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格回忆中挣脱出来,再睁眼,周遭都是红莲般的火焰,仿佛梦醒即坠入地狱。
火场中心的温度高达几百摄氏度,吸入的一氧化碳会让他逐渐陷入昏迷状态。他靠在已经被火烤得滚烫的椅背上,心想:一切都准备好了。
伴随着真实的谎言最难拆穿,约瑟夫·威廉姆斯并非刻意虚构的假身份,这个人真实存在,他的经历也是真实的,唯一改变的只有照片。企鹅人花大价钱买下了这些身份证件,从出生证明到社会保险,所有纸面文件都无懈可击。
哥谭市的司法部门采用血液来录入DNA信息,约瑟夫·威廉姆斯在哥谭市已无亲无友,遗传信息跟所有人对不上是合理的。至于席格本人,为了避免他跟小丑的亲缘关系被发现,在被捕前他把全身的血液都换过了一遍。
至于肤色,他一直在服用阿法诺肽,这种药用于治疗白癜风和红细胞生成性原卟啉症,是一种强效的抗氧化和黑色素生成剂,能够快速恢复皮肤色素。
唯一的破绽是,在阿卡姆疯人院严密的监管下,他可能无法继续拿到阿法诺肽,皮肤的颜色过不久又要变成石英般的苍白。不管没关系,这场大火会烧掉他全身至少80%的皮肤。
烈火呼啸着席卷而上,撩过席格精心护理的长发,蛋白质烧焦的味道恶心至极。高温空气冲进他的气管,烧伤带来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而席格纹丝不动,神色迷蒙,像是仍然陷在梦中。
敲门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咚、咚、咚……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不要敲了,我不在这里。”席格说。
但那不是敲门声,而是撞门的声音。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那扇门已经被火烤得发红,结构化高分子复合材料制成的披风跟它接触时,都会发出烧焦的滋滋声。来人直戳戳地站在燃烧的火中,像个直立而死的武士。
蝙蝠侠。蝙蝠侠竟然冲进火场来救他。
席格循声转头,眼神茫然,他盯着蝙蝠侠,失神地笑了:“你终于回来了,是来接我……”
蝙蝠侠没回答他,伯劳明显一氧化碳中毒产生了幻觉,不知道把他看成了谁。
他冲上前去,用披风把他紧紧裹住,护着他往已经被烈火烧得完全酥了的窗户上撞。宛如一颗漆黑的炮弹。
席格被他铁一样的臂膀紧紧箍着,抱在怀里,蝙蝠侠的披风防火防弹,能够短暂抵御高温,在火场中心为他撑起一方小小的、安稳的天地,像老母鸡用翅膀护着他的鸡崽子。
席格抱着他的手臂,明显神志不清,还在喃喃:“我做到了,父亲。我都做到了,我浴火重生……”
蝙蝠侠带着他冲出了这座燃烧的钢厂。铺天盖地的暴雨打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披风和战甲上都浮起了一层白雾,耳边是绳钩枪下滑减速时金属零件摩擦绳索的声音,橘红色的火光倒映在席格的瞳孔中,如熔融的黄金般灼灼发亮。
钢厂在烈火中发出嘶哑的叹息,钢索、木材、锅炉和大理石都在坍塌。蝙蝠侠听到席格吐出的最后一句话:“……再拯救我一次,父亲。”
-
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夜翼把蝙蝠车开了出来,两道明亮的光柱照亮了硕大的雨滴,汽车的引擎盖给敲得噼里啪啦地作响,夜幕和乌云黑沉沉地压在这座城市的头顶,只有远方耸立的高楼滚着一圈亮边。
蝙蝠侠穿过雨幕,将抱着的人摔在蝙蝠车的前引擎盖上。
夜翼给伯劳戴上手铐和脚镣,蝙蝠侠则双手并拢,压住他的喉咙,用力往上一提。像渔民挤出鸬鹚的喉咙里的鱼一样,把他喉咙里的遥控器掏了出来。
伯劳双眼紧闭,全身湿透,漆黑的长发、黑色的风衣,和身下蝙蝠车几乎融为一体,那袒露在外的几片皮肤白得更加分明,像散落在黑色天鹅绒布上的白瓷碎片。
虽然脸毁了,但他依然是漂亮的。他肩宽腰窄,胯部极细,腰部的线条收得又陡又紧,令人心折。
夜翼给他戴上呼吸机,盯着他的脸,那张脸被三道伤疤贯穿,五官的轮廓被豁开的皮瓣切得破碎。蝙蝠侠低声说:“觉得眼熟?”
