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2月，苏军取得了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胜利。
同月，纳粹科学家约翰·施密特在克劳斯堡的军营被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偷袭，俘虏被救出，九头蛇计划受挫。
史书已经这么写了。
史书会这么写的。
……
只有美国队长这个等级的人能够联系到“正在执行秘密任务”的金·金斯利。
也只有史蒂夫·罗杰斯会想到打给岔劲询问情况。
岔劲低头看向手中嗡鸣的通讯器。
既然厄斯金博士已经死亡，那么史蒂夫多半是通过上校或者霍华德的关系联系到岔劲的。
美国队长果然就是……
这几天，岔劲一直在跟队友清理少部分剩余敌人，暂时没有回去复命——反正发布任务的人也已经没了。
确认冲在前边的队友们能解决这次的目标后，岔劲停下脚步，接通了通讯器。
伴随着电流与杂音，他久违地听到了没有毛子味儿的纯正英语。
“金？是金吗？”对面的人问。
比起当初天真执拗的豆芽菜老师，这声音多了几分醇厚与稳重，比这些特质更明显的则是那话语中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焦虑。
……的确是史蒂夫。
“我在东部战场，史蒂夫。”岔劲平稳地回答。
没有疑惑，没有惊讶，岔劲就是知道只有史蒂夫会联系自己。
“金……好吧，你大概知道很多东西，”史蒂夫声音中的忧虑淡了些，没有客套，没有叙旧，他直接说出自己想问的，“你知道巴基现在还有没有活着吗？”
巴基所在的107步兵团跟岔劲常执行任务的战场没多大交集，岔劲已经很久没见那个不但能给自己泡到妞儿，还能给朋友也分配齐全的万能小王子了。
……他出事了？
岔劲打开好友列表。
巴基那戴着军帽、潇洒帅气的头像还亮着，不过显示的所在地有大问题。史蒂夫的所在地则是那附近的军营。
岔劲有些担心巴基。
“他还活着，”岔劲如实回答，“在克劳斯堡，有九头蛇基地……你知道九头蛇吧？”
“我知道，施密特的组织。”史蒂夫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打算去救巴基？”岔劲问，“107步兵团的菲利普斯上校，他不会浪费资源，也不会派人帮你。”
就算成了猛男美队，以一己之力潜入敌方阵地救人也太飘了。
“我会想办法。”史蒂夫说。
他的语气和以往一样，固执、不听劝。他还是那个明知不敌，却还是为了自己所坚持的东西而战的布鲁克林小豆芽菜。
岔劲没去107步兵团的营地踩过点，没有亲身开启过那边的地图，也就没法通过神行千里瞬移到那儿。
他来不及过去支援史蒂夫。
但豆芽菜老师从来不知道退缩，就算只有一个人，他也会冲上去单挑一座基地。
岔劲不确定厄斯金博士让史蒂夫变强了多少。
本以为能放下的担忧再次席卷而来，萦绕在岔劲脑海，让他脑壳疼。
“……小心施密特。”最后，岔劲绞尽脑汁也只搜刮出这么一句话。
红骷髅说过他的下一个目标是美国队长，岔劲猜那个变强也变秃的家伙已经到克劳斯堡的基地了。
他也许在死命压榨包括巴基在内的俘虏的劳动力，或者更过分些，为了变得更强而在活人身上做试验。
史蒂夫很可能会对上红骷髅。
“嗯，”史蒂夫回答，“我知道施密特，厄斯金博士曾跟我说过。”
他知道。
那就好。
岔劲觉得自己还得说些什么，比如嘱咐史蒂夫别冲太前，比如提供一些战术指导，他有很多可说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无法把那么多话全用英语说出来，这太难为人了。
“……如果你们没能回来，”最后，岔劲看着城市内一片白茫的大地，呼出一片泛白的气，“我就卖了你们家。”
“……你学坏了，金，”史蒂夫好像有些无奈，“不过我知道你在担心我，谢谢你。”
“嗯。”岔劲回答。
通讯挂断，史蒂夫开始行动，结束舞台表演的生涯，开始冲锋陷阵。
岔劲抬头看天，天和地一样白，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斯大林格勒又下雪了。
如果史蒂夫没能活着回来，或者巴基没被救出来，岔劲不会原谅自己。
从当初在游戏中开始，他的好友列表就一直在有人消失。每次他都希望那是最后一次。
然而岔劲自己的意志什么也不算。
战友们清扫着战线，越走越远，直到完全离开岔劲的小地图，再看不见。
他们暂时不需要支援。
岔劲对着通讯器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双手环胸，后背靠上一处居民屋的墙，微微仰头，让纷扬的雪落到他发顶、白毛、脸上与肩上。
气温很低。
但是大唐来客不会感到冷。
“家人的来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军走过来，看了看岔劲怀里的通讯器，突然了然而感慨地一笑，“士兵总是思念家乡的。”
