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福德用调查尸体信息的命令把早上才赶来的贝弗利、莱克特医生和昨晚没加班的人派遣过去,在不浪费时间的前提下为威尔争取到了最多的休息空间。
至于莱克特医生,本来送资料的人不该是他,不过法医组的事和他确实没什么关系,再加上一句:“我去看看威尔的状态。”直接将克劳福德的思维带进‘威尔移情之后的状态’这条岔路,完全没想到莱克特医生说的“状态”可能是“去看看威尔有没有吃早餐。”
凭心来说,如果威尔真是孤身一人作为特别调查员,他可能真的会没想起来还有早饭这回事,什么也不吃的就去现场了。但汤姆还是个处于青壮年的男孩,让一个未成年陪自己挨饿实在是过于糟糕的行为。
所以当威尔在餐厅听见莱克特医生居然是用这么一句话让克劳福德放人之后,棕色卷发的特别调查员低声笑起来。
“你的状态很好,昨天的移情对你的伤害并不大。”莱克特医生意有所指的说,他看着威尔的眼睛:“恕我冒昧,但这是每一个心理学学者都会感兴趣的事,你找到了平复自己情绪的支点吗?”
“我认为可能是某种固定的关系。”威尔诚实的说,他把香肠咽下去,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汤姆在其中起到了一定作用。”
他还不打算把汤姆在椅子上陪他一晚上的事和守护天使的方面说出来,这部分过于微妙,需要斟酌一下措辞。
心理医生知道且可以理解一些变-态心理,但威尔还不打算让自己成为同事眼中的心理变-态。
汤姆吃饭的速度很快,在相同时间内,他以不失风度却难以置信的速度吞下了几乎是威尔两倍的食物。在威尔停止用餐后,青年也放下刀叉,盘子里只剩五分之一个松饼。
莱克特医生用鼻息叹出一口气,说不上是赞同还是否定。
伊利诺伊州芝加哥FBI分部给他们配备了临时用车,威尔开车的时候汤姆巧妙的选择坐在男人后排,避开倒车镜和后视镜窝在角落睡的昏天暗地。威尔没有意识到汤姆在睡觉,不过坐在副驾驶的莱克特医生发现了这点,并提醒了他。
“他看起来非常的缺乏睡眠。”
“……可能是昨天晚上的原因。”威尔跟着略微放低声音,调整导航选了个没那么多交通信号的线路。
莱克特医生颇为感兴趣的望向他:“作为固定关系?”
“事实上,我不太容易建立这样的关系。”威尔尽量长话短说,简洁语句避免惊醒后排在睡觉的青年,这使得他的声音被覆盖上砂质的温和质感:“但是汤姆身上有一种……非常少见的东西。”
之前那个将汤姆和自己母亲相替换的梦确实吓到了威尔,威尔不认为自己会有俄狄浦斯情结,更不觉得青年照顾人的习惯会令他想歪。汤姆身上的那种感觉是固定的,稳重的,只需要动用轻微的精神分析就能看出,青年照顾人的行为全然出于经年累月的本能。不过另一方面,在自我剖析后威尔不得不承认,将相处不久的陌生人在梦境中替换为家人,这种巧合确实会令人对被替换的对象产生极高的基础好感。
更别提汤姆这个孩子本身就不令人讨厌。
他们的车到达目的地之后,汤姆在车闸踩下去的晃动中警觉的醒了过来。莱克特注意到在下车前,青年偷偷从口袋翻出了一片阿司匹林塞进嘴里,并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揉了揉鼻尖。
克劳福德已经在等着他们三人了,维持现场不去搬动尸体可能会引来很多麻烦,包括且不限于遭到记者们的围观。
尤其这次的尸体雕像地点在露天的公园里,FBI不得不扯了个范围极广的隔离带,避免那些长-枪短炮们离的太近,真的拍下什么不该被拍摄的内容。
他们下车时还能听见不远处的抗议声,有人拉着条幅在公园里举着喇叭带头冲FBI这边喊话,整齐划一,群情激昂。
“这次的尸体雕像摆放地点在几天之前刚举行过黑人人权演讲,”克劳福德过来告知威尔这番场面出现的原因:“演讲人就是你马上要见到的贝蒂·琼斯,芝加哥的黑人女性,之前是一名中学教师,在芝加哥黑人人权运动不久从学校辞职。”
“她煽动了她的学生或是学生的家长们吗?”威尔一边戴上手套一边问。
“学校没有提供这方面的信息,我会让人联络。”杰克带着三个人绕过尽可能的遮挡现场的FBI黑色车辆,在桦树林包围的大约有九十平方米的小型圆盘式开阔区域,一具黑色的女性尸体被几根一指粗的钢管贯穿,以固定姿势钉在了地面。
凶手并没有像对待上一具雕像那样完全剥去一位女性的衣服,她穿着最基础的内衣,呈站立的姿态闭着眼睛,面容安详,唯独眼皮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向下塌陷姿态。
已经干涸的血以溪流的状态从她脸上淌落,因为扬起的下巴和微歪的脑袋从右脸颊淌落到颈窝,顺着锁骨的弧度从胸前流下。女人的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另一只手的大臂看上去极为放松的自然垂落,小臂又抬起,令右手轻轻搭在胸前胸骨剑突下方的位置。
那个地方没有骨骼保护,但是被凶手划出一道深刻的伤口,女人的手指尖正好探入进去,看上去就仿佛要拽出自己的心脏。
一根黑色钢筋从她的手掌贯穿胸前伤口,将她牢牢地钉在地面,另外几根钢筋似乎是为了保持女人姿态的辅助,分别从她的脚掌,小腿,大臂,小臂等位置贯穿而出。
这座《垂死的奴隶》和昨天的《圣特蕾莎的狂喜》出血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女人脚下几乎形成了一整片血湖,哪怕已经过了数个小时仍未完全干涸。
