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厌女（misogynist）。”威尔得出结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彻底霸占了整辆车的后车厢边缘，莱克特医生站在一边，汤姆蹲在地上，两个人一起用一种微妙的担忧眼神望着威尔。

汤姆的关切显而易见，而汉尼拔的关心则潜藏在平静的注视下面，普通的FBI探员看不出来，汤姆倒是在一瞥之后就发掘到了。

威尔外套里面贴身的灰色T恤呈现被汗水打湿的深色，他的发梢末端微微有些湿润，唇色发白，额头有着细密的虚汗。

“夏娃常常被描绘成亚当的诱惑者，不管是在基督教还是犹太教之中，都有大量的篇幅描述夏娃的过错。”威尔快速的说：“上帝不从亚当的头上创造她，因为她会骄傲，不能从眼睛里创造她，她会想窥探一切……她们的耳朵会想听到一切，嘴里会说很多话，心里会嫉妒人，手上会想拿走所有的东西……最终，他用隐藏的肋骨创造她。”

贝弗利露出了一个被冒犯的表情：“我假设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对吗？”

“拉比约书亚的说法，”威尔没有看她，在移情过后他总是会回避大多的眼神接触：“也是凶手的想法。”

“他将自己代入为上帝的角色吗？”克劳福德问。

“不是上帝，是代行者，事实上他对白种人女性并不会那么做，”威尔余光扫到贝弗利的肤色，尽可能抑制自己飞快的神经性眨眼，补充说：“黄种人也不会。”

“他的厌女倾向是指针对黑人女性吗？”

“不，不是，他针对所有的女性，但不是所有的女性都值得让上帝发怒……”威尔尽可能的想到一个好一些的表述：“上帝没有杀死夏娃，他只会惩戒触怒自己的人。”

“目前的两位遇害者都与抗议运动有关，他们都煽动了自己附近的人加入这场抗议。”克劳福德问：“这是他们激怒他的地方？”

“是很关键的因素，但……”

威尔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FBI很严厉的喝止那位记者继续偷看的动作，吵闹声让几个人停下了推断，一起看向那边。

记者被FBI的警员推搡出去，汤姆清晰的在他眼底看到了不甘的神色。

“……但还缺了一部分，我暂时没有找到。”在记者离开后，威尔终于说完了他的后半句话。

特别调查员的工作暂时停止在这里，围着的抗议者越来越多，尸体已经不能存放的更久了。克劳福德同意威尔和汤姆先回酒店，针对汤姆索要车钥匙的事情，男人罕见的没有拒绝。

“你认识路？”他把车钥匙丢给汤姆，有些虚弱的问。

“即使再年轻的警犬都不会忘记回家的路。”汤姆半调侃的说，先帮威尔拉开了车门。

威尔钻进车之前因为这句话微笑了一下。

FBI的配车不算差，汤姆开车的技术也相当稳重，威尔有好几次差点在车上睡着。

“年轻人很少这么开车，他们更喜欢横冲直撞。”为了不让自己真的睡过去，然后在噩梦中一个激灵惊醒，男人低哑着声音找了个话题。

“有的时候需要带着玛丽，那么小的孩子睡着了如果被惊醒……你知道的，很多人宁愿天塌下来也不想听到婴儿用他们的哭声打雷。”汤姆说着，瞥了一眼后视镜，一辆黄色的小轿车已经跟了他们很久。

威尔低声笑起来：“你是一个很棒的哥哥。”

“无论再怎么样，也没法像母亲那样无微不至。”汤姆转移了话题：“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移情了两次，是吗？”

“对，你很聪明。”

汤姆发现威尔对于夸赞自己有一种微妙的执着，只要自己稍微做好任何一件小事，男人都喜欢直白的肯定并且对他进行夸奖。

“我以为你的移情需要很长的酝酿。”

“当我主动的时候，它往往如此，但有的时候……”威尔靠在车枕上，偏着头看着窗外移动的公园树丛：“……有的时候它不是那么可控。”

他还是没法对汤姆讲述自己的噩梦，不过些微的说出实情的示弱倒也没有那么困难。

事实上，他的第二次移情是几乎不带有主观因素的意外触发。在已经得出结论后威尔并没有必要再次进行移情，只是思维和看到尸体这件事像是碰触到关键词一样将他卷进漩涡。

汤姆又瞥了一眼后视镜，那辆黄色的小轿车还在跟着。

“我认为移情对你有损伤，而你最近用的太频繁了。”汤姆不动声色的说。

“之前有过更差的时候。”威尔说。

气氛一下子僵滞起来，说出实情和讲述痛苦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汤姆显然在等着他说的更差是差到什么程度，可威尔却无法开口。

