就连搬家时也只留给安娜和母亲一个冷峻的神色。
可是小小的人不记事,母亲说爸爸要回来,母亲说这是好事,那这就是好事。
于是安娜也笑起来。
太好了,她大声地说,爸爸回来就可以和我一起过生日啦!
母亲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然而安娜满心期待的生日毁于男人醉醺醺的怒骂。
她惊恐地看着男人踹开了房子的大门,冲天的酒气让蛋糕的香气和母亲的香水都退居一隅,她被母亲抱在怀中只记得那日母亲歇斯底里的求饶和男人落在母亲身上的拳头。
“我在外面跑生意,你们就在这里浪费我的金钱!”
男人红着眼睛,像极了母亲故事中的恶龙。
安娜甚至忘记了哭泣,她呆滞地看着男人在母亲的哀求下将母亲拖入了卧室。
然后,她丢失了那日的记忆。
从那之后安娜再也没过过生日。
父亲归家后的每一天安娜都过得浑浑噩噩,每日的颜色好像都黯然褪色了,只给她剩下了灰暗的房间、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怒骂。
她不知道父亲的“生意”是什么,只知道男人嘟嘟囔囔什么外面的人,他说自己的钱都被安娜和梵妮花光了,她们活着都是靠着花他的钱,所以她们都是仰靠着自己的吸血虫。
母亲也不再给安娜讲睡前故事了。
但她也不再听故事了。
因为她早已知晓故事的结局。
恶龙囚禁了公主和公主的女儿,再也没有人找到哭泣的公主。
九岁时,安娜失去了母亲。
她没能看见母亲最后的一面。
自入冬后女人便病得越来越重,她向父亲求救,恳求他为母亲寻来一个医生,哪怕是一些药物,可男人甩开她的手,连看都没看床上的女人,他厌恶地捏住鼻子,逃离了这个家。
女孩只能绝望地看着母亲抚摸自己的手掌再也不复往日的温暖,她所能握住的血肉越来越干瘪,直到那缠绵病榻的女人再也无法睁开眼睛看看她所爱的女儿。
“安娜,”她病弱的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她,“逃吧,再也不要回来。”
“不要像……公主一样,被恐惧和懦弱慑住了逃离的脚步。”
“我的好安娜,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剑。”
“所以逃吧安娜。”
“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自那之后,女人再也说不出一句安娜能明白的话语,只剩下了如同梦呓一样不成语调的呻吟。
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后,男人拉走了母亲的尸体,带回家一小捧灰尘,他告诉安娜,女人再也不会回来。
自此,安娜的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男人告诉安娜,她要非常听话,才能在天堂见到母亲,否则她的母亲就要在地狱受苦。
安娜不希望母亲在死后还要受苦,所以她很用力地点头。
她努力照顾好母亲离开后的家,可是男人没有照顾好安娜。
女孩已经很久没有新衣服了,女人死后一切的家务都落在了小小的安娜身上,男人只会不断地带女人和酒回家,偶尔还会有陌生的男人被肯利·艾佛利点头哈腰地迎回家,安娜不喜欢那些男人看着自己的眼光。
但梵妮·艾佛利将她教的很好,安娜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所以她从来没有踏出过屋子,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而那些男人嘴中所谓的“跟着我走,我会让你见见母亲”都是骗人的。
她的母亲如今正在天堂,怎么可能在那些男人家里呢。
所以安娜安然活过了九岁的冬天。
十岁的安娜已经不会再在午夜因为噩梦惊醒,也不会在因为做了不合父亲口味的饭而被踢倒在地时哭泣了。
她知道她只有她自己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她唯一的冬衣在去年的时候被父亲在殴打期间撕扯坏了,纷落的羽毛和满地的盘子残渣混在了一起,今年的冬天她只能不断地往身上叠加夏季的衣服才能从被窝里钻出来。
家里的暖气也在一星期前因为父亲没钱交电费而停了,好在水费还剩下一些。
她昨天听见父亲又打发走了一些“例行检查”的社区人员,男人又发了好一通脾气,她今天最好不要惹男人生气。
她不想在这样的冬夜被赶出家门。
