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作为当事者也是旁观者的康纳倒是没有像卡尔或者克拉克那样迷惑，即使莱克斯和银杏之间的枪弹辩驳（？）有些过于激烈，距离让他头晕目眩不知所措也都还有一定的距离。

在之前，索米什卡已经告诉了康纳不少和莱克斯有关的情报，即使康纳现在不敢说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莱克斯的过去，他也相信自己对莱克斯的理解绝对比那两个超人加起来都高。他知道莱克斯早早接触到了平行世界的概念，也对平行世界有着出色的了解，只不过“因为傲慢和偏见迷惑了他锐利的双眼”，他对自己是氪星人的事实视而不见。

当然，那句听起来像是指责的话是索米什卡说的，康纳对莱克斯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他觉得莱克斯很好，莱克斯并没有因为自己具有超能力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胜过其他人，莱克斯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普通人类之中的一员，就像是莱克斯对康纳的要求一样。

而如果抛开这些麻烦的东西不谈，从索米什卡的口中，康纳从未听说过什么世界毁灭或者狂笑小超人之类的东西。康纳并不觉得索米什卡会在这方面对他撒谎，索米什卡是个很好懂的人，只要忽略他比超人更加冰冷的脸和态度，索米什卡确实就像是莱克斯说的那样，是“小熊”。

从索米什卡和莱克斯两人之间的对话又可以得出，索米什卡知道莱克斯穿越的事情，甚至索米什卡的穿越还在莱克斯的穿越之后，不存在什么“莱克斯穿越完了狂笑小超人才打进来”的情况，既然如此，索米什卡和莱克斯的说法必有一个为假。

康纳自然会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莱克斯……但说真的，有时候就是因为信任，他才会知道，莱克斯偶尔（并非偶尔）会做出一些对常人而言难以理解的事情。即使这些事情事后可以被看出有着深意，对旁观者的眼球依旧可以造成不小的冲击，各种方面的。

康纳完全可以想象到莱克斯和某个人假装父子，然后在哥谭的月下鬼哭狼嚎……即使到目前康纳不知道为什么莱克斯要这么做，但莱克斯或许有他的深意。

不过想到这里，康纳还有些想要叹气，莱克斯明明是大人，有时候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与此同时，他顺滑地忽略了自己来哥谭被抓住的本意是钓鱼，结果无比顺滑的被鱼拉进水里，还出了一大堆麻烦的事实。

康纳抱着莱克斯的脖子，看着银杏飞在莱克斯的身边，看着两个超人，他在思考，莱克斯告诉过他，保持思考是个好习惯，人总要为了自己多想。他想，假如说莱克斯和银杏在事先确实认识，并且不是扭曲的父子关系，那他们演这一出的用意是什么，更加关键的是，银杏到底需要康纳做些什么。

他想到银杏的怒火。

这么说或许有点奇怪，但康纳确实可以感觉到，银杏总是满含着怒火。

这一点也和莱克斯一样，康纳想，莱克斯也总是满怀怒火。

康纳还记得游戏，也还记得自己尚且处在游戏之中的时候。

他是作为超人的克隆人，针对超人的武器，替代超人的英雄，莱克斯集团的产品诞生的，也正因如此，他没有幼年期，但也是为了大脑不完全成型，他被设定为十四岁。在白色的实验室睁开眼睛的时候，围绕着他的并不是产房的护士，而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注视着他的也不是母亲，而是莱克斯。

康纳可以看到莱克斯的眼前浮现的面板，即使那个时候康纳还不能理解面板是什么东西。

面板上有着各种选项，这代表面前的人——作为一个产品，康纳在刚被生产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自己到底所有者——正在考虑应该怎么对待自己。康纳向前走了一步，或许是因为印随效应，或许是程序设定，或许这是康纳自己的想法，他还浑身**，沾满人造的羊水，他刚跨出一步就双腿一软。

但康纳没有摔在地上，莱克斯，他的所有者接住了他。

康纳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句“这个自由度才对嘛，选项选的都是什么东西”，然后莱克斯将柔软的棉布披在他的身上，将他抱了起来。康纳看着莱克斯的眼睛，他错觉在莱克斯的眼睛后面还有另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更加温柔，也更加慈爱。然后他张口，咳出肺里的羊水，他发出第一声啼哭。

莱克斯·卢瑟，这是康纳记住的第一个名字。

他被命名为康纳，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游戏里的NPC，作用是降低（或者提高）游戏的难度，他和其他的NPC并没有什么区别。他需要对莱克斯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做出反馈，即使有时候这种反馈并不是康纳真心实意想要做的。他的思维可以接通其他康纳，不过有这样烦恼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其他的康纳，这么说倒也有些问题，因为不是每个“人工超人克隆体”最后都会被起名叫康纳的，据说也有叫粉红毛毛兔的类别。不同的康纳对不同的莱克斯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有一些康纳喜欢莱克斯，为了莱克斯的理想愿意舍生忘死，和超人为敌，但大部分的康纳在最后都会怀疑莱克斯的思想和行动，甚至与莱克斯疏远。

“我需要做什么？”康纳看着自己的莱克斯。

“当个闪闪发光的英雄。”莱克斯这样告诉他。

康纳一直都以为莱克斯对英雄的观点就是这样——闪闪发光，站立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保护他人，然后接受他人的欢呼和喝彩。他做得很好，即使是在游戏里，他也喜欢这样。莱克斯对他一直都很好，是那种游戏里的好，虽然在过场剧情的时候，康纳还是会被收进背包里。不过没办法，他只是一个NPC。

