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岔劲真正意义上地跟曼哈顿博士干了一架。

以苍云军不想要的方式。

也许是角色代入习惯了，虽然是由代码转变而来，岔劲就是喜欢战场——他不会故意去制造战争，但他会加入现有的。

越战，一场持续数年的长期战争，战争双方是由**国家支持的北越，与由资本主义国家支持的南越。

很合适。

岔劲选择了**一方——不是为了保护什么已经成为浮云的历史，而是……

一场盛大的开国大典总是能让人心神悸动。

用着亚洲人的捏脸，以普通人的身份，岔劲用枪、用军刀，用一切能用的来作战，掩护队友，杀伤敌人，倒是和大唐攻防战争一样畅快。

当然，没有任何超能力的普通人更容易狗带。岔劲死了的话就换张脸继续打，如果能在死前保住队友，那就是赚的。

岔劲的畅快一直持续到那个顶天立地的蓝色人形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处。

那个人形生物的外形跟曼哈顿博士并无差别，同样发着蓝光溜着鸟，同样除了一丢丢微表情外再无情绪波动过的迹象，宛若无悲无喜的神明。然而他身高至少有八十米，像个活该被美工刀削后颈的巨人。

……哦豁，完蛋。

炮火与枪械声为这巨人的出现都停息了一瞬。

然后蓝色人影向这边走了一步，地动山摇。

这边的人看不清那远方巨人的脚下发生了什么，然而在片刻后，前方的友军开始不要命地往后逃，人流与呆立在原地的岔劲和他懵逼的队友们擦肩而过，有的人嘴里喊着“别发呆快跑！”。

他们很快就远远跑到后方，远离了那个巨大的曼哈顿博士。

超出所有人想象极限的巨人还在前行，越来越近，越来越需要人仰望，直至让人脖子发酸。

“跑，”岔劲冲身边的队友们说，“别回头。”

出于多日合作的经验与积累的信任，他们很快回头跑了，没有回头看一眼。

岔劲站在原处，没有跟上去。

本来到处都是人、都是对拼的战场一下子空落了下来，除了往后方奔跑的人，就只剩下满地被遗留的枪械与尸体。他从地上捡起逃跑的人们扔掉的冲锋枪，子弹充足，有两个满弹夹。

越来越多的人跑过，巨人也一步步逼近，终于，岔劲看到了曼哈顿博士所做的。

巨人严格执行军方的命令，一步步前行，消除途经道路上的所有敌人——物理意义的消除，逃跑慢了的人随着他的意念凭空炸开了花，血肉、内脏碎块与碎骨砰地向四周飞溅，几乎把天都给染红，然后这些曾是活生生的人的东西掉在地上，落到土壤上、尘埃中，完全辩不出原貌。

其中有着岔劲“这辈子”或者“上辈子”加过好友的人。

其他听从美国命令的守望者们在曼哈顿博士附近前行，枪哒哒哒地响，偶有的漏网之鱼——或者没被炸干净，只丢了腿丢了手的人就在他们枪下失去了生命。

战争结局已定。

出动曼哈顿博士无异于出动核武器。

岔劲看着那个巨人。

那个巨人也看见了他。

就算外貌变了，岔劲觉得，曼哈顿博士的确认出了自己。

岔劲知道，抵抗不会起作用，无论是用枪炮、技能还是其他手段，他完全打不过这个开了外挂的存在，也没地方找GM举报，封这货的号。

但有些时候，你不能撤退，因为那代表着你认输、你甘愿让对方拿到这不公平的战争的胜利成果。

他不会后退，不会逃跑，即便这样只能白送。

……好歹他抵抗过。

岔劲把枪口对准高大的巨人，扣动了扳机。

血色天空下，在无数逃命的人中，唯一奋起反抗的那个逆着人流，不要命地往无敌的巨人身上倾泻子弹，弹壳落地声几乎没有停歇，子弹击打在巨人皮肤上，转瞬就被弹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而开枪者毫不动摇，只是沉默着开枪，硬扛到底，完全没有撤退的意思。

直到巨人微微抬起手。

枪声终止。

唯一的反抗者成为了血肉组成的烟花。

越南战争以南越的胜利告终。

几天后，中国境内的一家旅馆内，岔劲看了会儿战报，把它扔在地上，恨恨地踩了踩。

完蛋了，这个世界完蛋了。

不是因为曼哈顿博士的存在，而是因为那个破阿美莉卡。

曼哈顿博士很强，几乎无敌，他是一把无人可挡的枪，这是事实，没有问题。

问题是这把枪被握在了美国手中。

而美国选择了开枪。

这无异于率先引爆核武器。

在二战过后，核武的作用仅仅只能是摆在那里，让人知道战争的后果，而不是用来引爆。

再想想一年后会发生的古巴导弹危机，岔劲觉得地球都要被那些憨批军方给整没了。就算成功挺过去，美苏冷战也一定会有人再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

