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的脚步在走进屋子的瞬间停住了，走在男人身后的汤姆差点撞到威尔瘦削的脊背上。
好在他比威尔高上那么一点，所以哪怕威尔无意识的以堵门一般的姿态把他隔绝在房间之外，汤姆只需要稍微抬头就可以看清汽车旅馆这间小屋内的景象。
地面铺满了半透明的塑料垫，用“铺满”这个词或许不那么准确，但足够恰当。透明度较高的乳白色塑料布覆盖了旅馆的大半片地板，上面些微不规则的褶皱和横纹令血泊变成一块又一块湖或小溪，顺着那些纹路流淌向四面八方，像是血管一般一路淌了大半的塑料膜，一直到克劳福德穿着鞋套的皮鞋尖。
这片“血管”的中心地区，躺着一具年轻的男人苍白的尸体。
一道道血线从他胸口被划开的伤口流淌出来，划过因为过度失血而苍白的惊人的皮肤，尸体的胸口位置被利器剖开了一道深而长的口子，血红色的肉和皮下脂肪翻卷着漏出来，在腥臭的半干的血液下面隐约能看见浅白色的筋膜。
令人悚然的是他的眼珠——男人半睁的眼皮明显下陷，那显然已经超出了死后血压变化导致的些微变动，以威尔的专业性能轻易看出是晶状体缺失导致。
贝弗利正同样穿着鞋套蹲在尸体附近检查情况，不时报出一些汤姆只能听懂但不大能理解的术语给为了不破坏现场没有离得太近的实习助手。
“尸体死亡超过五小时。”威尔和汤姆出现在门口引起了她的注意，贝弗利望了一眼这边，非常专业的说出威尔最需要的资料：“死前曾经历过殴打、捆绑、勒伤和拖拽。殴打和捆绑手法都非常专业，但不致死——不排除团队报复性谋杀的可能。”
威尔盯了一会儿男人那张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灰白的熟悉面孔。他停顿了片刻，绿色的眼睛像是凝滞般定住数秒，似乎要消化上午还活生生的，能把克劳福德气个半死的记者就这样成了一具尸体的事实。
直到空气让他的眼睛因为失去润泽而酸涩，威尔才借由眨眼转移视线。
“我要查看他的淤伤痕迹。”男人说，他直接走进了屋，汤姆几乎是黏着他的脚步也进了这间充满血腥味的房间。威尔没空管他，男人的注意力做不到在专注一件事的同时分散着察觉到更多细节，只有克劳福德留意到了这一点，黑人长官瞥了汤姆一眼，但这眼没能持续太久：汤姆整天都跟威尔待在一起，而作为FBI一整个部门的负责人，克劳福德没空追究一位十七岁少年的心理状态。
门外有很多芝加哥FBI的工作人员，他们不被获准随便进入屋子，但对总部派来的小组都持有相当的好奇，不少人趁着这个机会或明或暗的打量威尔·格雷厄姆，这位在FBI中神秘又传奇的特别调查员。
针对这些打量，汤姆在进屋后流畅的用鞋跟关上了门。
汽车旅馆的榉木板材门在被粗暴关上时发出厚重的“砰”的一声，威尔和正在进入状态的贝弗利都被惊了一下，两人几乎同时望向用一扇门隔绝所有视线的白色半长发青年，克劳福德也再一次望向汤姆。
“你发现了什么？”他先威尔一步注意到青年似乎有话想说。
汤姆……他想，之前几次奇特的经历令他很难不多注意到这个青年，并且愿意给他新的特别调查员一点耐心。就像威尔说的，汤姆天赋异禀，如果青年本身的案子能证明汤姆本身并不具有反社会人格或曾经参与虐杀，克劳福德不介意在青年成年后将他正式招进FBI。
汤姆稍微偏移了一下视线，尽可能的不去看着威尔·格雷厄姆。
这是个回避的动作，屋子里包括那位倒霉的实习助理都正统的学习过心理学，更别提本身就对此敏感的威尔。男人心中涌起一丝不妙的预感，汤姆那一眼就仿佛他学生时代教授拿着测试成绩进屋后最先用视线扫过了他——威尔对自己的成绩不是那么有信心，哪怕当初他是固定排名年级前三的学生，但不富裕的出身令青年威尔·格雷厄姆必须确保自己拿到助学金和奖学金，否则过高的助学贷款会间接性的令他焦虑到根本无法入睡。
“我得坦白一件事。”他听见青年说，汤姆的目光最终落在克劳福德身上，就像是一位罪人忽视掉能帮助他的天使选择直视**官。
