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话音一落，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芙芙的身上。

托尼想起了在房间里发现芙芙的那天，也是他重生的那天，父母临时接到电话后就驱车离开了宅子。父母接到电话后为工作匆匆离开这件事在他的回忆中实属平常，托尼根本没有过多在意，更不会去想上辈子有没有这回事。

现在仔细回忆，他倒是想起来上辈子确实没这回事了。当时的他十分生气父母连续几年缺席他的生日，闹了好大一通脾气，玛利亚特地拽着霍华德回来陪了他一段时间，工作都是送到斯塔克宅里处理的。

由于工作效率实在太低，在那次过后，霍华德就再也没有同意过花费那么长的时间陪儿子过生日。因为是唯一的一次，这会儿托尼翻找起记忆来倒真记了起来。

与芙芙同一天从天而降的圣杯，同时也是一样的与上辈子不同的异数，还被那个黑漆漆的陌生男人说过只有芙芙有使用圣杯的正式资格，无论怎么想，这两者之间毫无关系的可能性都是零。

托尼脑子一转，很快就凭借丰富的经验猜到了他父亲在想什么。不外乎就是芙芙的来历和目的以及会带来的危险。

霍华德不像他一样和芙芙朝夕相处了好几年，自然不能确定对方的品性。甚至会觉得对方明明来历不凡，却伪装成一只普通的宠物猫混入他家一定有阴谋，比如就是冲着圣杯来的。

但依托尼这几年相处下来对芙芙的理解，对方真的就是单纯把人类当成人傻饭多速来的冤大头饭票而已。如果不是厨师长的特制猫饭和后来的阴差阳错，对方说不定早就走得不见猫影了。

托尼憋着一肚子话，但他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开诚公布地坦白一切，也就只能暂且自己憋着。

霍华德看托尼表情古怪的沉默，倒也没将话头转向儿子，而是直接向芙芙发问。

倒也是个好方法，托尼想，芙芙为猫坦坦荡荡，基本上对熟人问什么答什么，但是……它失忆了啊。

芙芙歪了歪脑袋，大耳朵在空中晃晃悠悠，一脸清澈愚蠢。

“芙。”它短促地叫了一声，也没装听不懂了，抬起爪子摸摸脑袋，再指指霍华德旁边喝空的水杯。

人类幼崽老父亲那几个问题的答案它自己都还想知道呢，谁来告诉它啊。

果然。

托尼胳膊支在茶几上，把脸埋在手里，在父母茫然的目光中干巴巴翻译：“它说它失忆了。”

芙芙点头，然后仿佛再也没自己什么事一样，目光移到茶几上的零食拼盘，开始扒拉自己爱吃的口味。丝毫不理会霍华德那瞪大的眼睛。

不然呢，它自己都对一切糊里糊涂的。它知道的托尼也都知道，干什么要为难它一只只会芙芙叫的可怜小兽。

刚从零食堆里翻出一块爱吃的巧克力，芙芙正想用爪子划开包装纸，巧克力就被一只凭空伸过来的手按住了。

“你能吃巧克力吗？”玛利亚语气比之以前多了几分生疏，却依然温和，“我记得猫是不能吃巧克力的。”

“芙~（当然能呀~）”芙芙叫了一声，撒娇似地舔了舔玛利亚按着巧克力的手指。

“好吧好吧，请用，是我失礼了。”感受到手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玛利亚失笑，将巧克力的糖纸拨开后喂到芙芙嘴边。

全程霍华德都在屏气看着，叫停的话语卡在喉头，生怕芙芙的口中冒出橘猫那样的触手将妻子的整只手都吞下去。

可芙芙真的就只是一点点啃食着玛利亚手中的巧克力，紫色的眼睛满足地眯起来，吃完了就开始舔毛。

活脱脱就是一只普通的，温顺的，漂亮的宠物小猫。

霍华德：……

不怪他之前没看出来，就算是现在，他看着也有种精神错乱的恍惚。很难不去怀疑对方是不是别有用心，才会在这忍辱负重装乖卖巧。

这么一打岔，病房内原本肃然的正式谈话氛围一下松散了下来。

霍华德很想扶扶额头，但想想所剩无几的严肃氛围，他忍住了。预感到从芙芙身上问不到什么，他的视线扫向了儿子。

他看着神色有点僵硬的儿子，轻哼了一声，“托尼，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了。”

