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帝啊,怎么会这样?”
从纷繁杂乱的梦境中挣脱出来,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清晰,混杂着仪器运作和交谈声。眼皮依旧沉重,尝试了几次我才勉强睁开眼。
入目是熟悉的诊疗室天花板,屋外的树影顺着窗框斜斜地爬进来,偶尔晃动两下。
躺在病床上反应了一会我才逐渐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随即动了动手臂想要坐起身。
“她醒了!”
一声惊呼,苏珊冲到床边替我遥控起床头,又抽泣着握住我的手,“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老实说,不太好。”
浑身像是被一辆卡车碾过一般疼痛,所有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我有些艰难地启动干涩的唇瓣回答苏珊,同时视线扫过房间,只看见了床尾站着劳伦斯先生。
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面色严肃地看着手里的报告,一改往常同苏珊一起唠叨我的风格,一直没有说话。
我又环视了一圈房间,确定没看见某个红色的家伙,只好把目光放回劳伦斯身上。
他已经将报告收了起来,镜片后的眼睛望着我,似乎带着些不明的意味:“从昏迷中苏醒后仍然需要休息,我和苏珊就不打扰你了,但你这几天最好都待在诊疗室里,这些仪器会实时向我传输你的身体情况。”
说完,他看向苏珊,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离开。苏珊看起来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松开我的手站起身。
“其实你们不用瞒我的……我早就知道以我的身体状况,最多就只能再活两年……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咬了咬唇,我出声说道,“不过现在肯定没这么长了,毕竟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能感觉到的……所以,劳伦斯先生,你就直接告诉我吧,我都能接受的……我早就接受了。”
垂下眼帘,我安抚地拍了拍再次搂住我抹眼泪的苏珊。
“……好吧。”劳伦斯叹了口气重新拿出那份报告,走到病床边的椅子旁坐下,“其实我和苏珊并不是认为你无法接受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怎样坚强的姑娘,只是总还是希望你能活得更快乐些。”他的声音不似往常公式化的专业,近乎有些柔和,更像是个长辈。
“我明白的。”我朝他微微笑道。
劳伦斯也牵了牵嘴角,又立刻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医生:“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或许……你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如果你指的是我的妈妈在怀孕时曾接受过人造变种人实验——那么,是的,我知道。”我轻声回答。
“小姐?!”苏珊惊讶地喊出声。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
劳伦斯握着钢笔在写字板上无意识敲击着,语气不变:“是这样的。但当时我们都以为这场实验并没有成功,那些人对你进行的基因改造并没有让你变成一个变种人,反而出现脱靶效应破坏了你基因原本的稳定性,也因此导致你后来的身体状况。但前几天的这场袭击让我们发现,事实或许不是这样。”
“那场实验,应该是成功了。”
我缓缓睁大眼睛:“成、成功了?”
“是的。”劳伦斯点头,“但也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成功,至少不知什么原因,在此之前你的X基因一直处于一种类似未激活的状态,且就算是这次同样不知什么原因,你似乎展现了变种能力,但你的X基因状态却仍未改变。”
“等一下……”我听得有些晕,“你的意思是,当时那堵植物墙其实是我的变种能力?”
“没错。”
“可……如果我真的使用了变种能力,为什么X基因依旧是你说的那个……未激活状态?”我想不明白。
“这就是问题所在,伊丽丝。”劳伦斯叹了口气,“我不清楚为什么你在这种状态下仍旧能使用变种能力,或许是求生本能使然,但这无疑严重损伤了你的身体机能。如今你的寿命只剩下……”
我下意识攥紧苏珊的手,声音干涩:“多久?”
“不到三个月。”
墙上的树影忽然剧烈晃动了几下。
呼吸变得艰难,约莫是我的脸色不太好,苏珊急忙拍着背替我顺气,一边安慰我:“我们会想办法的,小姐,一定有解决办法的。老板已经联系了X战警,他们肯定能治好你。”
爸爸……
我忽然想起昏迷前听到的声响,转头看向苏珊:“他是不是来过了?苏珊,他来看我了吗?他在哪?”
苏珊的动作顿了顿,神情带上几分怜悯和小心翼翼:“老板他……打来了电话。他非常担心你,因为这次的袭击他甚至发了火,投入了大量人手进行调查,还说要给别墅加派安保……”
“他发什么脾气?”我打断苏珊的话,只觉得胸腔中有一团火在越烧越旺,“加派安保?他又要像之前那样把别墅围得密不透风吗?他要是真觉得危险,为什么不把我接到他身边保护?他要是真的担心我……为什么不来看我?”我颤声问。
“难道要等到我快死了,他才会来看我最后一眼吗?”
“哦别这么说!小姐,亲爱的,老板听到你这么说该会多伤心……”
“那我呢?我就不会伤心吗?”我摁下苏珊想要替我擦拭泪水的手,“我只是想要见他一面,想要亲耳听到他的声音,想要一个……他的拥抱……这难道是一个无法达成的心愿吗?”
“我明明是他的女儿,是他最亲近的人,为什么却偏偏成了离他最远的人?”
终于问出了这句话,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心中的委屈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往外冒。我当然明白爸爸为什么一再将我推开,我也明白我该做一个懂事的女儿不去拖累他,可是……我就要死了啊……
他的女儿就快要死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真正地见到她的爸爸。我不明白这怎么就成了世界上最难实现的愿望。每一年的生日我都会收到他的信,里面写满了浓烈到几乎能烧穿信纸的思念与爱,然后我会对着蜡烛虔诚地许下心愿,希望来年他能够在我的身边把这些内容亲口说给我听。
年年的愿望都相同,他的爱却永远像隔着层层厚重的纱,明明似乎看得见,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今年不必再许这个愿望了。我闭上眼,把脸埋进被子里。
反正,也没有下一个生日让我实现这个愿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