“有点。”
“我一直觉得他很眼熟。”蝙蝠侠一边说,一边把伯劳的上衣和裤腿剪开,进行简单的消毒、清创跟缝合,“总觉得以前见过他。”
如果只是别人觉得眼熟,那还可以用错觉来推脱。但如果蝙蝠侠有,这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夜翼仔细回忆了一下蝙蝠侠认识,但他不认识的人,把所有还能记起面孔的人通通在脑子里筛了一遍。没有任何结果。
最后他说:“至少他的眼睛有点像你。”
蝙蝠侠摇头,不置可否。天蓝色的眼睛也不算非常常见,但不是绝无仅有,撞色很正常。
他从万能腰带里取出几根小拇指大的硼硅玻璃试管,采集毛发、血液和皮屑。收集人体生物学样本,为精神错乱的罪犯建立DNA信息库也是蝙蝠侠工作的一环。
夜翼道:“马克斯维尔夫妇是怎么死的?”
“小佩恩十一岁了。”
“然后?”
“从孩子手里的枪射出的子弹,跟成年人手里的一样致命。”蝙蝠侠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也许会更致命。
“这么小的孩子会开枪?”
“我在中东见过8岁大的童军。”蝙蝠侠说,“罗宾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他在米勒港找到了企鹅人的心腹,但是没见到他本人,估计听到风声提前跑了。”
蝙蝠侠叹了口气:“算了,离午夜还有三十分钟,先找‘神谕吧。”
“距离地面130米,哪儿?”
蝙蝠侠答道:“钟楼,地下,或者是灯塔。罗伦斯教堂位于哥谭市东南沿海地区,那附近有一座已废弃十四年的灯塔,高度是一百五十米。”
蝙蝠侠说着,将扯伯劳的大衣,给他搜身。
伯劳随身携带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刀、枪、作为凶器的金属长锥,只有一些零碎。比如说雕刻刀,神奇女侠的钥匙扣,半包没抽完的香烟,打火机,一卷钞票,半瓶左洛复,和一板吃了一半的富马酸喹硫平片。还有灰扑扑的项坠、耳环和戒指,不知道是伯劳从哪个跳蚤市场搞来的中古工艺品。
至于那卷钞票,大多面值在2美元和5美元,还有几枚25美分的硬币,最大额的只有20元,中间还夹杂着两张汤粥店的发票,甚至还有几张地铁票和公交车票。
看来伯劳先生确实家道中落得厉害,几年前他们还是富裕的中产家庭,现在穷得靠汤粥店的1元赠卷过活,作案时去受害人家里还得坐地铁。
蝙蝠侠拿起那个神奇女侠的橡胶钥匙扣,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如果他没记错,这个是三个月前神奇女侠和和超人合作发售的限量款。价格倒是不贵,15美元,但全球限量3000个,午夜发售,相当难抢。
夜翼不太高兴:“你觉得他会说实话?”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我没说谎。”
他们转头看去,席格已经醒了。蝙蝠侠低声对夜翼说了些什么,打了个手势,后者收起武器,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他转身走到蝙蝠车面前,暴雨滂沱,这黑暗的雨夜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睡了多久?”席格轻声问道,不轻不行,他的呼吸道恐怕烧伤了,大声说话就一阵阵的疼。
“大约十五分钟。”
“你还在这干什么?不去找你老朋友的女儿,反而在这跟我这个罪犯谈心?”
蝙蝠侠叹了口气:“芭芭拉是不是自愿跟你走的?”
“瞒不过你,侦探。你怎么发现的?”席格道。
“我了解她。‘神谕’还不至于被陌生人悄无声息的带走,将近一个月连个求救讯号都发不出来。你带走她的条件是什么?”
“我能让她重新站起来。”
“具体?”
“欧洲CRISPR Therapeutics实验室的外源性细胞和基因治疗技术,由卢森堡大学的研究科学家Regina Becker手里。预计今年下半年会有初步成果。”席格说,“他们本打算把这项技术应用于阿尔茨海默病和亨廷顿性痴呆,收效甚微,十二年后才发现对脊柱脊髓肿瘤和运动神经元病很有效。”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席格摇头:“我有我的办法。”
蝙蝠侠举起小臂,在亮起的电脑屏幕上点了点,动作有些迟滞,席格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裂开嘴干笑几声:“烫伤了?”
“小伤。”
席格完全没有感谢他的意思,反而讥笑道:“哈,你活该。”
蝙蝠侠没说话。两人谁都没有开口,一时寂静,除了四周落下的雨点,再无其他。
席格艰难地举着戴着手铐的手,把呼吸机摘下来,然后在自己的风衣内外上下摸索了一会儿,一根烟都没摸到,他再摸,剩下的半瓶酒也没了。
“能来根烟吗?”
蝙蝠侠沉默,他袒露在外的、紧抿的嘴唇代替他回答了:你看我像是有烟的样子吗?
没烟没酒。席格彻底放空了。
他知道现在的雨太大,即使有烟也点不燃,可还是想要一根烟,他需要烟草来舒缓情绪。就像有毛毯依赖症的孩子一样。他说:“侦探,见到你真高兴,你曾经是我崇敬的英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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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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