他的英语中掺杂了几个俄语单词，不过在老大哥两个月的熏陶下，岔劲已经能听懂了。
“差不多，”岔劲回答，微微摇晃脑袋，把发梢越来越多的积雪抖下去，“收拾我的烂摊子。”
如果不是岔劲放跑红骷髅，巴基本来不会有事的。
史蒂夫只是在做岔劲没能完成的工作。
“……孩子？”将军理所当然地问，“妻子一个人抚养孩子会很吃力吧。”
岔劲不知道将军是怎么理解到母亲单独带孩子这种奇怪的层面的。
不过他没有否认。
史蒂夫单独去救巴基，这和将军的理解也没差太多……吧。
“善良却固执，”岔劲有些失落，“我远在千里外，毫无办法。”
他能神行到的地图距离史蒂夫那边都不近，等他赶到，结局早就出来了。
岔劲真的无能为力。
眼看前边战线清得差不多，将军索性学着岔劲的样子，往墙上一靠。
“我也有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最小的只有两岁，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将军很快感觉到冷，伸出手拢拢自己的棉大衣，“我妻子和年迈的父亲照顾他们。”
“他们会很安全。”岔劲说。
“只要我守好这边。”
“总是会的。”
又过了一会儿，将军往衣服里缩了又缩，把自己缩得只剩外边的大衣，宛如一只身形庞大的熊。即便如此，他还是耐不住干站在冰天雪地的寒冷。于是他掏出伏特加，一口气干了小半瓶。
“……我要走了，”岔劲突然说，“总会有任务。”
他在这边逗留太久了。
回去后绝对会被上校训一顿。就算迟迟不命令岔劲回去的就是他自己。
“超级士兵是个大忙人，哪儿危险往哪儿钻，”上校毫无上位者气度地耸耸肩，反手把还有剩余的酒瓶扔给他，“先暖暖身子吧。”
岔劲接住，仰起头，一饮而尽。
酒很烈，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没人知道今后战争的走向将会如何，他们能不能活下来，以后会不会成为敌人。无论如何，他们此刻只是两个为共同目标奋斗、并肩同行的人。
……也许这个虎背熊腰的人精早就看出岔劲当时还有其他不知道是什么的、对苏军来说更糟糕的选择了。
岔劲本可以舍弃会被破坏的通讯器，拼死砸上直升机，跟红骷髅拼个你死我活，干掉对方，任由九头蛇军队肆意碾压苏军。然后他能利用自己的复活特性重新活过来，在苏军损失惨重后回到实验室，不加提醒地直接炸毁所有九头蛇武器，让交战双方都损失惨重。最后他只需要消灭剩余敌人，保护只剩小猫三两只的自己人，那么既能杀掉红骷髅，又能保护斯大林格勒战争的历史。
那样的话，包括将军在内的数千人都会有很大危险。
这就是将军所不知道的另一个选择。
然而岔劲终究没选它。
这就是现在的结果。
就如当初玩家说的那样，选择题做起来很难，却也很快。
空了的酒瓶被放在居民屋的窗台上，苍云军已经一飞冲天，飞到茫茫白雪之后，再无踪影。
将军目送那道黑影酒驾着上天，把瓶子拿起来，揣回口袋，隔着大衣摩擦着自己的手臂，在冰天雪地冻得抖了抖，终于决定活动起来，离开居民屋外墙，往另一边走了。
无论多重视这段军中首领与超级士兵的友谊，他们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了。
岔劲飞在高空，在茫茫大雪中什么也看不见，全靠小地图指引方向。
说来也是遗憾，他得知史蒂夫变成美国队长这件事的时间实在太晚了，晚到任由一个从体弱多病小豆芽变成的强壮有力肌肉男充当一个展品，在台上表演这么久，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岔劲猜测史蒂夫得到的增强跟红骷髅差不多，无非就是力气大，体力好，能打能抗。
但愿史蒂夫的发际线还好。
……岔劲认为，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封闭了得知消息的渠道。如果早点儿知道史蒂夫也被加强了，他会直接想办法用关系把史蒂夫也送到这边的战场。
二打一的话，红骷髅根本就跑不掉。
而岔劲却傻乎乎放着好好一个美队不用，自己冒险跟红骷髅死磕。
……唉。
早知道有史蒂夫就好了。
这就好比，在荒无人烟还刮起暴风雪的深山里，你只能用一把小小的打火机取暖。等你把打火机烧干，受冻到风雪结束，险险活下来，才发现自己身边其实有很多能用来取暖的煤炭。
淦。
不等上校动手，岔劲自己就想打死自己。
他依旧在云层深处穿行飞跃，红黑的轻功光效被掩盖在云后，从地上完全观察不到这么个空中飞人。等到离开会被人看到的区域，他就会降落下来，直接读条神行千里。
岔劲飞在云层间，看着自己刀盾上密密麻麻的磨损痕迹，它们在水汽与气流作用下愈发明显。
在大唐，如果装备有所损坏，也就是耐久度降低，侠士们会找到可以修装备的NPC，花钱让他们进行修复。
而地球完全没有什么NPC，装备坏了就是坏了，修不了。地球科技完全没法像大唐那样修理所谓“材质未知”的刀盾。
……有点儿可惜。
关山尽雨的耐久度就快归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