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谢很快就收到了父亲的回信。
卡夏在信里谈到了阿列克谢的母亲,却没有对这门婚事发表意见。阿列克谢有些意外,在这个家庭里,母亲在大多数时间里只是一个符号,他知道他们的结合并不是出于爱情,所以他也从来不问及她的事情。
随着信件一起邮寄来的,是一枚样式老旧的银戒指。
阿列克谢把戒指倒在手心里,它在那双灰绿色的瞳孔里浅浅的发着柔和的光。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把戒指紧紧的攥在手心,揣摩起卡夏的含义。
如果是一般的家庭,卡夏的意思倒是很容易理解,他要他把这枚戒指给伊万诺娃。但他不能以普通人的思维来推测卡夏,那么卡夏是想对他说什么呢?有什么事情能透过这枚戒指传达给他吗?
阿列克谢困惑极了。出于不解和对母亲的一点思念,他并没有像个兴冲冲的小伙子那样,直接就把它戴在伊万诺娃的手指上。相反,他把戒指塞回信封,又把它们小心翼翼的藏进了内衣口袋里。
这种既迷惑又酸涩的心情困扰了他一整天,直到他去见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的路上,还在忍不住的想戒指事情。
老人的办公室和他一贯的作风十分相符,几个塞满了的书柜,一套桌椅,和两张看上去就不舒服的木质沙发,空出来的地上堆着文件夹和打印件,除了一个雕了花的挂钟,屋子里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
“日安,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同志。”阿列克谢谦卑的向他问好。
特罗菲姆从椅子上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已经快晚上啦,”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又说,“这是您第一个不在家里过的圣诞节吧?”
“是这样的,”阿列克谢微笑着回答,“感觉有点奇怪,好像一下子就少了很多事情。说起来,您不回去和家人一起吗?”
“闹哄哄的,我可不喜欢那种环境。”
阿列克谢用带着稚气的声音说:“毕竟一年也只有一次呀。”
“您信教吗?”
“是的,我是东正教徒。”
“哦,您还年轻,到了我这样的年岁,您就会觉得,那根本只是浪费时间,”他做了个手势,让阿列克谢坐到沙发上去,“尤其是当您有了孩子的时候,他们从11月初就开始打听圣诞礼物的事情,要是最终的结果不能令他们满意,您就得被整整烦扰上一个冬天。”
阿列克谢愉快的裂开嘴,被他的预言逗笑了。
自从他和伊万诺娃的事情公开化之后,许多人对他的态度都改变了,这其中甚至包括了这位第三区的负责人。这是种很奇妙的体验,总是板着脸又不近人情的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也会做出这种自降身价的事情来,但这又很好理解,要不然他就不会在斯大林时期过的那么风光,到了赫鲁晓夫年代也仍然混的不差。
老人坐到阿列克谢的身边,问他:“您有什么打算吗?在手头上的工作结束之后。”他的头微微靠向机械学家,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欣赏,所有的动作都表明了他是多么关心他的前程。
“还没有,但是尼娜说她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我想,我大概可以留下来帮她处理些琐碎的事情?”他搓着手,脸上有些红晕,“我们决定,等她解决了工作的事情,就一起回莫斯科见我的父亲。”
“哦,回莫斯科,这当然很好,”特罗菲姆故作深沉的说,“但是也很困难,这一两年里,她恐怕离不开谢姆昌。”
阿列克谢惊讶的叫了出来:“阿,为什么?”
“因为她和一般的女性科研工作者不同,她有上进心,而且认真又负责人,”特罗菲姆公正的说,“这是客观的评价,我并不因为对她的好感而格外夸赞她。”
“但是,她已经三十八岁了。我是说,对于一个女性,是时候应该享受一下家庭生活了,而且尼娜也有同样的想法。”
“不,不。还得再等一阵子。”
“难道上面不能理解一下吗?”
“哈哈,我懂您的心情,”特罗菲姆的那张铸铁般棱角分明的脸上,略略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您不想了解这是为了什么吗?”
