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看到了超人。

按理来说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假如照大多数人的计划那样，他本该忙于追查科尔温的踪迹，就像达米安一样疲于奔命，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或许他意识到对方的想法是令自己无暇他顾，或许他灵光一现撕开了科尔温的剧本，总之，现在，他登上了瞭望塔。

发现超人就是在他顺着空无一人的通道向前走之后的事，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往常人满为患的地方空无一人，他摸出武器，谨慎而迅速地行进。

通道的灯光忽明忽暗，在寂静的情况下，蝙蝠侠的脚步声竟然也几不可闻。

他一边警惕，一边思索，这是不是又是一场来自什么反派，亦或者外星人的入侵，这些事在正义联盟成立后屡见不鲜，甚至他都有些习惯这样的情况了。

同时，他的心底又隐隐有对科尔温的担忧。原本他来到瞭望塔就是为了借用卫星找到科尔温，但现在更紧急的情况却发生了，这让他产生了些许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他救下超人，并在中控室看到科尔温时应验。

相比较于蝙蝠侠，科尔温倒是不意外在这里看到蝙蝠侠，在过去的无数次经验中，他已经很了解蝙蝠侠总是会如此，在阴影中冷不丁一剑封喉，阻碍他计划的人，他的视线反而转到了超人身上。

没死吗，科尔温想，那看来是天意了。

超人奄奄一息地被蝙蝠侠搀扶着来到这里，他的表情在阴影下看不清晰，只在科尔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微微抬了抬头。

而他说的话也很有意思。

他问科尔温：“你做了什么？”

科尔温没回答，此时的瞭望塔已经摇摇欲坠，蝙蝠侠的出现就好像那根引线，瞬间点燃了这个局面，他当然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但是科尔温并不想告诉对方答案，这才是对对方最好的折磨。

超人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虚弱的时候，过去哪怕蝙蝠侠将他关进红太阳监狱时，他也从没有这么接近死亡，如此痛苦，几乎将他半辈子的痛苦回忆都想起来。

他想到了被毁灭的大都会，奇怪的是，哪怕这是十几年后他第一次被迫回忆到那段过去，超人也本该清清楚楚地记得一切。

但是当他在极端的痛苦中回看这一切时，他却发现他已经不记得很多事了，那些过往，失去爱人与城市的痛苦，在长久的争执中自己只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却忘记了当时自己内心的想法。

那些过往，他唯一能留住的东西，如今竟然也在慢慢被遗忘，蝙蝠侠死去之后，他最后的朋友与敌人也烟消云散，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接着过了多少年呢，超人不清楚，但当在昏沉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忍不住开口。

“我这是要死了吗？”

那身影闻言靠近他的动作顿了顿，超人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

想来也是。“你应该很恨我。”超人自言自语，“你怎么能不恨我呢。”

恨到想要带他走才对。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强烈的痛苦从他的伤口处传来，激得他瞬间清醒。

人死才不会痛呢，嗷！

蝙蝠侠蹲在他身前，将伤口里的氪石去除，他看到超人吃痛的表情，一言不发，却好像说尽了所有事，随后低下头，继续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场小手术。

超人才发现眼前的蝙蝠侠不是幻象或者死神，他是真实存在的，活着的。

而他现在正在救自己。

超人觉得现在还不如幻象更现实，但这件事确实他发生了，就如同科尔温·韦恩一样，他死而复生。

对了，科尔温！

“瞭望塔的自毁程序被启动了。”

听闻此话，蝙蝠侠抬起头，超人忍不住嘲讽：“哈，是的，就是你安装的那个程序，现在它又落在想要毁灭它的人手里了。”

过去两人闹翻脸的时候，蝙蝠侠就启动了这个程序，只不过他的计划失败了，如今瞭望塔的存在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出于某种心理，超人保留了这道程序。蝙蝠侠当时在瞭望塔内存留这道程序时大概也没有想到，这本该是为瞭望塔被占领时做的预案竟然被首先用在自己人身上。

