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韦恩中心
3k8 全年龄一发完
警告:哥谭市民oc意外死亡/自然老死
01
雪很大。老麦克这周只捡了两具尸体,不是因为街上冻死的人少,只是他不想再冒险出门,成为同行的战利品。
他们捡路倒,捡冻死的酒鬼,捡口吐白沫、抽搐着死去的毒虫。尸体身上通常没有任何现金,所有值钱货都被典当得一干二净。老麦克会扒了他们臭烘烘的外套留用,再把尸体装进裹尸袋、堆在板车上,送去鲍厄里南边的GCPD分局领几个子儿。无人认领的流浪汉通常会在停尸一周后统一送去火化。
冬天的哥谭,火葬场生意好得可怕。
“布莱克小子呢?”他逛到焚化炉边时工人哈里问。那家伙嘴里还叼着一根快燃尽的烟。
“有好一阵没来了。”麦克说。他正奋力裹紧身上的布,试图往热气腾腾的炉子边靠。衣服衬里擦啦擦啦地传来报纸被揉皱的声音。哈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用力把烟蒂啐到了地上,就像在吐一口痰。要是年轻几岁,麦克可能会蹲下身子去捡那半截湿漉漉的烟头嘬上两口尝一尝味儿。他的膝盖现在不许他这么干了。
布莱克。他嚼着那名字。布莱克是个假名。那小子身高超过六英尺,像头缩起身子的熊。老麦克遇到他的时候,他身上挂着件破烂不堪的线衣,弥漫着发酵的馊味,鼻子有不正常的隆起,络腮胡子爬满下巴,遮住了干燥起皮的嘴唇。
“嘿,回神了!”哈里吹了声口哨,把老麦克往外赶。烧一个人要两小时,而收尸人只能在炉子边磨蹭五分钟。哈里不这么做的话,麦克这活在窝棚里的病骨头会挤在炉子边呆上一整个冬天,就像只该死的老猫。
哦,对了,布莱克。麦克拉起板车往外走着。他又想念起布莱克了。
一开始他看到那小子的时候是想跑的。像那样的大块头流浪汉抢资源的时候可不会手软。一双露在寒风中的手,骨节粗大、强壮而布满老茧,没有冻疮的痕迹,可以像捏死一只鸡仔一样轻易捏碎老麦克瘦如枯枝的脖颈。老人踉跄一步,后退着,准备为了小命开溜。不幸的是,他右膝盖骨嘎吱一响,可耻地背叛了。
巷口的大块头一晃眼就站在麦克面前了。他无视了老麦克所有的咒骂和挣扎,把一双滚烫的手捂在了老人的膝盖骨上。
“——我只是来帮忙的。”大块头说。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年轻。
后来老麦克想起布莱克的时候,就总是在想他放在他膝盖上的双手,就像两簇烧在那儿的火。
“我该送你去哪里?”大块头——年轻人问。
“来吧。”他把一只手挪到了麦克的肩膀上,把老人整个提了起来,朝那辆板车走去。
“伯……伯恩利,和鲍厄里的交界。往北再走两条街。”老人喘了口气。他们脚下深深浅浅的脏雪发出脆响。
“麦克。”他自我介绍道,“没在这儿见过你。”
“……布莱克。”年轻人说,“我……刚回来不久。”
那就是哥谭口音藏得很深的原因了。年轻人把老麦克扶上车沿,稳稳地推了起来。
此后两天,布莱克都刻意路过鲍厄里北边街口的窝棚,送来两盒火柴和一大包铺床的报纸。第三次来的时候他给老麦克带了条打满补丁的二手棉被,带着一丝藏得很好的满足感离开。又过了两个雪夜,布莱克掀起塑料棚布,看到老人仍睡在板车上,用报纸、碎衣服和压扁的塑料瓶取暖。
“你不要去。基特13岁,被他爸爸打瘸了一条腿。”麦克带着不太明显的淤青告诉他,“他还有一个妹妹要养。我死不了。哎呦,布莱克小子,你给我按两下骨头就好了。就是活还得干啊。”
布莱克就这么给他顶了几天班。第一天他还拉着车上的麦克,把线衣脱下来盖在老人腿上,自己则戴上麦克的手套、口罩和工作雨衣。这天杀的年轻人,大冬天,走着走着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老人给他讲干这行的忌讳。别捡流血而死的人,别捡犯罪小巷里死的人,那些都是帮派斗殴中丧命的替罪羊或者倒霉蛋,想活命就得假装眼屎糊满了眼睛。
