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格没回答他。
他眼帘低垂,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上一口,又吐出去。小丑就静静地看着他抽,不置一词。席格默默抽完了半根,才开口说道:“我一直在做噩梦。”
小丑没回答他。他继续说:“我梦见荒原,方尖碑,还有黑色的蛇。没人跟我说话,但方尖碑就是我的终点,我将走过一生的时间抵达那里。为了这个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杀人,和食人。”
小丑点了点自己:“以及再次屈膝向你的父亲乞求他的爱。”
“可能……是的。正如你所见,我想抵达那里,但是在半路上抛锚了。”席格说着说着笑了一下,他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中,连带着那笑容看上去都晦暗不清。谁都说不清那是嘲笑还是其他意味,
小丑耸了耸肩,忽的说:“小——开膛手,或者小淑女,你今年多少岁了?”
“如你所见,二十八。”
“你今年二十八岁,距离你十八岁成人都过去十年,你穿得这么华丽,还拿着枪,郑重其事地逼那些小可怜带我来见你,不就是想告诉我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小丑懒洋洋地说,“事实上呢?你如果真的是个大人,就该知道上了赌桌就该用利益说话,而不是用过去的情谊。”
“如果你不想听这个,我们也可以聊聊利益。”席格十指相扣,用舌头把话语缓缓推出嘴唇,“从开始,到结束,我永远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不必看见我,你甚至不会知道我是谁。世界上不再存在你的‘瑞秋’、‘莉莎’,又或者是‘淑女’、‘伯劳’、‘雕刻家’,‘莉齐·威廉姆斯、‘华特·席格·理查德’——随便谁。总之,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小丑没说话,他的眼神缓慢地游离过高高的天花板,蝙蝠侠知道这代表他正在思考。
席格继续说:“让我拆开你吧。我真的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了。”
小丑沉默不语,看了一眼天花板的角落,诊疗室中遍地都是隐藏摄像头,而现役罗宾提姆·德雷克就隐藏众多监控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一词一句,必定都被传到蝙蝠侠的通讯器中,在世界最佳侦探面前可没什么**可言。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房间中只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烟雾徐徐而上。
席格本以为小丑绝对不会回答,毕竟他们都清楚,席格没有辜负小丑给他的名字,这个“拆开”并不是夸张和比喻,就是字面以及物理意义上的“拆开”,就像历史上的开膛手杰克“拆开”那些不幸的女人一样。
小丑静静地抽完了最后一根烟,忽而笑了:“淑女,我看着你长大,每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天,我看见你时都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你能死了就好了。”
席格没说话。
小丑捂住自己的脸:“在你还是个胚胎的时候,你的命运就已经盖棺定论。我一直希望你早点死去,但我又不想再亲手杀你……所以我想着,你要是在某个角落,没人看得到,我也不知道的地方,被杀死,腐烂……就好了。”
“这话你以前说过了。”
“说过了吗?”
“很多次。你比我想象中更健忘。”
“唉,好吧。可以。”
“可以?”
“当然。当我第一次拥抱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孩子想做橄榄球运动员,父亲至少得付钱给他买运动鞋,我也是个父亲,我当然可以为我对孩子的期望付账单。”小丑看着席格的眼睛,“我对你唯一的期待,就是你永远都不要出生。”
席格对此不为所动,这句话他从小到大听得太多,再敏感的人也钝了:“是吗。”
小丑站了起来,他很高,几乎有两米高,赤着脚都比穿着皮鞋的席格更高。两人面对面,一样的肩宽腰细,两腿长而笔直,血缘关系在他们的身形上展露无疑。
“做儿子就应该有两个梦想,第一是跟父亲发生关系,第二就是把父亲的头砍下来放在银盘子上。如果儿子活着却不弑父,那根本就毫无意义。”他伸了个懒腰,伸手指了指席格,神情动作好像一位叮嘱孩子“晚上九点上床”的家长:“行了,现在去准备手术刀和剪骨钳,让我们尽快在日蚀结束前完事,否则哥谭最著名的蝙蝠福/瑞控就要冲进来把你的肋骨都踹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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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格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一个铁盘,再取出一些崭新的医用器材,包括手术刀、剪骨钳、绷带、纱布、注射器、组织剪,以及一排寒光闪闪的柳叶刀。
小丑站在一边,抓住一个温度计上下把玩。他亲眼看着他撕开包装,取出注射器,从一个贴着标签的玻璃药瓶中吸取出一段药液:“麻醉剂?”
“肾上腺素。”席格淡淡道,“它能让你挺到最后。”
“好吧,至少你把我的心脏捧出来的时候,我还能跟你聊聊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尼采——记得舌头要放到最后割,不然我会无聊死的。”
小丑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个枕头,放在诊疗室的桌子上,他本人悠悠闲闲地躺下,甚至还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如果不是铁盘里,外人大概要错觉他正准备躺下来做个美容spa。
席格撩起他的袖子,先在他的手臂上来了一针。小丑的表情变得异乎寻常的狂乱且愉悦,像个吸了过量LSD的瘾君子,要不是确信自己给他注射的是肾上腺素,席格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给他来了一管海·洛·因。
在等药物生效的时候,他平静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反抗?”
小丑眼也不抬:“你想要拥抱,我就给你拥抱。想必对你而言,我的肋骨比我的手臂更会拥抱你。”
席格沉默不语,他戴着手套的手在锋利的柳叶刀上拂过,仿佛化身为一具沉默的石像鬼。没人能看清那礼帽下的表情,他似乎完全凝固了。
但是短短几个呼吸之后,席格猛的抓住小丑的脖子,把这个绿头发的疯子提起来,再重重地掼在地上。
小丑猝不及防,脖子险些当场折断,就在他晕头转向时,席格径直走到他面前,重重地往他那张白如墙纸的脸来了两拳,把小丑的头揍得歪向一边。他用带着金属尖的皮鞋猛踢他的腹部,逼得小丑不得不像个虾米一样双手抱头,蜷缩起身体,吐出一口血,血里混杂着碎牙。
席格注视着丧家之犬一样狼狈的亲生父亲,如果说刚才的他如黑铁般冷硬,那么现在的他就如同喷发的火山般暴怒。然而就连这愤怒都是冷的,他依旧平静地问:“为什么不反抗?”
席格抓着他的绿头发,力气之大恨不得把他的头皮都整块剥下来:“为什么不反抗?我在问你,你给我回答。”
小丑赫赫地吸了口气,终于开始笑了:“哈、哈……怎么了,不满意了?早、早知道你这么难伺候……我就把腿张开一点了!”
“小丑,你是个恶心又下作的人渣、败类、疯子、神经病,你凭什么不反抗?我在问你凭什么。”席格俯下身去,贴着他的耳朵,“你就应该反抗,应该求饶。你最好屁滚尿流,痛哭流涕。你得跪下来舔我的鞋子,在地上爬,嚎啕大哭地求我放过你。你最好这样。”
“哈、哈、哈、哈呵呵——”小丑吸着气,粘稠的血块滑进喉咙里,仍然止不住那寒冷的笑声,他抬起手,颤巍巍地抚摸过席格的脸颊。那张比浮尸还白的脸上,显现出来的神色竟然是货真价实的怜悯,比在狗身上看见思考还恐怖:“我就知道、就知道。你……还是爱我,需要我。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我是你的……父亲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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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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