而且莱克斯对他很好。

莱克斯很少生气，很少会表现出不够游刃有余的样子，虽然莱克斯总是会说一些难以理解的话语，但是或许真正的人就是这样。

还在游戏里的时候，康纳只见过一次莱克斯失态的样子。

那是天启星入侵的副本之中，整个大都会……不，整个地球都伤亡惨重。这些伤亡只是数字而已，康纳知道，大部分死去的人都只是数字，甚至没有建模，即使是康纳自己也不会对同属于NPC的那些没有建模的数字抱有什么感情，然而莱克斯却表现出了怒火。

虽然康纳听不懂什么是“狗策划暗改数字，我这个数据哪怕放在高难模式都能无伤了”，但康纳可以听懂莱克斯对正义联盟的质问。康纳并不理解，在他的心中，莱克斯是个对他很好的坏人，仅此而已，莱克斯针对超人，莱克斯控制大都会，他不明白莱克斯为什么会因为那些数字感到愤怒。

明明只要重开一局游戏就好了，只要重启游戏，那些NPC就会再次生成，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大都会的街道上继续游走。康纳以为那是因为莱克斯追求的是更加完美的通关，不过在那之后，莱克斯就转变了游戏的策略。莱克斯和正义联盟，尤其是和超人的矛盾再一次激化，而康纳作为对抗超人的，莱克斯集团的超人站立在所有人之前。

而此时此刻的康纳觉得，自己大概理解了莱克斯的愤怒。

佐德入侵在大都会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大部分的伤者和死者是在佐德袭来，全员避难的时候并未听从莱克斯集团的安排，行走在街道上，或者干脆趁火打劫的坏家伙。但是其他的城市却并非如此，佐德的入侵引发了很大的动乱，有人走上街头，宣告末日的到来，有人趁此机会开始抢劫或者杀人，直到莱克斯控制了佐德的广播，动乱才终于减轻。

平时的康纳并不会随便开启自己的超级听觉，但学校里的消息会传达到他的耳中，同学们说着自己听到的东西，关于佐德来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关于那些死去的人。

康纳只是感到悲伤。

这不是数字，不是没有建模的NPC，而是切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切实有着生命的人，但有时候他们的生命比起NPC更加轻贱，有时候和他们有着相同模样的人会表现出对他们的轻蔑，他们反而变成了一个个数字——但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康纳想到超人。

虽然在莱克斯集团附近游荡的超人说实话还挺多的，但对于康纳而言，他真正用看待超人的眼神注视着的，只有那个穿着三原色制服的，大块头的蓝家伙。年轻的克拉克和卡尔，和索米什卡都不一样，有时候他和康纳之间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而且克拉克不知道康纳是自己的克隆人，他们之间没有那种尴尬的隔阂。

克拉克曾经带着康纳跑到了金字塔的顶上，得意洋洋地说这是他找到的，吃赛百味最好的地方。他看着康纳，问康纳是不是在面对莱克斯的时候会感觉到压力。

“有时候我觉得莱克斯才应该当超人，”克拉克说，“他总能想到很多我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每次对上他的眼睛，我都觉得我说了蠢话。当然，如果老天真的让莱克斯去当超人了，那能不能让我来当阔佬啊，我也想有点金钱的负担。”

“没指望的，放弃吧，”康纳回应他，“另外，莱克斯自己或许也不想成为超人吧。”

“因为超人是旗帜，而莱克斯不喜欢被别人当做神来崇拜？”克拉克看向康纳的侧脸，拿三明治被塑料纸包住的一角戳了戳康纳，“其实我也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太诡异了，好像找我祈祷，我就能治好他们的伤病，填满他们的钱包，但天知道，我的工资还没我开播别人给我打的SC多。”

“你是在抱怨超人不赚钱吗？”康纳说。

“没有，我只是想说，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越是作为超人，我就越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可以战胜无数强大的敌人，但是我不可能用拳头喂饱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有些事情是只有力量不能做到的，但我还是可以看到，可以听到这一切……每一天悲鸣都在我的耳畔回荡。”

“你在莱克斯的身边，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莱克斯告诉我，我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好好学习，”康纳轻声说，他叹了口气，并没有否认超人的说法，“我会好好学习的。”

康纳也可以听到那些声音，声音从大都会之外传来，悲鸣也从大都会之中传来，无论是工作还是慈善都无法覆盖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有时候康纳确实觉得莱克斯很像超人，莱克斯同样在被催促着超人，驱赶着超人的那些声音也在驱赶着莱克斯，于是他们不断奔跑，试图将每个人都拖拽到正轨上，不让其他人被时代的浪潮裹挟着卷走。在索米什卡告诉了康纳，莱克斯也是超人家族的人之后，康纳感到了理所当然。

既然如此，那银杏是不是和莱克斯有着同样的想法，同样的目的呢？

他回到了莱克斯大厦，他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争吵。

“我知道，在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确实想过要让康纳像是游戏里一样，成为超人的替代品，我知道！但他是个真实存在的孩子！他是个人！他有自己的选择！他才十四岁，未成年人最该做的就是上学！”

“那你有没有想过，康纳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康纳听到银杏的声音。

“面对现实吧，就像你我，就像我们，康纳从出生开始就不是平常的孩子，你不该用什么普通人的条件去要求他——最重要的是，又是谁告诉你，康纳一定不愿意呢？别忘了，他和你我一样，他也可以听到那些声音，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你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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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蜂蛾微命（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