麦克很快发现布莱克搜身非常熟练。他还善于翻找垃圾箱,也不用老人教他怎么分辨食物残渣能否入口。这会儿没有老鼠,要不然布莱克还能抓两只帮忙给烤了。麦克指点他拿起铲子去捡一个醉汉。他们的呕吐物有时会把尸体和柏油路面冻在一起,需要凿开。不要碰毒虫身边的针头和塑料袋。千万小心生疮的嫖客,谁也不想染上性病。
也许是因为有了天降的苦力,老麦克谈兴愈来愈浓。布莱克沉默着,勤勤恳恳地干着活,听老人说他年轻时尝过的一口奶油洋葱汤,他挨过的蛇头的鞭子沾了水。他离去的妻子,他早夭的、未曾谋面的侄女和老死不相往来的阿姊。他明明给鲍厄里分局那几个马罗尼的走狗上供了名牌香烟,还是免不了的一顿毒打。
布莱克就这样跟麦克搭伙了一段日子。年轻人并不常来,但每次来都会给老人搭把手。他身上有时带了擦伤,有时候带着一对流血的拳头。麦克掰给他救济面包和干净的水。年轻人喜欢坐在窝棚里的轮胎垫圈上,烤着麦克点在油漆桶里的火。
“麦克。”布莱克突然说,“我知道要去做什么了。”
“啥?”老麦克直起身子,看了看他。那双总是垂着的眼睛回望过来,黑洞洞的眼瞳里幽幽透出抹蓝。
“好啊。”老人说,“那很好。”
“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年轻人站起身来,把手贴在棚布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夺门而逃。他下定了决心,又低低地补充道:
“我的名字是布鲁斯。”
“哦。”老麦克说,“再吃点再走?”
“……”
“你拿着。”老人把那盒刚开的豌豆罐头塞进他手里,“别愣着啊。”
“……哦。”布莱克——布鲁斯呆呆地接过了罐头,像往常一样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02
哎,瞧瞧他,想着布莱——布鲁斯小子——那么入神,都忘了看路了。
空板车在薄薄的冰上打滑,右轮随即嵌进了一条地缝。麦克老眼昏花,试了几个方向都不得要领。板车被他推得吱嘎作响,车轴处有什么零件叮当落地。
太阳早已西沉,风越刮越大。麦克正要放弃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黑影无声落在车旁。
他听过、见过它几次。蝙蝠总是在狩猎,它追逐着某些东西,倏忽在屋顶上来去,也怪不得在哥谭人的口中,它有龙的翅膀和尖爪利牙。蝙蝠似乎从未走出过黑暗,也从未让人看清楚过。
它高大强壮得不可思议,森白的眼睛呈倒三角形。对视上的瞬间,老麦克惊慌失措,一屁股坐倒在车轮后边。
蝙蝠……蝙蝠只是矮了一截。
它矮了一截,蹲下身子。黑暗中传来微不可查的一声“咔哒”,一束雪白的手电光照亮了一切。
啊!
老麦克看清楚他了。
蝙蝠原来是一个人类。
蝙蝠人似乎在查看那条绊住板车的地缝。过了几秒,它——他直起身子,把手电叼在嘴里,用爪尖——也就是戴了手套的手扣住车沿,轻松一提。车子立刻脱出了困境。
老麦克僵立着咽了口口水。看着蝙蝠——蝙蝠侠再一次弯下身子,膝盖触在地上,伸长了手臂捡起一根滚远的螺栓。这感觉太奇怪了,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哥谭太奇怪了。只是一想到蝙蝠在帮他的忙,老麦克又控制不住地想去搭话。
“所以,其实,我……”麦克朝地上的蝙蝠侠伸手,“我能帮你拿着那个,照着这轴子什么的,还要找一找掉在路上的螺帽。”
蝙蝠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静止了几秒,似乎真的在思考,随后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老麦克的疑问声中,蝙蝠侠摘下那个小手电塞进他手里,又从身上(那是个腰带吗?)掏出一盒崭新的螺帽,开始组装。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蝙蝠……呃侠。”麦克对修完板车、帮他推了一段路的蝙蝠说。
“蝙蝠侠。”蝙蝠侠很奇怪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撒旦在上,那是什么声音,就跟吃了两磅刀子似的。
“嗯?”
