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解读都会这么形容这座雕像，你很敏锐，但是有的时候我们看待将尸体作为艺术品摆放的现场时，不能将文学或者艺术上的解读作为背后含义的唯一来源。”
威尔在讲述知识上的东西时，语气非常温柔。这种温和不是刻意的，也不是用声音体现出来的，而是一种缓慢而清晰，习惯性留出思考空间的节奏，或许让汤姆在第一面之后就将他称呼为教授的原因正在于此。
在还没有抵达案发现场之前，威尔索性拿这张照片给汤姆现场开小灶小火慢炖着上了节课：“仅是看到这张照片，拿你学到的知识来分析，能看出什么？”
汤姆的目光停驻在照片上，照片上是非常有艺术感的尸体陈设，从尸体斜上方倾泻下来的打光硬生生给诡异的气氛添加了些许高雅，假如这不是一具尸身的话，汤姆觉得自己会乐于去欣赏它。
“能摆出这样的姿势却不依靠太多东西支撑辅助，尸体上面也没有明显的淤伤……我看不清尸斑的形状和分部，没法断定他是否是在死后才被摆出的这种姿势。”
白发青年斟酌着开口，他所接触到的法医学知识还是太过浅薄，哪怕有威尔这样优秀的导师，但汤姆之前的课程已经遗落下了太多。
而且他的用词很可能没那么客气。
“不过如果是死亡数个小时后再摆放，应该达不到这么自然和柔软，所以不管是死是活，他被摆成这样的时候至少是‘新鲜’的。”汤姆努力挑拣着词汇来形容。
威尔没有太介意他的用词，男人微微点头，鼓励汤姆继续说下去。
“还有出血量的问题。”关于这一点，青年有些不确定，他显然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在面对威尔这样耐心的教授时乐于提出自己的问题：
“但我不敢保证……不过按照之前所学的知识来说，出血量不应该只有图片上这么多？”
“这一点要得到解剖。”威尔直起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从电脑包里拿出几张A4纸和一支笔，垫着电脑寥寥几笔画出一副简略的心脏解剖图，并用另一支红笔在上面画线，当做箭矢的示意：“在大多数文学和影视作品中，心脏中箭几乎只有立刻死亡和能坚持说完几句遗言再死两种结果。事实上，心脏是相当精妙细致的器官，按照图片上的出血量，箭矢最大的可能是射穿心室肌肉，这是相当幸运的情况——”
威尔伸出手攥成拳头，把一根手指伸进拳心牢牢握住：“肌肉会收缩并包裹住箭杆，长达几小时甚至数天……只要他在这期间不拔出箭并能够到达医院，可以有相当大的概率获得抢救。”
“这种情况很常见吗？”
“就像几百个人中唯一的头彩，或许概率没那么小，但我不建议尝试。”威尔松开手，又拿起笔重新划出两条红线：“大多数情况都箭射穿了心肌，或者伤害到心脏瓣膜，这两种情况都会导致休克并死亡。你听说过茜茜公主吗？”
汤姆转动了一圈他细的那枚银戒指：“之前在剧院打杂的时候有幸听过一次《Elisabeth》。”
“对，就是她。根据记载，茜茜公主伊丽莎白·亚美莉·欧根妮遇刺之后胸口只有一个褐色的小点，她的心包膜和左心室受损，但是因为刀刃尖细和胸衣的压力，所以并没有造成大量出血。”
威尔把草稿夹到电脑包夹层塞着的一本小羊皮笔记本里，将笔、笔记本一起交给汤姆：“到了现场之后你可以边学边记，有克劳福德在，没人会说什么。”
汤姆接过笔记本的时候低声笑起来，像大提琴弦在颤动：“太豪华了。”
“嗯？”
“吃着格雷厄姆先生亲手烹调的小灶，拿着克劳福德长官的特批现场学习。”青年把小羊皮笔记本收到背包里，明亮的浅色眼眸露出狡黠的笑意：“看起来这次图片考试即将不及格？我有作弊的权利吗？”
威尔知道他说的是直接利用“感觉”去观察这张图片。
“等到了现场再说，我不会对你进行考试，汤姆，事实上你的能力完全合格。”
男人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抬头望向头顶不远处的登机时刻表。在确定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要开始登机之后，威尔按下关机键收拾电脑并站了起来，把汤姆的登机牌交给青年自己，声音里有叹息一样的浅淡沙哑：“不过在专业方面懂得的越多，有的时候就可以越快得出结论，不会被漫长的共情陷落进去。”
汤姆望向威尔，男人还在整理东西，没有盯着他用或是认真或是感慨的眼神去进行各种程度上的打动，这句话只是一句简单的忠告。
简单的，基于威尔曾经经历的某些肺腑之言。
汤姆看向威尔，本来只是本能的一瞥，不过威尔的低头确实让他看到了点之前没刻意留意过的东西——
青年发现威尔的睫毛惊人的纤长且分明，这种少有的漂亮精致被点缀在他并不缺少男性特征和气质的脸上，使得威尔的长相中诞生出一股近乎脆弱的文质彬彬。
从华盛顿巴尔的摩国际机场到芝加哥奥黑尔机场用不上几个小时，当他们走下飞机去取行李时，天已经黑到只有路灯和月亮还算得上明亮。
迎接威尔和汤姆的不是机场大巴，而是FBI专用的黑色雪佛兰。克劳福德打电话时人还在科罗拉多州，要比他们晚两个小时抵达，在等待直属上司一起赶赴现场的这段时间，威尔熟门熟路的带汤姆先去少量的吃点东西垫肚子，买了一盒适合青年修长双手的乳胶无粉手套，又给汤姆选购了一身略带厚重的呢子大衣。
汤姆并不习惯威尔为自己花钱，不过芝加哥的风让他老老实实闭了嘴。从芝加哥的FBI工作人员到威尔，几乎所有人都穿着深秋的厚衣服或佩戴着围巾，连他们买完风衣才下飞机的杰克都穿了一件相当厚实硬挺的黑色大衣。
目睹着他们的顶头上司从机场廊桥走下来，以此宣布他们马上要开始新的一轮工作时，汤姆忽然开口：
“有人说过你有鹿的气质吗？”
“没有，”面对汤姆，威尔容易感到冒犯的那条线低到堪比马里亚纳海沟。在杰克下来之前，他甚至思考了一下青年这话最合理的解释：“这是新的绰号吗？”
汤姆挑起眉头，轻盈的说：“这是赞美。”
提前道歉：本章会有一堆专业知识bug，希望相关专业/特长/知识面宽广的读者大人手下留情。
关于入V：
将变更威尔和汤姆之间关系的词汇，由“收养”变更为“监管/被监管”，其他地方不会做出改变。
这项修改在前面也会进行标注，虽然本文未更改前的收养关系也并非真正要进行父子羁绊，不过杰克哪怕人凶了一点，正常情况下说话用词也不会这么刻薄。
本文文名更改为《三角侧写》，虽然本来想改成《茶杯碎了吗》，但感觉叫这个汤姆会大炸毛，拔叔会因为没品味当场索要名片，所以还是算了吧。
文案也进行了同步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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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S02E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