今年夏季她因为没能洗干净男人裤子上的油渍被男人扔到了门外过夜,漆黑一片的森林和野狗与乌鸦抢食的声音给她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那感觉并不好。
那一夜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在自家后院的垃圾桶旁边睡了一夜。
今天她如往常一般收拾好了家里被男人扔得到处都是的酒瓶与垃圾,洗好了男人的脏衣服,做好了一桌男人爱吃的饭菜,还拖干净了地板。
家里焕然一新的模样让女孩露出了一抹微笑,她一直很乖也很努力,母亲在天堂一定会非常幸福。
也就在她费力地帮男人拉开饭桌的椅子时,房屋的门“嘭!”地一声被暴力推开了。
肯利·艾佛利裹挟着冷气,拿着空空如也的酒瓶走了进来。
安娜尽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然而男人似乎就在寻找她的影子。
酒瓶被男人啪的一声扔在了地板上,安娜辛苦拖干净的地板再次被碎片铺满,然而她无暇顾及这个,小小的人惊恐地看着男人骂骂咧咧地朝自己伸来了手。
“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肯利·艾佛利醉气熏熏地朝她吐出一口浊气,这难闻的气味让安娜脸都皱成了一团,而男人还在训斥她。
他随脚甩开沾满泥点的靴子,“家里这么冷,你是想冻死我吗?”
她小声嗫喏,不敢告诉男人是因为他没有交钱才停了电。
反抗他只会引来男人气急败坏的暴怒,而她今天不想受伤。
于是女孩向他求饶,祈求男人的原谅。
男人似乎是在外面碰了壁,嘟囔着酒吧的人没有眼光,辱骂那个看不起他的投资人没有眼光。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你也像那个男人一样看不起我吗!”
他立刻瞪直了眼睛,呲着黄牙板咬牙切齿地揪住了女孩的头发,撕裂头皮的痛苦让安娜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
“爸爸,我没有,爸爸,爸爸求你……”
“别在那里装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也在心里看不起我!”
“你那双该死的眼睛就和你那早死的母亲一样让人恶心!”
“你和那个女人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们花着我的钱却盘算着如何让我死得体面!”
“但你可骗不了我,你这个自私的女孩!”
安娜忍住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她知道自己不是男人嘴中的样子,尽管母亲的样子已经越来越模糊,可她记得母亲的每一句话语。
她说,安娜,你是我最爱的小公主。
她说,安娜,你是最坚强的孩子。
她说,安娜,你是我最宝贵的小珍珠。
所以她吸了吸鼻子,任凭男人将她拽倒在地。
男人见她不反抗,没了发泄的趣味,骂过一通后就坐在了餐桌边,他自发地吃了起来,“你看看,我就说你这样的懒坯子不被骂着就干不了活。”他大口嚼着安娜蒸出来的面包,女孩缩在墙角吞咽了下口水。
男人不会给她留下哪怕一丁点儿碎屑,但安娜有着自己的小……技巧。
她早早在自己的房间里藏下了一小块面包,现在只要等男人去睡今天就结束了。
再等等,安娜,她安慰自己。
今天他没有对自己拳打脚踢,这已经很好了。
然而男人却陡然发怒,将那碗汤都砸在了她的头上。
血液顺着安娜的额头流下,女孩一时之间愣住了,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疼痛。
“这汤都凉了,你今天是不是就是想看我出笑话?”男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眼睛中因为这汤流露出病态的疯狂。
他解开皮带,让女孩立刻发起了抖。
“让我好好教教你规矩!”
不……
不。
不!
不要!
心底的声音越加震耳欲聋。
在男人狞笑着挥动皮带时母亲的声音在她的耳尖乍响!
逃吧安娜!
女孩再也克制不住,她立刻爬起来,往大门处跑,此时哪怕冻死在外面的恐惧也抵不上男人的嘴脸,女孩咬紧了牙关,眼睛里只剩下了门的倒影。
然而男人再次抓住了她的头发。
男人用力地将她拽到自己身前,而安娜情急之下咬了男人的胳膊一口。
“啊!”
她下了狠嘴,而男人果不其然因为这反抗而下意识松开了手。
“好啊!你这个小杂种!你竟然敢咬我!”
