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垂眸看着她，点起一根烟。

“这是个疯子。”

蜷缩在角落里裹着风衣的女人突然发出一阵沙哑破碎的笑声，站在两人中间局促的汉纳希神父看了看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一切动作都随着那女人的起身而被打断。

她站起来，抖落一身的尘土，将原本牢牢裹在身上的风衣也一齐抖落在地。

她终于抬头，看着他，黑色的深沉眼眸里不带一丝情绪。

她只是暴露了自己一身的伤疤，那些狰狞崎岖的被魔鬼所诅咒的刻骨伤痕。

“我才没疯，康斯坦丁先生。”她顿了顿，似乎是因为那个特殊的姓氏。

“我见过魔鬼本尊，也知他也并非坚不可摧。所以我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寻求最优秀驱魔师的保护以及在合适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将他从人间驱逐回地狱，永世不得返。”

“而我知道你敢做这件事，康斯坦丁先生。这世界上驱魔术士那么多，也只有你敢。”

*

可爱的小黄车停在门口，康斯坦丁向窗外弹了弹烟灰，终于下车。

汉纳希神父跟在他身后，带着一种不安神情。

车里的女人轻轻咳了咳，烟草味太过呛人，更何况他从上车开始就根本没停过。

“所以，你觉得这是什么合适的交易？”康斯坦丁用鞋底碾灭了烟头，抬眼看着神父。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不不不，约翰。”他连忙摇头，极力的否定对方粗鲁的论断。

“她是阿特米希亚，阿特米希亚·晨星，术士圈里有名的驱魔女巫。你知道的，几年前我给你的那本古书，那上面精妙绝伦的注释可都是她的手笔。”

“可她现在疯了。”

他回头瞥了眼依旧安稳待在车上的女人，却在和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猛然转回身来。

“我承认她曾是个优秀的术士，可她已经被魔鬼本人逼疯了。”

“是的，被魔鬼本人。”

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然后向居民楼里走去。

神父在他身后快步跟着，气喘吁吁却仍不忘自己的观点。

“可是，可是约翰，她只是看起来有些落魄，事实上她还和以前一样优秀。你让我给你找点事做，这个，这难道不够吗？约翰，约翰……”

他努力向前想够到他的袖子，但康斯坦丁走的太快了，快到几乎让他以为这个人根本就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阿特米希亚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你得帮帮她，那个可怜的姑娘，你得帮帮她，求你——”

一群惊恐的住户堵在门口，康斯坦丁终于停下了步子。他微微侧身，看着这个额头流着汗的胖男人。

“你是我的朋友，汉纳希，但她不是。”

于是神父沉默了。

优秀的驱魔术士约翰·康斯坦丁扯松了领带，一路穿过走廊推开虚掩的房门。

床上奋力挣扎的女孩被恶魔附身，面容狰狞可怖。

康斯坦丁站在窗边，对着阳光选出最合适的符印。

被恶魔附身的女孩嘶吼着躲避。

“我是康斯坦丁。”

他俯视身下的恶魔，魔鬼的竖瞳在女孩黑色的眼眸中闪现。只一瞬，他就又想起了那个在酒吧夜晚。

可他依旧用那种冷冷的眼神盯着她。

拒绝她。

就如同她曾经拒绝帮助自己那样。

他俯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是约翰·康斯坦丁。混蛋。”

*

楼下小黄车。

“呃——”

驾驶位上的克莱默回头看了眼后座上的女人，她仍裹着那件脏兮兮的褐色风衣，裹的那么紧，全然不顾脖颈上的汗珠。

“你……就是阿特米希亚·晨星？”

她抬了抬眼皮。

“神父说的？”

“这么说来你就是阿特米希亚·晨星了？”他好像有点兴奋似的。

“那个阿特米希亚·晨星？来自传说中的格林戴尔暗夜教堂的阿特米希亚·晨星——”

“只是，阿特米希亚。”

她又补了后半句。

“没有晨星。”

可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

克莱默见她承认，立刻显出一副热烈的神情。

“啊，我很早就听说过你了。大概在我入行没几天的时候，你很出名啊，在我们这行。你自己知道的，对吧——”

“——切斯!”

