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医诊所的效率很高,克莱尔刚放下手机,接待员已站到眼前,向她露出标准的微笑,“林赛医生请您到会客室见面。”
诊所在寸土寸金的海滨栈道拥有一座两层小楼,一楼大厅用于登记与候诊,二楼有数个功能不同的房间。
接待员将克莱尔领进最深处的房间。作为一间牙医诊所的会客室,它的装修风格在舒适与干练之间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
克莱尔等了五分钟,喝完一杯茶。诊所的主治医师兼老板,林赛医生,姗姗来迟。
他在克莱尔斜对角的单人沙发上架腿而坐,捏着眉心接过接待员泡好的红茶。
抿过一口茶,林赛医生像是刚发现一旁的克莱尔,面上浮起一层微笑假面。
“原谅我的粗鲁,但后面还有好几位患者排队。女士,我们有五分钟的会面时间。”
克莱尔对他的随意与轻慢不以为意,她取出怀中的宝石吊坠,放到桌上。林赛医生拧眉垂眸,面色带上一丝凝重。
“主石是蓝宝石,颜色艳、净度高、切工优质,关键是克重足量。这种级别的珠宝在加工时会植入内置序列号,可以追查到珠宝的主人。”
克莱尔开门见山道:“林赛先生,三个月前,你在伦敦买下了它。”
林赛医生的眉毛越拧越禁,他忍不住抓起吊坠,仔细打量。
“我确实送了一条蓝宝石吊坠给我的女儿……你从哪里得到它的,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克莱尔掏出证件,在林赛医生面前停留足足二十秒,供他研究。
“FBI,很不幸,你眼前的宝石吊坠是一起恶性案件的证物。请问你的女儿现在在哪里?”
林赛医生将信将疑道:“海莉和她的同学正在自驾旅行。”
他忽然察觉不对,不信任的目光投向克莱尔,“你是一个人来的,你的搭档呢?”
面对质疑,克莱尔停顿片刻,摘下了从走进诊所起就一直架在鼻梁上的墨镜。一灰一绿的异瞳如同一对鲜明的邮戳,比她的容貌更具辨识度。
忆海翻涌,将半月前的记忆拍上沙滩。林赛医生不自觉抬高声音,“我见过你,你上过报纸。”
墨镜一晃,回到克莱尔的脸上,遮住那双招摇的眼睛。
“报道警方与FBI联合行动的记者找我拍过一张照片。”
林赛医生赞道:“当然,那张照片棒极了。”
克莱尔无视他的吹捧,道:“FBI特工,克莱尔·克洛宁。你和你的女儿失联多久了?”
“我们没有失联,”林赛医生下意识否认,“海莉只是比较——叛逆。”
克莱尔的身份使他紧张地坐直身体,重叠的两条腿规规矩矩地放到地上。
这时候,林赛医生顾不上之前说好的五分钟,急忙道:“海莉进入青春期后就不喜欢和我交流,我的电话她从来不接。”
说着他掏出手机,在联系人中划了两下,拨出女儿的号码,果不其然得到对方关机的提示音。
克莱尔:“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林赛医生:“半个月前,她开走了家里的甲壳虫,我帮她把行李箱搬到车上。”
克莱尔又问:“你知道和她一起旅行的同伴是谁吗?”
林赛医生像一只被人抓住脖颈的鹦鹉,哑口无言。好一会儿后,他恢复语言能力,道:“她没告诉我,我问过,她不说。”
通讯耳机中,听到这里的罗宾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抱怨。
克莱尔冷静道:“你认为谁有可能了解海莉的出游计划?”
林赛医生焦躁不安地搓搓手,翻出一个勉强的回答,“迪莉娅可能知道吧……她在家的时间比较多。”
“迪莉娅是谁?”
林赛医生维持了短暂的迟疑,然后道:“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那就不是吊坠主人海莉的母亲。
林赛医生局促地道:“迪莉娅今天在家,你可以去我家问问她,我等会儿会告诉她有访客……”
他抱着一点难言的期待,“也许海莉只是弄丢了项链,她总是丢三落四,打扮得古里古怪。”
他在手机里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张女儿的照片,作证般拿给克莱尔看。手机屏幕里的少女看不清面容,烟熏浓妆和哥特风的穿衣打扮使她像极了一具精致的娃娃。
“她可能正在外面旅游,不愿意接我的电话。”
克莱尔认真记下少女的五官轮廓,她起身,对林赛医生道:“假设你对你的女儿多一勺果酱的关心,你已经拨通她的电话了。”
房门被叩响三声,是接待员提醒两人五分钟的会客时间已结束。克莱尔抛下一句“感谢配合”,收走吊坠快步离开。
等她走出诊所,坐进的士,罗宾在耳机里问道:“海莉是那天晚上袭击你的人吗?”