女孩落地的一瞬间便改变了路线,冲向了楼上。
门口已经被男人壮实的身材挡了个结实,她只能往楼上跑,在最无助的时刻跑向拥有着最多回忆的自己的房间。
男人追在她身后,直到她将自己的房门反锁,心脏都还砰砰作响。
夜晚,这间地处偏僻的房子内的一切动静都没能被小镇的居民们察觉。
她惊恐地缩在衣柜中看着自己房间的门被男人敲得砰砰作响。
“你竟然还敢锁门!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安娜!”
“安娜给我开门!”
“安娜·艾佛利!”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撞不开这门又或者害怕被邻居察觉,男人放软了语气,诱哄着女孩,“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安娜,你知道不乖的孩子会怎么样的对吧?”
“……你也不想你妈妈在天堂受苦吧?”
“安娜,想想梵妮。”
男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而安娜一直没有给他开门。
男人再次暴躁起来,再顾不上什么动静,将房门踢得砰砰作响。
在又一次猛击后,房间恢复了宁静。
女孩等了一会儿才敢从衣柜中探出头。
而男人就在这时咔的一声砍开了安娜房间的房门!
“啊!”安娜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小声尖叫。
锐利的斧头砍碎了房门的把手,男人在女孩颤抖的目光中推门而入。
他放下斧头,发红的眼睛如同被激怒的野牛,大人的巴掌狠狠甩在女孩的脸上,一瞬间的嗡鸣让女孩失去了方向感,鼻子中留下了鲜红的血液。
额角与鼻子的血液混在一起,让这张小脸有些惨不忍睹,即使这样女孩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男人却在血液的刺激下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害怕真的弄出人命,他不顾女孩的求饶,将她拖行到了大门口。
“不是想跑吗,跑啊!”女孩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衣服,叠在一起的夏衣抵不住从森林吹出的冬季的冷风,他将女孩狠狠扔出了家门。
安娜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埋在了雪中,红色和白色混在了一起,温度润湿了土地,泥土沾染上她的膝盖和手腕,她瑟瑟发抖地转过身,却只看见了男人关上的房门。
“既然如此就在外面呆个够!”男人气愤的言语被关在门后,连同灯光一起熄灭在了寒冷冬夜。
安娜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她知道自己躺在这里只会步入死亡。
尽管母亲的怀抱让她留恋,可她不想步入这样的死亡。
她在原地趴了一会,直到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脑袋。
手尖已经被冻得冰凉,她在恢复行动能力后还是第一时间爬到了避风的地方。
身上的衣物更加泥泞与肮脏,她蜷缩在墙角不再动弹。
在这样的冬夜,大雪和从森林中吹出的冷风,是可以冻死人的。
安娜知道这些,梵妮曾经告诉过她冬天要穿的厚厚的,要避开能冻透人的冷风。
她吹着自己的手,希望用这温热的呼吸维持一点儿温度,然而于事无补。
夜逐渐深了,睡意也找上了女孩。
安娜克制着自己的睡意,她知道卖火柴的小女孩就死在这样的冬夜,纵使睡眠的诱惑难以抗拒,她依然努力睁着眼睛,不敢就此入睡。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的油罐车驶来。
在女孩打架的眼皮与迷茫的眼神中黑色的、如同死神一样的大车停在她面前打开了一侧的车门。
车内暖风扑面而来的热意让她清醒了一瞬,她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这简直像是……魔法。
这是个邀请吗?还是我做的美梦?
即使这是个梦,也请让我……
为剩不多的理智提醒她警惕,然而求生的本能最终压过了一切。
小小的女孩艰难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爬上了大车的副驾驶。
恍惚间她似乎感受到脚尖的一股托力,可她实在太痛也太累了,她分不清那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的幻想,她一边迷迷蒙蒙向着车主道歉自己身上的污浊弄脏了他的皮椅,一边坠入了梦乡。
女孩没注意到自己的歉意变成了无意义的呢喃,而半晌,直到她彻底失去了意识,才听见了一声无奈又低沉的“睡吧”。
她在睡梦中久违地梦见了母亲。
佛莱斯特:forest,森林的音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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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安娜·艾佛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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