“蝙蝠侠。不是蝙蝠……呃侠。”蝙蝠坚持说。
“噢噢。”老麦克恍然大悟。
蝙蝠侠简单地点了点头,又掏出了什么东西。老麦克眼睛一花,巨大的黑色阴影又攀上了楼顶。
他今晚肯定会睡不好的,这是笔不菲的谈资。麦克打算好好咀嚼一番,告诉……他还能告诉谁呢,他还能想着谁呢?
算算日子,布鲁斯小子也该来看他了。一个老人还能想些什么呢?那孩子最近来得少了。当然,不是说布鲁斯来得更勤了,老麦克就不会念叨他。
03
蝙蝠侠路过窝棚。
窝棚这几年来变得更大、更结实了。承重柱原本是一根插在泥沙桶里面的塑料长棍,被换成了水泥墩子和铝合金阳伞杆。原本的棚布没有撤下,只是加盖两层木板、漆上了防水漆。
去年冬天,老麦克熬得很艰难,布鲁斯特意为他捡来大半扇门,换好锁,把整个棚屋透风的部分都用特制的蝙蝠气泡胶糊住,还重新设计了气窗和烤火用的烟道。
为此,他有一阵子还不得不增加探望老人的频率,因为这豪华窝棚对一个离群索居、行将就木的收尸人来说,太容易招惹觊觎了。好在一天天下来,鲍厄里这块的流浪汉和居民差不多都明了了一个事实:老麦克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个常来搭把手的——
蝙蝠侠突然停住了。
他离窝棚足够近,近到可以自上而下透过气窗看到那里面仰卧的身影。一呼,一吸。理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本能已将他带到了门边。
钥匙插了两次才成功。麦克似乎隔着门说了什么,一点也听不清。
门一打开,一股子腐烂、疾病和衰老的臭气扑面而来。蝙蝠侠试着扶老人坐起来。麦克轻轻挣动了一下,混浊的眼珠子上下扫视他。
老人问:“是布鲁斯吗?”
蝙蝠侠说:“是。”
他伸手揽住老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捞着腿弯,不敢用力。老人有些吃力地拍打他的手。
“我的时候到了。”麦克微微摇了摇头,“别费劲了。”
布鲁斯将麦克轻轻放回榻上,撤下沾了些污物的衬垫。他去角落存水的桶里把柔软的旧毛巾打湿,又转回来擦拭老人的脸和脖颈,接着解开老人的衣服,清洁他卧床而生的褥疮。到了他终于无事可做的时候,已过去将近两个小时。
麦克叹出了了长长的一口气,不是为了痛苦,而是为了久违的舒适与洁净。布鲁斯摘下头罩、解开手甲。那双滚烫的、年轻的手终于又盖在老人的膝盖上。
“麦克,麦克?”布鲁斯喊着有些昏沉的老人,“你……你想不想要一个体面的墓地?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
“……留在哥谭公墓,和其他人一样就好。”麦克轻飘飘地摆了下手。“你不欠我们的,布鲁斯。”
“但我想给你。”布鲁斯轻声道,“你们值得更好的生活。”
“那就把更好的生活……留给你自己吧,儿子。”
布鲁斯紧紧地扣住了那只颤巍巍的手。
那手又冷、又轻,过了几秒,蓦地重了。
*尾声*
哥谭公墓制式墓碑
【受人尊敬的麦克】
【给予了他最好的一切】
【FROM】
【BELOVED SON BRUCE】
END
BY 闻在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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