克莱尔支着下巴,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到车窗外。
“不是。虽然我没有看清她的五官,但两者的体型有差距。”
司机载着她前往林赛医生的住宅,克莱尔一边留神的士行驶的路线,一边调侃罗宾,“我以为有些人该上床睡觉,为辛苦的夜班做准备了。”
罗宾不好意思道:“我正在休息。”
他小声说:“你不会把我的通讯耳机扔掉,对吧?必要的时候,可以找我帮忙干活。”
“你太勤奋了,孩子。”克莱尔随口夸道,“睡吧,有消息我再联系你。”
她不等罗宾回话,摘掉耳机。她倒是不介意背着夜翼多养一个小间谍,不过使唤一个缺觉的青少年暂时在克莱尔的计划之外。
林赛医生的住宅在港口公园附近,临近巴西社区,拥有一片单独的前花园。林赛医生的女朋友等在花园的灌木后,见到克莱尔下车后笔直朝她走去,小跑过来开门。
她比林赛医生年轻,和林赛的女儿海莉年龄差不超过十岁。一枚鸽血红的吊坠悬在她的胸前,十分招摇。
显然,林赛医生送给女儿的蓝宝石吊坠不过是他给女朋友买礼物时顺手挑选的。
注意到克莱尔的眼神,牙医女友拘谨地笑了一下,用手拨动锁骨中央的红宝石。
她引着克莱尔走进家门,上楼直达海莉的卧室,为克莱尔介绍,“海莉的生母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她和她爸爸关系不太好,两人经常吵架。”
少女的卧室同样被装修成繁复优雅的哥特风格,漆黑的墙壁绘着深紫与银白的花纹。窗户经过改装,彩色的花窗玻璃拼凑成一个双手环胸的双头女人。
克莱尔问道:“海莉和你的关系很好吗?”
“我们其实,不太熟。”牙医女友说,“林赛有过很多任女友,她习惯了不同的女人住进家里。”
克莱尔在海莉的房间内游荡,牙医女友道:“我们不常说话,在我心里,这就是一种友善。要说海莉有没有亲近的朋友,她在学校里有几个玩得好的女生。”
她的声音飘飘忽忽,构成了这间阴森卧室的背景音,阳光透过彩窗,落地将双头女人的身影拉长。
克莱尔忽地翻身往床上一倒,这个动作惊到了门口的人,克莱尔伸出右臂去够床头柜,“你继续说。”
“最近海莉有一个聊得火热的网友,我觉得她是偷偷跑出去见网友了……”牙医女友停下细碎的念叨,没有忍住心底的疑问,“怎么了?”
克莱尔没说话。她想象自己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青春年少、叛逆张扬。她的床头柜空无一物,没有台灯,没有固定电话,没有看到一半的书和睡前用的护肤品。
有两个插座。
她在床头柜里放了什么?
她不用挪动位置,后背牢牢贴着床板,右手拉开抽屉摸索。
床头柜的顶板上有一个长方形的暗盒,克莱尔用手指一推,一部手机掉进她手里。她翻身探头,床头柜里有多余的充电线和插头,正好能在手边给手机充电。
她将手机举给牙医女友看,“这是海莉的手机吗?”
牙医女友慎重地看了又看,点头,“我见过。”
“这应该是她的备用机。”克莱尔说着翻身下床,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对准书柜上少女的照片。
她调整了一会儿角度,面部识别解锁成功。
鉴于手机的主人正处于无人能联系上的失踪状况,克莱尔不打算尊重她的**。
她头也不抬,熟练快速地翻过备用手机里的一个个软件,对牙医女友道:“我建议你们尽快报警,我调查的案件原本与少女失踪案无关,兴许顾及不上寻找海莉的踪迹。”
备用机里保留了各个软件的账号与密码,克莱尔成功登录,意味着账号主人此时没有使用任何通讯软件。
克莱尔翻阅一圈,没找到迪莉娅口中与海莉关系密切的网友。
口袋里有震动感,是她自己的手机。
“惊喜!我提前回来了,给你准备了礼物!”
发信人,巴希尔。
克莱尔心头微动。
她给牙医的女朋友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交代道:“让林赛报警,哪怕女儿失踪了半个月他都没有发现,报警至少能让他像个活人。”
她带上海莉的手机,拦下一辆的士,赶回临水别墅。在布鲁德海文没有固定居所的坏处是,你也不会有固定的交通工具。而布港靠近海滨栈道和梅多代尔市场的交通环境一比一复刻雨季的下水道。
她迟早有一天会把打车的钱攒下来买一辆机车。
海莉的形势严峻过布港的交通,失踪半个月,放在刑侦探案剧里,剧情都该进展到抛尸地的警方发现一具无名女尸了。
克莱尔需要用更简便有效的方法确认海莉是否存活。她可以作弊,在一个超能力者打折出售的时代,她应该作弊。
的士离开布鲁德海文,驶向哥谭。二者中间,是巴希尔的临水别墅。
克莱尔是一个普通人。毫无疑问。
但巴希尔·克洛宁是一位灵媒,冒充假灵媒的真灵媒,如假包换。
克莱尔像一杆笔直的枪钉进豪华宽敞的别墅前厅,把客厅里啃水果看电视节目的男人吓了一跳。
男人受惊扭头,露出与克莱尔有五分相似的脸。唯一的不同是,他有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单看他的脸,人们会认为他是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赶在克莱尔开口前,巴希尔警惕地皱起脸,死死盯着克莱尔的外套。
“这里,有男人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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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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