那时，超人留下这项程序，也有与蝙蝠侠一样的考量，从结果上来看却是照猫画虎，被敌人启动不说，还被拿来对付自己。

蝙蝠侠没说话，但是超人却发现了不对劲：“不对，你不是我认识的蝙蝠侠，你到底是谁？”

或许该说，不是经历过那些事的蝙蝠侠才对，超人很清楚，假如是经历了一切的蝙蝠侠，他一定二话不说，先冲上来给自己一拳。

他们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蝙蝠侠反而问：“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用反问来回答问题，果然是蝙蝠侠的一贯的作风，蝙蝠侠将氪石溶液装进空试管中，随后他将这东西放进铅制的腰带中，超人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忍不住嘲讽道：“你知道我想杀你，你是没时间拿出来氪石的。”

蝙蝠侠看着对方，不知道想了什么，随后他挑了挑眉。

哪怕他戴着面罩，超人也能想象到他的表情，那种质疑，带着略微讽刺的态度。

随后他听到蝙蝠侠说：“你需要我现在试一试吗？”

蝙蝠侠当然知道超人很不对劲，一开始，他只以为对方被什么所控制，又或者单纯的心情不好，什么恨与不恨都是濒死的胡话。

但是当他提及到瞭望塔的自毁程序时，蝙蝠侠确定了对方一定有问题。

他不说话，超人就像个漏勺一样不断地自爆，他看上去极度的情绪化，但似乎还知道现阶段最要紧的事是什么，于是蝙蝠侠看着对方在自己的嘲讽之下将所有的怒气停滞起来。

这看起来像是一种解离状态，怒气在爆发前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超人告诉自己，就好像他一下子恢复了正常：“我们该走了。”

蝙蝠侠见过很多，很多罪犯，他们有些也有着这样的状态，疯狂，濒临崩溃的疯狂，歇斯底里，而现在蝙蝠侠竟然在超人的身上看到了他们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蝙蝠侠确确实实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意，他与自己对视，而对方就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

而当两个人一起走向中控室时，或许是因为这意外沉默的氛围，或许是即将见到始作俑者的心理，超人在蝙蝠侠的搀扶下突然开口。

“这让我想到从前。”

但是从前是什么，超人却没有说。

所以在他的想法里，我是那个来自从前的人，蝙蝠侠并不愚蠢，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态度，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神经错乱的人说出来的话。

但蝙蝠侠陷入了沉思。

“你是从未来而来。”蝙蝠侠试探道，但他听到超人冷笑了一声，真奇怪啊，蝙蝠侠心想，对方顶着克拉克的脸，做着不像克拉克的事，但他那种理直气壮的态度却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确信感。

但他不是从未来来的，难不成还是自己从过去而来？

蝙蝠侠想到自己是怎么找到超人的，在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脑海突然一阵晕眩，紧接着他清醒过来，眼前出现了标记着向前的箭头。

仿佛有人在为他指路一样，蝙蝠侠时而清醒，时而迷茫，有人占据了他的躯壳，来为他指路，这让他想到波士顿*。

在找到超人前，蝙蝠侠已经用卫星接通过蝙蝠洞的设备，虽然其他人仍旧联络不上，但是这已经证明他没有突然转换时空，但对方的态度，还有这座瞭望塔所发生的事却令人捉摸不定。

又是谁想要毁掉瞭望塔呢。

超人的态度告诉蝙蝠侠，那是一个他们二人都很熟悉的人。

但蝙蝠侠没有想到，他看到的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看起来很熟悉，蝙蝠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熟悉，他站在二人面前，就好像等待他们许久，对方的待客之礼显然周到万分，看见二人，甚至点了点头。

但这不妨碍他的古怪，还有他那张熟悉至极的脸。

蝙蝠侠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科尔温·韦恩，他最不起眼的那个孩子，竟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瞭望塔上，竟然还是要毁灭这座愚人船的元凶，大概这世间最怪诞的梦也不过如此了。

