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

乔纳森走进家门的时候，看到小儿子克拉克坐在餐桌上，盯着一张打印好的表格。

他脱下了红白格子的外套，把它挂在了衣架上，回过头来，正对上克拉克因为期待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准许条，”黑发的小伙子尽全力掩藏好了自己的激动和跃跃欲试，“今天下午橄榄球校队要挑选新队员，他们都觉得我可以。”

“我也觉得我能做到，”克拉克停顿了一下，“如果你能在这上面签名的话。”

他拿在手掌里的表格上姓名信息已经被填好了，只剩下右下角家长签字许可的那一栏是空白的。

“哦……”

乔纳森停住了。

“教练说你以前也在他手底下训练过的，当时你是球队的后卫员。”

克拉克在乔纳森放慢的动作中感到了些许的沉默意味，急急忙忙的丢上来一句，“爸爸，你看我这么久都没出过事情，我控制的很好，连阿莱克西亚都夸我……”

“你也知道的，那不是很困难不是吗？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我不太想错过第二次机会，”克拉克合上手掌夹住纸条，用一双哀求的蓝眼睛，“爸爸，拜托，拜托。”

“不行，”乔纳森拖过椅子坐了下来，拿起了餐桌上放的报纸。

他完全没有给克拉克留下任何余地，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小儿子的请求，用报纸挡住了脸，装作一副认真读报的样子，“没得想，克拉克，我不会给你签字的。”

“为什么！”

在接二连三的好声好气和哀求都碰了一鼻子灰的情况下，克拉克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不情愿的又把自己的论据摆了上来，“阿莱克西亚说过不会有事的。”

“没门。”

乔纳森举着报纸，把身体转了个方向，背朝着克拉克。“阿莱克西亚说的也不行，你小子别想用你哥来压我。”

“至于原因，”乔纳森一抖报纸，漏出了上半张脸，和很是严肃的眼神，“你自己也知道。而且是你说的，就是因为我也打过橄榄球，所以我知道运动起来后，头脑一热，人会做出很多原本不会做的事情。”

“而且……”你就是为了去姑娘面前——乔纳森想到什么，闭嘴了。

他不想用这方面的理由来拒绝克拉克。

——让·拉娜。

克拉克喜欢这个姑娘。他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可全家人都发现了，甚至包括常常在外工作极少回家的阿莱克西亚。

而这个姑娘是啦啦队的队长，很难说克拉克对于加入橄榄球这件事情这么热衷有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毕竟，橄榄球队员和啦啦队队长？

这一听就是天生一对。

乔纳森不是个古板的父亲，也不想阻止克拉克享受荷尔蒙，爱情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在这个年纪，克拉克有喜欢的人很正常，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自己，也很正常。

但这就是问题。

雄性能否在心仪对象前控制好自己的表现欲？

放在普通青少年身上，也不过是打赢后鬼哭狼嚎跪天捶地，或者是运动时候打上头控制不好力道，弄得对方球员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这都是正常情况。

可放在克拉克身上就不一样了。

“你能保证一整场球赛下来，你的力道都能维持不变吗？”乔纳森耸肩，“介于撞开对方又不会伤害对方的区间？”

“我能。”克拉克信誓旦旦的点头。

乔纳森一秒都没停留的给他撅回去了，“不，你不能。”

“爸爸，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克拉克受到质疑，非常不高兴。

“我不敢赌。”

乔纳森放下报纸，淡淡的说，“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你失控了。”

年长的男人望向儿子，“那个可能付出生命代价的不是你。”

可能会死的人，不是克拉克，而是另外一个无辜的、和克拉克年纪一样的孩子。

在克拉克七岁的时候，他就可以做到单手举起一辆卡车，现在克拉克十五岁，乔纳森真的不敢想象，自己儿子现在的力度能达到什么地步。

仅仅是为了几场运动比赛？

就有可能会有人丢掉性命。

乔纳森觉得这个代价太不值得了。

“……”

克拉克沉默了，他移开视线。

“我知道了。”

黑发的青年颓丧下去，“我只是，只是——算了。”他没有接着说下去。

乔纳森仿佛猜到了小儿子想说的话，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

然后威严的一家之主这么说，“别想把准许条寄给你哥让他签字，我会打电话给阿莱克西亚说这件事的。”

“嘿——爸你怎么这样！”

克拉克抬起头，发出一声很大的表示不满的声音。

但乔纳森笑起来，他知道这件事就算这么过了，克拉克暂时不会打算加入橄榄球队了。

被拒绝的克拉克失落的提上了自己的背包和滑板，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家里一共四个人，除了在校的克拉克，所有人都具备资格在那张准许条上签字，玛莎的意见向来都是和乔纳森一致的，除了阿莱克西亚。

想到自己正在外工作的大儿子，乔纳森隐隐的感到头痛。

是的，大儿子。

乔纳森和玛莎是在收养手续办完、金发孩子正式落户，睡前玛莎给‘女儿’洗澡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阿莱克西亚的真实性别。

欢迎派对很温馨，阿莱克西亚的金发被整齐的盘了起来，外圈用红色的发带扎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这次小孩子穿的还是第一见面的衣服，这是他拥有的唯一一件正式礼服，只不过只穿了干净的白色内衬，蕾丝花边点缀在前领和腕口，黑色小裙子停在膝盖上方。