他的话被突然大喊的康斯坦丁打断，阿特米希亚和克莱默一起探出车窗抬头看他。

阳光很刺眼，她晃了神，遥远窗边男人的面容背着光，模糊不清。

“把车挪开！”他大喊。

颇有些幼稚的少年反问：“为什么？”

康斯坦丁加重了语气。

“把该死的车挪开！”

她突然有点想笑。

可麻木的嘴角未等扬起便已经恢复了沉寂。

挪好车后，克莱默又从驾驶座上转回身和她说话。五官里仍带着稚气的少年人眼神里有亮闪闪的光，曾几何时，那光她也在别人的眼里见过。

“那，阿特米希亚，你又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的视线扫过她，后半句说的缓慢而艰涩，带着点对她的可怜和惋惜。

她自然是看出来了，可她不答。

“你很崇拜康斯坦丁，对吗？”

“嗯？”

克莱默顿了顿。

“刚才你对着倒车镜嘟哝了几句，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他的招牌台词。还有，你倒车的时候也在用他的语气重复那句话，但不是嘲讽的神情。所以……你很崇拜康斯坦丁吧？新入门的小菜鸟？”

他眨了眨眼睛。

“哇哦。”语气轻轻，夹杂几分被戳穿的羞恼。

“在你们这么厉害的人眼里，我这样有点可笑吧？”

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

只一句，然后她再没说什么。

克莱默有点意外，但又好像不是那么的意外。面前的女人冷静又克制，和突然冷笑着从角落里站起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克制。

他看的很清楚，她眼里有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看得出来她是克制的。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可阿特米希亚不再回答了。如果他还继续追问，她也只是用那种“呵，年轻人”的眼神盯着他。

所以，克莱默识趣的转回身去。

没过一会，楼上传来更为尖锐的嘶吼声，还有锤击玻璃的碎裂声。

克莱默听着这声音，习以为常的他没有理会。却没有注意到后座上的女人轻轻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她穿过大门，穿过走廊，一路向上。在途径楼梯转角的时候顿了顿，抬头向上看去，又继续向前走。

终于，她走到了那个房间门口。

镜子高悬在床的上空，几人正奋力把镜子推出窗外，却被镜子边角卡住。

她歪了歪头，以一种事不关己又置身事外的表情看着康斯坦丁。

而康斯坦丁没空理这个和当前环境格格不入的女人，只是一脚踹在了镜子边框上。

突起的边角有了些许的松动，阿特米希亚走过去，盯着床上被附身的女孩。

她拾起床上的一块玻璃碎片，康斯坦丁瞥见她的动作，喊了出来——

“别！——”

她拿着玻璃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划了下去。

浓艳的鲜血滴落在未来得及闭眼的女孩身上，仿佛硫酸溅在上面，相触的一刻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女孩尖叫挣扎，镜子里的恶魔却立刻蜷缩成一团，不再动作。

她终于露出了点可以被称作是轻松愉悦的表情，转过身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康斯坦丁。

可康斯坦丁避开了视线的接触，只是继续推着镜子。

她又抬手掰下了那块本就松动的镜框边角，三英尺长的镜子终于顺理飞出了窗户，砸在楼下可爱小黄车的前盖上。

康斯坦丁累的不行，去拿门口柜子上那根烟时差点摔在地上。阿特米希亚扯了他的袖子一把，又被躲开了。

她觉得有点奇怪，身后汉纳希神父跟了过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康斯坦丁。

“约翰——”

康斯坦丁清了清嗓子。

“我帮了你。”

阿特米希亚看着他，把脸旁的碎发拢到了耳后，五官终于得以清晰的出现在康斯坦丁的眼前。

他看向别处。

“我本来不需要。”

“可我还是帮了你，康斯坦丁先生。所以现在也请你帮帮我，行么？”

话尾三分卑微的恳求。

他抽烟的动作一顿。

“我不用你亲手对付他，我只求你帮我，让我得到三个月的安稳让我恢复成以前那样就行。”她又补了一句。

“求你。”

烟灰落在指节上，他似乎是被烫了才闪躲一下似的，康斯坦丁把烟头扔在地上，终于抬头看着她。

面对面的，没有躲闪。

“一个月。”

阿特米希亚愣了一下，而康斯坦丁则大步向前走去。

神父后知后觉的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他同意了！米莎，他同意了！”

“……嗯？”

她慢吞吞的点了点头，却绕开神父跟了上去。

他走的很快，从不回头，也从没在意是不是要谁跟上过。可阿特米希亚一路跟在他身后，什么也没说。

终于，他们走到楼下。在上车前一刻康斯坦丁拉开车门的时候，她突然问他。

“康斯坦丁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一瞬似的。

下一秒，他把阿特米希亚推进车里，狠狠关上了车门。

重开，先给自己看看

都忘光了，就像是在看一本别人写的小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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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