悦耳如琴声的嗓音平静的响起：“他身上的淤伤是我打的。”
“他身上的淤伤不超过十小时。”贝弗利以为汤姆说的是早上那场换一个普通成年人绝对跑不出来的速度的追逐战，即使是威尔·格雷厄姆的亲自辅导也没法把一名完全是门外汉的青年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变成资深探员，女法医非常善解人意的偏了下脑袋，把垂下来的发丝甩回肩头，帮青年解释：“我找到了你上午留下的伤痕，那并不太重，甚至是温和的。”
“谢谢，卡兹女士……但不是那次。”汤姆和克劳福德一下子锋利起来的视线对视，直白且准确的说：“在离开现场之后，我留意到他跟踪我和威尔的车。”
“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威尔打断他的话：“除了买汉堡的时候，我不认为那段时间超过十五分钟。”
也就是说，如果汤姆真的要把这位大卫·斯图尔特先生揍一顿，他需要在十五分钟内在没人会留意到的地方结束战斗，并且返回麦当劳买个汉堡。
“是的。”白色半长发青年的视线依旧没从克劳福德的身上挪开，外面过低的气温令他被冷风吹过的脖颈有些苍白，令上面黑色的火焰越发鲜明，几乎要燃烧起来将他烧成灰烬：“他路过了一个有点偏僻的巷子，所以……我把他拖进去套上麻袋打了一顿，然后去购买汉堡。”
威尔的表情空白了半秒，然后缓慢的皱起眉头：“……什么？”
“我确定那些击打只会让他趴上不到半分钟，而且记得自己造成的淤伤的位置。”汤姆小心的避开威尔不可置信的询问，向克劳福德坦白：“我可以进行指认。”
克劳福德盯着青年，像一位老练的猎手盯着年轻的猎人，又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静默而可怕。贝弗利转开视线，她知道汤姆坦白自己的行径意味着什么，但也清楚青年的行为也可能导致什么——假如那位杀害了大卫·斯图尔特的凶手是趁着男人爬不起来的半分钟进行袭击，无论如何，汤姆都有从犯的嫌疑。
汽车旅馆狭小的屋子里布满着无形的窒息的气氛，年轻的实习助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威尔显然在大脑高速运转中发呆，这短短片刻发生的事有点超出他的寻常认知，不管是汤姆在十五分钟内把人揍了一顿还若无其事的买了个汉堡，还是他心底里知道青年对这位遇害者的暴打是因为他，最后所有都隐约指向一个令威尔想逃避的结果。
旅馆的墙上挂着一副雄鹿的油画作品，男人余光瞥见雄鹿尖锐的鹿角，几乎有种自己要被刺穿的错觉——而他也确实在背脊爬满冷汗的恍惚中看见了这一幕，地板的血泊中冒出雄鹿坚硬的角，像是树杈一样重重叠叠的向站在面前的白色半长发青年伸展。
“叫莱克特医生来。”克劳福德像是隔着一层浓雾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男人的幻觉。
威尔几乎是恍惚并虚弱的看向他的黑人长官，但杰克并没有望向他。FBI行为科学部的负责人以一种蕴藏着冰冷怒火的眼神瞪向汤姆，然后大步走向门边拉开了门：“继续你的工作，贝弗利。”
提前道歉：本章会有一堆专业知识bug，希望相关专业/特长/知识面宽广的读者大人手下留情。
今天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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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S02E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