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男孩子！

从阿莱克西亚自己巧笑嫣然的姿态，也看不到一星半点男孩子的自觉。

被蒙蔽在鼓里的玛莎因为心愿实现了的缘故，抱着阿莱克西亚亲了又亲。

然后给孩子洗澡的时候就成为了家里第一个发现真相的人。

——“……乔纳森？乔纳森？你来一下？”

——“来了来了来了，怎么了玛莎——啊——！！”

那十秒钟，是夫妻两个人睡到半夜都要惊醒坐起来疑问的经历。

——不是，现在的绑匪隐藏孩子踪迹的方式也太别具一格了吧？

为什么不说呢。玛莎哭笑不得的问阿莱克西亚。男孩子穿裙子不觉得很奇怪吗？

年仅四岁的小孩子坐在浴缸里，扬起无辜的小脸，回答，“小裙子很漂亮啊。”

好吧。

乔纳森和玛莎面面相觑，微笑，“现在我们有两个儿子了！”

两个孩子的关系也很好，没有发生夫妻二人预想中的矛盾。

或者应该说是，太好了。

要乔纳森说，大儿子阿莱克西亚对克拉克堪称溺爱。

在克拉克七年级之前，二人一向对孩子秉持着快乐教育的原则，夫妻俩也一直以为小儿子的成绩还算不错，至少肯定没到班级倒数的地步，因为那样老师会给家长电话。

后来才知道，克拉克的成绩并不稳定，发挥失常成绩突破底线这种事情……不止有过一二三……七次了。

而之所以乔纳森和玛莎没接到电话，是因为克拉克把留给老师的家长联络方式换成了他哥哥的电话号码！

老师每次打电话，都会绕过肯特夫妻直接接通阿莱克西亚。

有几次考的特别差的期中期末考试签单也是，都是阿莱克西亚签的名字！

乔纳森：？？？

玛莎：？？？

克拉克招供的当天就获得了一份地球人的童年完整体验。而阿莱克西亚老早就跑出家门，事发当天安稳的在实验室里做实验。

幸好当时克拉克还没有觉醒钢铁之躯的天赋。

乔纳森后知后觉的这么想，否则遭罪的可是自己的手。

在男人出神的时候，玛莎端着一盘子水果施施然的走过来了。

金棕色长发柔顺的别在耳后，玛莎面带微笑的俯下身体，亲了一下丈夫的侧脸，“怎么啦亲爱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乔纳森又叹了口气，“养孩子果然会让人衰老。”

他对妻子说了克拉克的愿望，后面接了沉重的自我反省，“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克拉克不是莽撞的孩子。”

克拉克天性温和，想要加入橄榄球队并不是想出风头，也不是想变成呼朋唤友的校园风云人物。

“克拉克只是不想让别人看扁。”玛莎摸摸丈夫的发顶，说了丈夫没能说出口的心里话。

尤其是在克拉克之前，夫妻两人的大儿子，阿莱克西亚是个那样瞩目的人物。

相比之下，克拉克·肯特就像一株默默无闻的野草。

在克拉克小时候，乔纳森和玛莎就发现了，有多嘴的人会特地跑到克拉克耳边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肯特，那个阿莱克西亚是你哥哥吗，哇，那你和他怎么一点也不像啊。”

“你哥哥那么天才，可你怎么和个灰老鼠一样？”

“你们真的是兄弟俩？那你们爸妈也太偏心了吧，把你哥培养的那么好，怎么不关心关心你？”

……

……

玛莎一度以为这些被赶走但是总会出现在克拉克身边的风言风语会影响到兄弟俩的感情。

幸运的是，没有。

克拉克一如既往地爱着自己的兄弟。

会一遍一遍的问乔纳森，“爸爸，我真的不能揍他们吗？他们好坏！”

小孩子敏锐的发觉出这些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中掩藏着的恶意。

玛莎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那年她许愿说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也许真的流星听见了她的愿望。

一场陨石，送给了肯特家两个孩子。

两个完美的、善良的、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孩子。

阿莱克西亚，和克拉克。

阿莱克西亚如此聪慧。

克拉克如此善良。

玛莎想，她没什么遗憾了这辈子。即使这一刻她闭上眼睛，也会觉得这一次的生命是神赐般的圆满。

“这么一想，时间真是过得很快啊。”

玛莎感到幸福。

“嗯，这倒是，”操心着儿子们的乔纳森应和着，“都十五年了……”

距离那场离奇的陨石雨，已经过去了悠久的时光。

虽然阿莱克西亚从女孩子突然变成了男孩子这一点有点令人惊奇，让他们打算好的一儿一女变成了两个儿子。

但都是同样的完美。玛莎认为。

他们的家庭面对的仍然有很多，譬如说总是围绕在大儿子身边无处不在的狗仔，再譬如说家庭中小儿子特殊的身体状况和教育方式。

不过。

玛莎拉过丈夫的手，“虽然这样说真的不太好，有点对不起妮尔……可是啊。”

“有些时候，我真的感谢那场陨石雨。”

“我也是。”

两个人相视一笑。

“等等。”乔纳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得先去打个电话，再不打我就要忘了。”

“怎么了？”

“去警告阿莱克西亚，禁止他给克拉克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