伊利诺伊州芝加哥FBI分部的人过来给他们分发蓝色的半透明鞋套,贝弗利已经穿着鞋套在检查钢筋上是否有皮屑或者指纹残留了——把现场尽可能不加干扰的留给威尔,这是他们总是会去做的。
“在你们来之前,布莱恩建议我先检查琼斯的面部,采样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看到他们过来了,贝弗利停下手头的工作,目光扫向汤姆:“滑石粉、二氧化钛、碳酸镁……和七氟烷。”
阿司匹林刚刚把休息不足的头痛压下去,汤姆有些疲惫的抬起眼睛回视贝弗利,报以一个温和又乖巧的微笑。
“前几样是女性化妆品成分。”贝弗利向克劳福德和威尔解释:“凶手没留下过多的线索在这些钢筋上,不过地面有钻机的痕迹,等你们侧写完尸体之后我再对她进行细致的解剖。”
威尔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克劳福德开始疏散周围陌生的FBI们。
“你看伤口了吗?”正在他们等待威尔进入状态的时候,汤姆忽然问,他的声线有些沙哑。
威尔停下移情的准备,莱克特医生转头看向他。
贝弗利摇摇头:“伤口很多,我二十分钟之前才到这里,触碰尸体的检查克劳福德要求等格雷厄姆结束移情后再动手。”
“她的胸口。”汤姆按了按太阳穴:“那个伤口,应该有东西。”
那是一团血淋淋的切割伤,假如上面覆盖了什么,以贝弗利的专业性这二十分钟内不可能毫无发觉。
“你闻到什么了?”黑色长发的法医问,汤姆上一次的嗅觉能力令她记忆犹新。
“不,这次是感觉,或者说……很多综合的信息。”汤姆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疲惫显露出来,但他已经开始隔着手套去摩挲自己的戒圈。莱克特医生身上令他不太舒服的感觉,这片血湖中尸体的景象与昨晚没睡的三重负面感受叠加起来,世界开始逐渐有了仿佛野蜂飞舞那样的背景音。
青年的嗓音低了下去:“……在里面。”
去触摸并检查尸体不像上次用镊子夹玻璃片,威尔和贝弗利一起过去,却没打算伸手。
“闻一点橘柚或脐橙的味道能帮助你放松一点。”莱克特医生说:“你需要吗?”
“谢谢,但那些味道可能会干扰判断,”汤姆叹了口气:“克劳福德给我这么高的待遇肯定不会包括在犯罪现场闻橙子这一项,虽然这个建议听起来很诱人。”
“不必担心,你是他目前最合手的修补工具。”
汤姆稍微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望向莱克特医生。男人的形容词无疑有种将他作为某种器具的意思,不过修补工具这种物品肯定要有一个修补对象。而除了威尔之外,目前没有谁能担任这个使命——总不能叫汤姆去修补那些凶手吧。
“你的形容就好像威尔像什么易碎的瓷器。”他说。
汉尼拔脸上露出了很淡但明显的微笑。
在现场这种器具受限的地方,虽然没有专业的大型设备,但FBI的装备还不至于令他们拿一个复古的放大镜进行探查。女人胸口的出血量很大,几乎染透了半覆盖在那里的淡蓝色内衣的布料,贝弗利抬起她的手持高倍数放大镜,在不碰触尸体的情况下进行伤口上的搜索。
血液和肉糊成了一片,这项搜索显然很有难度,威尔调整了一下站姿,帮她遮挡自然光。贝弗利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拧亮了自己的手电。
“抓到你了。”在可以自如调节光照角度的情况下,经验丰富的FBI探员轻而易举找到了可疑的东西。几根细小的纤维被血液黏在肌肉上,紧紧贴着伤口,如果不去认真看的话几乎无法发觉。
她用一个远比威尔上次使用的要细的多的镊子,动作轻柔的夹起那些纤维,放在一张透明的塑料夹里。
“我知道布莱恩说的被划出重点是什么感觉了。”她封好夹子说:“你考虑让你的这名大型警犬加入法医组吗?”
“汤姆刚才说的是‘里面’,”威尔回避开这个问题,稍微偏移开视线。他离尸体太近了,很可能不需要什么过多动作就会不知不觉间进入移情:“里面应该还有。”
本来解剖尸体就是法医该做的事,得到威尔首肯之后,贝弗利不跟同事客气的重新投入工作中。女人用细细的小镊子小心翼翼的撑开伤口被切开的部分,就像被剥开外皮的橙子,一大团绝非内脏的红色暴露在她的眼前。
“毛发和纤维实验室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很惊喜。”她明亮而敏锐的眼睛盯着那团纤维,换了个镊子,尽可能完整的将它们取出来。
镊子的尖端碰到了较为坚硬的物体,贝弗利的眉头拧了一下,放轻动作,小心翼翼的调整镊子的方向,尽量不改变物体之间位置的将纤维和那团硬物一起缓慢的扯了出来。
一大团红色的纤维从琼斯胸口的伤口中吐出,一枚雕像被血染红的头颅从那团纤维里探了出来。
提前道歉:本章会有一堆专业知识bug,希望相关专业/特长/知识面宽广的读者大人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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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S02E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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