阿列克谢懵懂的点了点头。
就算他的办公室足够安全,特罗菲姆仍然压低了声音:“她将参与一个新的太空武器计划,一个伟大的,关系到整个世界命运的计划。”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阿列克谢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老人脸上的笑容被一阵北极圈飘来的寒流吹走了,他变得和窗外的空气一样,冰冷到冷酷的程度:“我们可以通过它把世界人民从帝国主义的手里解放出来,而且又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任何的伤害。这是仁慈的举措,比那些只会发动战争的家伙们强太多了。”
机械学家立刻表现出一副吃惊的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正是特罗菲姆所喜欢的。
“在这个国家里,不会有什么的保密等级比它更高了,”他肯定的说,“能参与到这项计划里,是伊万诺娃同志的荣誉,可以夸耀一辈子的荣誉!”
他注视着身边的有点不知所的阿列克谢。
“那,那...,”机械学家的脸色有点苍白,“我们的事情,那我——”
特罗菲姆挥了挥手,就打断了他磕磕巴巴的回应。现在,他又恢复成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强硬而充满掌控欲的负责人了。
“您的事情,能和国家的事情相提并论吗?不,您不能,不要说只是晚上一年,就算为了革命奉献上一生的时光,也是可以接受的。很多人都这样做了,如果没有他们的牺牲,那有您现在的生活呢?您要有觉悟。”
他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言辞又那么的中肯犀利。阿列克谢只能红着脸,像个孩子那样羞愧的点头。
过了几秒钟,他想起什么似的,小声问:“那我要回莫斯科等她,还是...”
特罗菲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要看您的意愿了。”
“那个计划...”
“那个计划。”
“我是说,如果有需要...”
阿列克谢用看父亲般的眼神看着特罗菲姆,目光里充满了对前程的渴望。老人的嘴角动了动,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心里在想什么,他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不像大多数搞科研的人一样死脑筋,要不然也不会一来这里就和伊万诺娃好上了。只是他还没那么成熟,这是最好的时候,并不只有犹太人会做投资。
他刻意的,用缓慢的语调说:“我向他们推荐了您,但是是否接受这个推荐不是取决于我。”
“主啊!那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您,真的谢谢您,”阿列克谢先是感激的向他道谢,接着又不安的皱起眉说:“那,又有谁可以帮我呢?”
瞧着他那副患得患失的样子,特罗菲姆大笑起来:“就在您的身边!年轻人,您和她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呢吧?”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阿列克谢红着脸从特罗菲姆的办公室里逃出来,他的表现取悦了负责人,这正是他想看到的画面。但机械学家本人的心里却翻滚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事情有了突破口很好,这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如果他能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布尔什维克之眼’的计划,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他马上又想到了口袋里的那枚银戒指,和他今早读过的那封信。是不是卡夏也对他缓慢而过于羞涩的进展有些不满了呢?他意识到他的消极怠工,所以才用这些东西来提示他?可他原本不同意他和伊万诺娃结婚的主张的...
阿列克谢披上棉大衣,走出了实验楼里。
尽管天很冷,但最近两周都没有降雪,道路铲的很干净。阿列克谢的步子不快,他往宿舍走的时候,太阳就一点一点的擦下地平线,封闭区里也挂着的彩灯逐渐亮起来。还有两天就是平安夜了,他知道那是进一步发展的好时机,可他一想起这件事,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厌恶感就开始折磨他的胃袋。这种含义上的进一步发展,在道德上是完全讲不通的,他不爱她,一点也不。他们之间没有共同话题,她喜欢的通俗小说,他完全是为迎合她才去读的。
他只是利用她,利用她的感情和权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种做法让他感到无比的愧疚,欺诈是他的罪恶,在宗教里,他这种人是毫无疑问要下地狱的。阿列克谢苦笑着,望了望头顶上昏黄的天空。他突然想起了漂亮的阿加塔,那些克格勃出来的燕子和乌鸦,会不会也有过同样的心情?他垂下了眼帘,忍不住又想,如果有一天,当他们遇到真正喜欢的那个人的时候,是强忍着转身走开,还是伸出手,用背负了数不清的罪恶的灵魂去玷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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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罗菲姆:哈哈哈,小孩子,还是得跟着大人混。
阿列克谢:就算事情有进展,我还是想日狗。
伊万诺娃:(羞涩的红了脸)
阿加塔:曾经也觉得骗感情偷资料有点对不起人,但是时间久了,早习惯了?
冬兵:(目无表情,直视前方,当年上过很多女人,现在却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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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chapter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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