科尔温本人没有说话，蝙蝠侠也没有说话，只有超人开口。

科尔温本可以做一番伪装，就像很久之前一样，保证就连蝙蝠侠也看不出来他是谁，但他不愿躲躲藏藏，更不喜欢将自己的脸遮住，所以干脆以真面目示人。

再说假如不是这个身份，这幅样貌有用，他又为什么用这具疲弱的身体。

只是哪怕他不说，蝙蝠侠也迟早会知道，但科尔温本想这一天来得晚一些，最好永远也不会出现。

“科尔温？罗宾……？”当蝙蝠侠从冲击中恢复理智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仍在追查科尔温失踪的达米安。

既然科尔温出现在这里，那么达米安……

“大概在和我的朋友玩过家家吧。”科尔温的语调轻描淡写，他没有回答超人的问题，反而回答了蝙蝠侠的，虽然这不算什么答案。

“而你要炸毁整座瞭望塔。”为什么？

蝙蝠侠只觉得这一切荒诞至极，没有一点实感，科尔温出现在这里比超人突然变了一个人，瞭望塔即将坠毁更加荒诞，在他的印象里，对方只是个普通人。

或者更详细一点，一个无心于英雄事业的普通人。

“很显然，我是疯了。”科尔温挑了挑眉，紧接着，下一秒，他便叹了口气。

“嗷！”

“引开我的注意力，趁机控制我是不错的计划，但是前提是被控制的那个人不是‘我’。”科尔温抬起头，对漂浮在空中的幽灵道。

与其纠结夜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科尔温倒是想通了另一件事。

“你与蝙蝠侠早有串通。”

“嘿，串通这个词可不太妙！”

正是他带着蝙蝠侠来到了这里，在所有人中，他是唯一的幽灵，而一个灵体自然能带着“他的”躯体穿梭现实与梦境。

一个巧妙的把戏。

但想通这点对现在的科尔温用处不大。

他看到蝙蝠侠已经攥住了蝙蝠镖，局面蓄势待发，科尔温要迎战吗，说实话，他心底倒是没有那么大战意的。

而事情常常不会有第二次相同的发展。

巨大的激光从空中落下，像是切奶油一样将中控室凭空切成两半，强烈的光芒与巨大的轰鸣声在所有人耳畔响起，待轰鸣声消散后，一道巨大的裂痕昭示的它的出现。

众人抬头，只见在开裂的瞭望塔之上，赫然耸立着一座奇异的，闪烁着诡异光芒的巨大建筑，那好像是……一座城市！

熟悉的建筑……科尔温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看来这件事已经有结果了。”此时的瞭望塔已经不再需要自毁程序了，它已经被刚才的激光毁成两半，恐怕不久就要摇摇欲坠。

既然目标已经达成，科尔温也不愿意逗留，他握住伞，朝着想要留住自己的几人露出一个微笑，竟朝着如深渊一般的太空毫不在乎地坠去。

蝙蝠侠射出钩锁，他想抓住科尔温，但那道身影却犹如飞蛾扑火一般，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该死！”夜翼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收场，他向下飘去，想要抓住科尔温。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科尔温。

瞭望塔正在向下坠，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蝙蝠侠也无法阻止它变成一堆废铁掉向地球。

“让我来吧。”这道激光劈开了瞭望塔，也露出了太阳的一角，之前蝙蝠侠已经用小型太阳灯为超人充过一次能，而现在积攒的力气足够他将蝙蝠侠带回地球。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急速坠落的瞭望塔，超人依旧虚弱，但他知道没有人能做到这件事了。

正当他想勉力支撑起来时，依旧在向下坠的瞭望塔突然停滞了下来，流星一般壮观的景色消失不见，随后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这颗星星慢慢落在二人的面前。

“呃，这是你们的东西吗？”

一道声音从巨大的，报废的瞭望塔的声音下传来，与此已经变成破铜废铁相对的，是对方那崭新的，明显带有科技感的盔甲。

钢铁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