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普尔在树林里晃了一圈，然后沿着不宽的车道往南走。她身上没钱，也没带手机，这个时候即使想联系布鲁斯都没有办法。艾普尔不知道时间管理局什么时候会来找她，但她无比确信会有人来。

方向是艾普尔随机挑选的，但似乎她选对了方向。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路旁的树木变得没有开始那样密了，偶尔会有车辆呼啸着奔驰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临近的那个城市民风不太好，艾普尔拦了几次车，都没有愿意停下来让她搭个便车的。她就这样凭借着一双腿，活生生地走到了城镇。

镇子不小，还有点热闹。

艾普尔忍着双脚的酸痛，径直往繁华的商业区走去。虽然并不像托尼那样自恋，但艾普尔还是很意外当地居民对外来者的漠视。尤其是当她这个外来者，因为脚痛，在大街上走路一瘸一拐，周围的路人居然没有多看她一眼。

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疑惑让艾普尔在最繁华的街道停下了脚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毫不顾忌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街沿上。

和她猜想的一样，她这突如其来的乞丐做派依旧没能吸引群众半点注意。

艾普尔用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来往的人|流。

“看来你已经注意到了。”一个穿着职业装的棕发美女从艾普尔的身后拍了一下她肩膀。

艾普尔警惕地蹦了起来，跳到了一旁。

“别紧张，我是时间管理局的。先前有点事耽搁了，我是来给你送调节器的。”棕发美女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部手机，“喏，我们看过你的资料了，魔法物品不适合你。这个就很不错。操作简单。你看，这个app点进去，你可以在这个界面选择时间设置的范围，有全域、部分区域、特定对象等等。然后……啊，这里，这个进度条。和你看视频差不多，拉到你想要的位置就行了。一般情况下，我建议你及时修正，不然时间条变太长，你再去找合适的修复点就有点麻烦了。”

艾普尔看了一眼那个奇怪的app，界面确实很简洁，傻瓜式的操作方式，让这一切显得有些失真。

“啊！还有就是，开门的方式我也设置在调节器里了，是这个app。看，点这里就行了。”棕发美女点开了另一个app，现场向艾普尔掩饰了一遍手机开门。

艾普尔看见那扇熟悉的门，点了点头。

“嗯……奇怪，你的权限有点低啊，为什么只能开到浴室？”棕发美女挠了挠脑袋，“这个晚些时候到了局里再问问技术部吧。最后两件要向你交待的，第一，你刚才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世界里的人在你没打开权限的时候，他们是看不见你的，当然，不包括那个什么蝙蝠侠？是叫这个吧？另外就是，时间线有人工智能辅助你监测，但鉴于上一次那个乱子，我建议你别太依赖人工智能，偶尔还是仔细看看每个角色的时间线，就当是熟悉业务了。好了，我的活儿干完了。回见。”

“等等。”艾普尔叫住了棕发女郎，“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耸了耸肩：“我也没问你的。我们以后也未必会遇到。我们也不是一个部门的，你以后回局里开会时会见到你真正的同事。”

“那我现在应该去哪儿？做什么？”

对方一脸莫名：“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的上级。不过一般情况下，你去哪儿做什么都行，只要别乱|搞时间线，没人管你。你现在可以开门，去任何你想去的地……啊，任何你想去的浴室。抱歉，我也不知道你的权限是怎么回事，回头你自己记得去找技术部。”

不待艾普尔再次说话，棕发女郎就离开了。

艾普尔拿着那个手机模样的调节器，一个人静静矗立在街头。她想了一会儿，打开了app，开启了她加入时间管理局以来的第一道门。

一道通往……布鲁斯·韦恩浴室的门。

身后传来声音的时候，布鲁斯警觉地回身了。

淋浴还开着，温热的水像是上好的绸缎一般将布鲁斯从头笼住。布鲁斯抹了一把脸，冲着淋浴间外的艾普尔笑道：“我以为这种尴尬的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艾普尔厚着脸皮往前走了两步，视线顺着水流从布鲁斯的胸膛往下游移：“确实不会发生了，这次不是意外。”

“哦？”

艾普尔的脸垮了下来：“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我的权限好像只能通往浴室，所以……”

布鲁斯仿佛对时间管理局和艾普尔所谓的“权限”毫不关心一般，他摆出一副狐狸精的模样向艾普尔发出邀约：“既然来了，要一起么？”

艾普尔笑了一下，从一旁的储物架上取下干燥的浴巾：“你确定这个时候想和我一起洗澡？而不是聊聊接下来的计划？”

布鲁斯从善如流地接过浴巾：“我想他们会很高兴拥有你这样上进努力的员工。”

和以前不同，即使从浴室里出去，艾普尔也没回到原来的地点。这微小的改变让艾普尔确确实实意识到自己已经加入了时间管理局，而不是管理局下面一个人工智能支配的工具人。

这种从被动转为主动的心理差距让艾普尔有些不习惯。

但穿好浴袍同艾普尔一同从浴室里出来的布鲁斯似乎没这样的困扰。他对于艾普尔没有从眼前消失一事显得毫不意外。他甚至老神在在地问艾普尔要不要喝点什么。

艾普尔摇了摇头。

布鲁斯给自己倒了杯水，但视线却没从艾普尔脸上移开：“你看上去有心事。”