无论是儿子中了许愿的范围波及，还是表现出的对芙芙的熟稔习惯，都处处昭示着儿子藏着一个或许并不小的“小秘密”。

作为战略科学局的局长，霍华德过去几年难道看不出儿子有秘密吗？好吧，或许他确实没怎么看出，但玛利亚确实和他聊天时提及过几次。

不过当时他只以为是小孩子的小心思，只要对方大方向没歪，也不打算管。玛利亚在他的说辞下，也采取了让锋芒愈发锐利的儿子自由生长的态度。

谁能想到这小子藏起来的小秘密能有这么大呢！

见托尼还是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霍华德扔下一个重磅炸弹：“接到录像带后，我和你母亲兵分两路。我在基地设下埋伏以防万一，而你母亲去了堪萨斯准备交易。顺着你的行动轨迹，你母亲在车祸现场找到了行程中负责接送你的司机。”

玛利亚做了个手势，示意说着说着就有些怒气上头的丈夫停下，她接着接上：“那位负责接送你的司机清醒后说你们当时并未在车祸中受伤，但你却阻止了他报警，还让芙芙将他击昏。”

“而经过鉴定，你和司机身上的血迹都属于丹尼斯·特卡奇。”玛利亚的声线保持着一贯的温和平稳，眉宇间却已经出现深刻的皱纹，表露着她的不赞同，“这表明你们当时完全有着逃跑的余力，你却主动跳入了陷阱中，为什么，托尼？”

托尼能免疫父亲的气势压迫逼问，却对母亲的怀柔策略毫无抵抗力。

“……我当时身上带了足够自保的东西，就想着去看看到底是谁想要绑架我。”托尼选择性说了一部分心路历程，“当时我没有想到对方背后竟然是九头蛇。”

“胡闹！”霍华德狠狠拍了下病床，指着托尼提高声音，“你就这么轻率地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不想想自己，也不想想我和你母亲吗？！”

经过地下那一遭，托尼原本对霍华德的心态正微妙地僵持着，过往惯用的激烈对抗的话语在为保护自己而受伤的父亲面前似乎不再适用。

但被霍华德这么指着骂，托尼那点叛逆的本性又浮了上来，他下意识回嘴：“反正还有芙芙跟着。”

“你指望一只猫保护你？！你也就这点能耐了！”霍华德眉毛倒竖，“好吧，就算不是猫。但是最后它不也没能保护好你？”

他可记得，芙芙也就在最后收尾的时候出场了一下。诚然，他感谢对方愿意许愿救下托尼，但此前托尼遭遇危险时对方都不在托尼身边也是事实。

而事到如今儿子还这么盲目地信任一个根本没保护好他的对象，霍华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要不是你在那里布下的法阵，芙芙也不会在关键时刻离场。”托尼为芙芙站台，“而且最后还是芙芙给你治了伤，不然你现在还能这么中气十足的说话？”

芙芙后来和他说了它的遭遇，据说是被防护法阵传送到虚空中坠落了半小时后，掉到了一个名为卡玛泰姬的地方。先是和一个黑漆漆的人类大战三百回合，又和一个光头人类拎去谈了一通云里雾里的兽生，接着就莫名其妙地被丢回来了。

兽有单独显现的技能，可以无视绝大部分的结界或者空间限制。芙芙本来发现自己被空间转移时就想单独显现回圣杯旁，可那处空间却似乎被布下了无比复杂坚固的结界，让一贯无往不利的单独显现都失了效。