对一个比他小了那么多岁的年轻人诉说痛苦，这无疑有些为难这个自尊心和自我防御极强的男人。

他再一次搞砸了一些东西。威尔痛苦的闭上眼睛。

“我觉得酒店可能没有给我们准备下午茶。”汤姆提了个不相干的话题，青年看向窗外，威尔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看到了麦当劳的明黄色标识。

男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为气氛不至于太过僵硬。

汤姆没带钱也没有带卡，威尔很自觉的从口袋里拿出他的钱夹，直接将整个黑色皮质钱夹递给青年，声音倦怠：“买你自己的就行。”

“你真的什么都不吃？”

“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乐。”

“我会买双份汉堡和可乐。”汤姆下了车：“下午不想吃的话，可以留到晚上，假如我们在今天晚上又要被迫加班。”

威尔没有反对。

穿黄色风衣的青年拿着钱夹穿过街道走向麦当劳，坐在车里的男人低下头，目光疲惫且涣散。

在汤姆刚刚下车的时候，跟在两人车后的记者几乎毛骨悚然。

这个跑起来快的像条狗的青年有着不同寻常的警觉，他还记得这个青年和另一名略显年长的男人一起看向藏在草丛里的自己时，那股瞬间笼罩全身的可怕感觉。

他像是被猎手盯上的猎物般汗毛倒竖。

如果他这次拍不到重要的照片，采访不到那个深栗色头发的男人，写一篇关于FBI特工的报道，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

在汤姆下车的时候，男人有些绝望的这样想——直到他发现这个青年拐向了麦当劳。

什么叫天赐良机？这就是！

在这个白色短发的青年转到他看不见的街道里时，男人几乎迫不及待的下了车，拿起相机小跑着冲向前面FBI的黑色配车。

这段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不长，50米以外100米以内，芝加哥稍微老旧城区的街道仍有些狭窄的角落，在男人路过其中一个的那一刻。

一股被盯上的感觉袭击了他，深色的麻袋从他的头而降。

“ What the fu……”

相机在刹那间脱手，这种好像是他自己摔的，但是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记者会摔掉相机的，令人熟悉的抢劫方式让他想起了一个刚刚出现过的人。

“我是记——”还没等他喊出这句话，不加收敛力道的拳头迎面打中男人的胃部。

汤姆戴着乳胶手套，为了避免出现太多的褶皱惹人怀疑，风衣已经被叠好包在塑料袋里。青年将相机丢到一边，冷漠的看了一眼被这拳打的惨叫都噎回喉咙里的麻袋，缓慢挑起唇角。

“汤姆得一分。”

记者没听过他的声音，在听到汤姆开口的那刻，男人几乎是呆滞了一秒。

这声音太好听，像是吟游诗人站在旷野上的朗诵，精灵徘徊空旷宫殿里的歌谣，像是金属琴弦振动的嗡鸣。它让你想起撒落在地的银色月光，拂过初春嫩绿草叶的微风，金发的阿波罗靠在桂树下的哼唱不过如此——

这副嗓子怎么会出现在一个FBI的暴徒特工身上？！

“坏人零分。”

声音的主人音色轻盈的宣布，然后是一记毫不留情的上勾拳，完美命中麻袋里男人的下颌，金属戒指隔着布料硬生生划出一道血痕。

幽暗小巷里的殴打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十几分钟后，汤姆拎着麦当劳的牛皮纸打包袋，穿着板板正正的风衣回到车上，用宽大的风衣下摆挡住别在自己腰侧的相机。

在小巷的阴影里，青年已经检查过了这个该死的相机，和在犯罪现场时一样，这名敏锐的记者宝贝的相机里有跟踪他们车辆时拍的照片，在被如此冒犯的前提下，年轻的狩猎者并不打算像克劳福德一样把相机还给记者。

只不过附近没有河，要将贵重物品毁尸灭迹实在有些困难。

威尔没有睡着，汤姆来去的时间非常合理，男人丝毫没有看出刚才有一个倒霉记者在小巷里找到了惨无人道的殴打。

打人的罪魁祸首此时像个乖宝宝一样还回了威尔的钱夹，将外卖纸袋丢到后排。威尔完全没有清点钱夹里的余额，男人把皮夹塞回口袋里，看着汤姆重新启动了汽车。

FBI标配的黑色大车再一次驶向酒店。

在离这辆黑色的FBI标配车辆足有将近100米远的道路侧边，金棕色短发的，穿着一身考究西装，气质优雅的男人打开了出租车门。

“垃圾快餐可不是什么好食品。”他意味深长的低声说，在出租车离开后，男人走进那条小巷。记者刚刚从被痛揍一顿的疼痛中缓过来，他艰难地爬出麻袋，指尖触到巷口投下来的影子。

“不过，值得夸奖。”低沉优雅的声音传来，他抬起头，看到了另一名狩猎者唇角的微笑。

“好猎犬。”

提前道歉：本章会有一堆专业知识bug，希望相关专业/特长/知识面宽广的读者大人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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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S02E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