毕竟有了先例。

这个世界绝壁会来个三战。

一个二个的，都是目光短浅的傻子，把自己逼上绝路还洋洋自得、到处宣扬胜利。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金。”突然，一个熟悉，平静却显得欠揍的声音在岔劲耳边响起。

岔劲看也不看，一个肘击干过去——没破防。

……好嘛。

“我没有愤怒，不会为了人类，”岔劲倒也不恼，他转过身，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瞬移过来的曼哈顿博士，“过来干什么？”

“你还活着，”曼哈顿博士说，“你不是人类。”

我是不是人类？你不是用一下你的物质重构能力，再不济看一下未——

……哦。

这个万能的超能力者、行走的核武器只是在陈述，陈述他是在这个时间点知道岔劲不是人类的。

看来之前他没用过能力看岔劲的构成。

也没必要看，反正岔劲又奈何不了他。

……以后有机会了一定想办法干他一炮。

至少破个防。

“对，我不是。”岔劲干巴巴地说。

他是真的无可奈何。

也许够能说会道的人可以趁机给曼哈顿博士来个话疗，然而岔劲不在此类。

“那你为什么还要为人类着想？”曼哈顿博士问，他的疑惑倒是真真切切的，“你不是他们的一员，也随时能离开这里。就算人类真的自我毁灭也对你毫无影响。”

……看来曼哈顿博士知道他能去往其他世界了。

“啊，我巴不得人类早点灭亡，这样就没人把我锁在代码里……生命在宇宙无足轻重，”岔劲看着曼哈顿博士脑门上不会运动的氢原子，又看看他那双LED大眼睛与深蓝的眼线，反问，“但是，灵魂呢？”

一旦死亡，人类就相当于退服，与此同时，他们的灵魂也会就此消失。

这是最不该发生的事。

受玩家熏陶也好，由自身经历总结也罢，岔劲不希望任何人死。

好友列表消失的每一行都让人遗憾，然而剩下的人依旧要往前走，这是最残忍的。

虽然岔劲早就习惯了。

“灵魂是……”曼哈顿博士轻声说，“是人类臆想中，大脑运行的产物，在这个唯物主义的世界，它并不存在。”

……越来越哲学了，不在岔劲的知识范畴。

“你在这儿，在这里，最不科学的你，说这是唯物主义，”岔劲指出曼哈顿博士说法的巨大漏洞，接着把话题从哲学上引走，他平静地陈述，“我见过灵魂与魔法。”

在那上千次死死活活中，岔劲可不是单纯地在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他看见了很多世界。

精灵在林间跳跃，念出不知名咒语就让树苗加速生长；树人窸窸窣窣地活动，时不时把屁股抬起来挪个地儿；庞大到难以估量、只是目视就让人停止思考、陷入疯狂、忍不住自杀的神秘生物隐身于漆黑的宇宙；行星吞噬者毁灭了无数文明；还有现在这个开了作弊修改器似的家伙，这么多不科学的东西都存在着。

哦对，还有岔劲自己，他都不知道游戏里的代码是怎么变成大唐的人的。

唯物主义个锤子哦。

曼哈顿博士眨眨眼，张开嘴，又闭上，不说话了。

岔劲看着最强大、同时也是最可怜的人，想要让他别再干预人类历史，但苍云军说到底也只能算是曼哈顿博士一个认识的人，他没办法提出越过那条界线的要求。

如果不吃到教训，或者不对人类彻底失望，曼哈顿博士不会停下。

说什么都不会有用。

苍云军呼出一口气。

最讨厌这种打架解决不了的问题了。

“……人类，只是在追求幸福，他们有这个权利，”苍云军从背包掏出一支烟递给博士，“别让自己脱离这个范畴，乔恩，”他说，“没人是神。”

就算这么说，问题也没能得到解决。

1972年6月17日，水门事件没有发生，尼克松续任，最终连任三届总统。冷战加剧，以核武器作为主要攻击手段的三战发动在即。

1985年10月12日，一位喜剧演员死于纽约。

1985年11月1日，市中心的高空出现了一团巨大的蓝色能量体。

岔劲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给身边的女孩一个最后的拥抱。

遮住她的视线。

——让她忘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