那结界效果太过霸道，芙芙甚至觉得其中一部分的结果就像是针对单独显现技能设计的。

这话说来芙芙都觉得自己像在找借口，越说越垂头丧气。托尼也有些无语，却也没有过多纠结，反而和芙芙一起复盘起了那天的经历，试图补全缺陷，争取下一次不再掉进同一个坑。这态度就让芙芙更愧疚了。

芙芙本就愧疚羞耻得很，此时旧事重提，托尼还明着为它说话，芙芙恨不得将头整个埋进胸毛里去。

它会被传送离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垂涎圣杯啊……

霍华德果然没有放过这点，他反驳：“要是它没有靠近圣杯，那么根本就不会中法阵！”

就差明着说它图谋不轨了。芙芙的耳朵垂下来，爪子捂着耳朵，试图让自己远离父子争吵的溅射范围。

怎么回事，一开始不是在说人类幼崽的事吗，怎么又转回到它身上了？

托尼被霍华德的话噎住，他总不能说圣杯周围不该设置防御措施吧？实际上，他也认为霍华德能考虑到科技侧以外的魔法侧，并能设置下对应的防御是非常周全的，换他来他还得多搞几层。

但若不是芙芙被传送走了，他们一开始就能直接暴打九头蛇达成秒速清场成就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伤亡惨重。想起这些年看芙芙打过的架，托尼对芙芙的武力值十分有信心。

而芙芙作为魔法生物，被魔力侧的圣物圣杯吸引也很正常。不如说如果有能力，又有谁不想近距离接触一下圣杯呢，芙芙只是因为过于有能力，所以想到就马上做到了而已。

骨子里十分护短的托尼这么想着，还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

想想，芙芙可是在一个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力量面前忍住了自己啊！小猫只是想摸摸圣杯，小猫有什么错！

如果芙芙当时没忍住，和六年前一口吞了橘猫一样一口吞了圣杯……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但这话能说吗？显然不能。霍华德已经够警惕芙芙这个不明生物的了，要是再让他知道芙芙曾经暴走过，并且未来仍然可能会暴走……那一人一猫之间的隔阂大概就又要加深了。

托尼在心里叹口气，斟酌着该说出多少东西。

这次家庭谈话他必定要说出一些东西，不然绝对无法取信父母。问题在于，说哪些，说多少。

芙芙的事情已经暴露，他大可以将身上的异常部分都归因于芙芙，或者再拉上那位遨游星海的博士，丢出一些关于外星人和神明的消息，亦或者再给父亲丢些这些年芙芙捡回来的外星科技，就可以暂时将父母搪塞过去。

但……托尼也认真思考过，经过这次的事，他深刻地认知到了自己的轻率和自大。

他沉浸于那些接踵而来的成功，和接触神秘后带来的极高视野之中，而自视过高，以为除了那起似乎是命中注定的车祸外一切都无需担心。

那起车祸是他愿望的起点，执念的来源，一切的开始，让他有了无比坚定的执着向目标前进，同时也禁锢了他的视野，让他只能看见那道目标。

这次的事件如当头棒喝，将他从一昧埋头前行的路途中敲醒。

他是天才，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无法做到真正的万无一失；而芙芙虽然比他强大无数倍，甚至能让时间倒流，却始终不是他自己的力量，那份强大与他无关。

也许从初见开始，他就被那份过于耀眼的光芒眩晕了目光，以至于以为当那份光停驻在他身边时，他也可以是那般强大。

诚然，芙芙与他定下过陪绑与守护的承诺，朝夕相处至今，芙芙甚至愿意为他用去唯一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

但那不是托尼将一切寄托于它身上的理由。当然，托尼相信，如果他真的遇到了无法突破的困境，芙芙绝对会出手相助。

但他不能从一开始就寄希望于此。

托尼在心中叹息，伸手揉了揉芙芙的脑袋，看着芙芙眯着眼睛打起轻轻的呼噜。

如果没有芙芙，他自己的力量是否足够呢？这次的事件给出了一个答案，远远不够。

或许未来迟早有一天他会有足够的能力，但他无法保证，在这期间不会再出现像这次一样的事。

所以……托尼想，他到底要不要将一切全盘托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