“这种局势下，很意外？”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容易。”

不知为何，艾普尔没能从布鲁斯的话语中找到一点被安慰的感觉，尽管，她很清楚布鲁斯在试图安慰她。

但艾普尔总觉得……这一切透着一股违和的怪异感。

“怎么了？”

不知何时，布鲁斯走到了艾普尔的身旁。艾普尔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

“你在害怕？”布鲁斯直截了当地戳破了艾普尔的伪装。

艾普尔看向布鲁斯：“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时间管理局。”

布鲁斯沉默了两秒：“你在担心时间管理局不会履行他们的承诺？你担心他们还是会抹掉我的记忆？”

一个荒谬的念头从艾普尔的脑子里闪过。

艾普尔没有纠正布鲁斯的说法，只是低下了头继续道：“难道我不该担心么？毕竟我们都没有和时间管理局打过交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信用度，我们都不清楚。万一……万一他们要毁约，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说得没错。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毁约。”布鲁斯温柔地摸了摸艾普尔的发顶，“你担心得有些过早了。”

艾普尔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口就传来声响，紧接着就传来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老爷，我不得不提醒你……噢！抱歉，我不知道还有位可爱的客人在这里。”

阿尔弗雷德略显慌张地侧过身子，移开了视线。在他记忆中自家老爷不是没有带过女伴回家，但让女伴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待到这个时间的……这确实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阿尔弗雷德对这个陌生的女子感到十分好奇，但他的教养和礼貌不允许他在这样暧昧尴尬的时刻盯着一位女士打量。然而，他仍旧忍不住，快速地斜眼瞥了瞥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士。

看着眼前这位对自己丝毫没有记忆的阿尔弗雷德，艾普尔的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状的滞涩感。仿佛是穿上了一件不合身的礼服，艾普尔只觉得自己被勒得慌。

她没有和阿尔弗雷德搭话，只是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神奇的APP，然后将时间的进度条往后轻轻拉了些许。

阿尔弗雷德凭空消失了，艾普尔则迅速地躲到了门口视野不及的地方。

布鲁斯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老爷，我不得不提醒你，今晚还有场宴会，一开始你可是说你会准时入场的。”

布鲁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躲起来的艾普尔，回答道：“我没忘记。时间还来得及，你知道的，我从不迟到。”

阿尔弗雷德小声嘀咕着离开了。艾普尔这才走了出来。

“你动了时间。”

“我动了时间。”

两人沉默了半晌，布鲁斯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轻易动时间。”

艾普尔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他们告诉我，我要学的第一课就是在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不要被人发现。”

“听上去，你需要躲在暗处。”

“你是这方面的高手，不如你教教我？怎样才能像蝙蝠侠一样，完美地隐藏？”

布鲁斯不觉得艾普尔是在认真请教，他随意地回答道：“我的经验告诉我，你应该试着创建另一个身份，另一个任凭他人挠破脑袋也不会将其和真正的你联系起来的身份。”

艾普尔定定地看了布鲁斯半晌：“但我们都知道，这点宝贵的经验并不适用于我这种情况。”

“所以你动了时间？”

布鲁斯第二次提到了这一点，哪怕艾普尔是个傻子，也能明白布鲁斯在表达他的不赞同。

但艾普尔对此一点儿也不感到生气，也不觉得委屈，她发现自己脑子里那个荒谬的念头变得比开始更加清晰了。她甚至能用玩笑的语气问道：“你反复提这一茬，是想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问我要这个手机么？”

布鲁斯表现得对时间管理局一点儿也不在意：“你想多了，我对你的办公设备不感兴趣。不过说到这个……你现在是在试探我么？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问题，距离我们俩离开时间管理局不过两小时吧。你这么快就开始防备我了？”

艾普尔没有正面回答布鲁斯的问题：“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学生吧，我这算是有进步么？导师你不夸夸我？”

布鲁斯眉眼含笑：“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所以说，”艾普尔长出了一口气，“我现在还有点弄不太清楚状况，我们现在在什么时间点上？”

“你没看新闻？”布鲁斯说着用遥控器打开了卧室的电视，“后天他们会针对超人举行听证会。”

“哇哦。”艾普尔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惊呼。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布鲁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有些许好奇，他记得艾普尔曾经提过他和超人之间的纠葛，但具体会发生什么，什么时候发生，有多少人会被卷进来，这些布鲁斯都一无所知。拜维多利亚所赐，他对世界的记忆，已经和其他人大不相同了。

艾普尔略带愧疚地看向布鲁斯：“你知道的，我现在是时间管理局的员工。”

“明白。”布鲁斯看着艾普尔，“那我应该做些什么？”

“做一切你觉得对的事情，做你想做的事情。”艾普尔沉吟了片刻，“我不觉得我告诉你每一个节点的事会是正确的做法。”

“如果我的选择是错误的，你会修正它。”布鲁斯了然道，“看上去，时间管理局还是将所有的压力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违和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艾普尔犹豫了片刻突然问道：“布鲁斯，你坦率告诉我，你真的喜欢我么？”

布鲁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我以为你会选择另一个表述。”

“那么……你爱我么？”艾普尔依着布鲁斯的暗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紧张得喉咙干涩。

“爱。”布鲁斯回答得干脆利落。

“有多爱？”

“胜过我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