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会事件截止到今日已过去一周的时间，在此期间内，超级英雄全部消声灭迹。”

偌大的高清电视屏在重播白日里的采访，金发碧眼的女性记者手握麦克风，神色凝重的出现在镜头中央。她身后是大波举着旗帜的示威群众，旗面两侧印着截然不同的黑白色调，以及复联正联的代表标志。

“正义联盟对外接洽的基地人去楼空，钢铁侠也将复联大厦正式挂牌出售……我对此感到担忧，美国政府真的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这是一段直播采访，人流在她身后涌动，无人机在高处拍摄俯视场景，人群多如流水，黑潮缓慢地向前涌动，场面极其壮观。

镜头切换到一名带着老花镜的学者，白发苍苍的老人毫不留情的质疑政府作为：“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闹这么一出？抓捕超人？这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直接导致将超英推向我们对立面的结局……”

随后又转到一位面带犹疑的女性身上，她脸上带着些许后怕：“我知道！我看过直播了，新出现的超人简直无可匹敌，整栋大楼都塌了……他们激怒他做什么？”

“镜头里那些绿光是什么？氪石武器吗？是我想的那样吗？他们量产这个，针对超人，就像自己打破自己的防护罩一样愚蠢！”有身着示威T恤的青年从她身后探出来，冲着镜头大喊大叫：“他们疯了吗！”

记者在镜头前说了些什么，随后将话筒递给了眼前的小男孩，他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正微皱着眉头发愁。

“是的，我看过。”他用清脆的童音回答记者的询问：“我感到很悲伤。”

镜头开始飞速切换，不同的年龄、相差迥异的面孔、生活层次不同的人们，他们的观点直白的呈现在摄像机中，被转播到更多人眼前。

“我想我能理解他们对于超人的焦虑感，但万事都是相对的，如果人们享受地球存在超人的保护，就该同时忍耐和承受这份不确定的威胁性……”有教授用食指敲打着桌面，神色凝重的分析：“如果他们能做到一击必杀，拿下超人，那这些作为都不再重要，胜者才能决定一切；问题是他们搞砸了这些，超级英雄全面隐退……人们该知道是我们需要他们，而不是他们依赖我们。”

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反问：“那些罪犯从未消失，我们用什么抵抗他们？”

“关押小丑的有关政府部门为什么放任他出现？”也有马戏团事件的受害者站出来为超英说话：“在你们束手无策的时候，是超英救下了我们，他们不该被驱逐。”

“驱逐超英？通缉令？”更极端的年轻人当着镜头点燃了国旗：“我想美国政府没资格代表我们做出这种决定。”

“现在超英组织退出了大众视野，我不敢想世界上没有超级英雄会变得多糟糕……”更多的人显得忧虑万分。

有人态度笃定：“这不是他们的错。”

也有人满怀愧意：“是我们让他们感到失望了吗？”

戴安娜用拇指摩挲手里的遥控器，她换了好几个频道，但显然“消失的超级英雄”作为爆发式的舆论席卷了全球，这样的大事件不管哪个频道都在做相关的报导，而小丑事件作为近期的大新闻，同样与超英隐退的爆炸消息密不可分。

布兰妮跪坐在沙发边的毛毯上搭建乐高城堡，电视节目吸引了女孩的部分注意力，让她安放零件的动作显得不怎么专心。

那双澄澈的蓝眸时不时好奇地飘向屏幕，戴安娜为女孩拼好的豪华乐高王冠正歪歪扭扭地套在她脑袋上，布兰妮小心翼翼将它扶正。

众人对布兰妮隐瞒了她母亲死亡的消息，戴安娜也不想让女孩回想起马戏团的糟糕记忆，她注视布兰妮的视线柔和极了：“你喜欢这个？”

“我喜欢。”布兰妮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冲神奇女侠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他们说你是个公主！”

戴安娜略微回想了一会，可能在先前和众人讨论去处时，提到过几句天堂岛，他们没有刻意去避开这个女孩。

她微微颔首：“是的，我是。”

“为什么呢？”布兰妮好奇的问。

“也许……因为我母亲是一位女王。”

戴安娜俯身为走到她面前的女孩戴正那副玩具王冠，像授予布兰妮成为下一任公主似的，让女孩情不自禁挺直了腰板，“好女孩，你认为什么是公主呢？”

布兰妮早在童话书里找到答案，这让她不假思索：“招手可以引来蝴蝶和小鸟，在海边也会吸引小鱼和水母围着她……”

可爱的孩子，戴安娜忍不住微笑。

亚瑟本来默不作声揣着啤酒杯，无所事事的窝在沙发的另一侧。杯里近似啤酒的液体实际上是汽水，屋内的未成年太多了，他被众人下了禁酒令，正喝得索然无味，听见两人的对话后，越发想念起被海水包裹的轻松自在，以及海洋生物们对他天生的亲昵，鬼使神差的回了句：“我也行。”

海王成功吸引了两位女性的注意力，戴安娜对他投以无奈又好笑的目光。

亚瑟从这视线中琢磨出一丝促狭的意味，想了想又添了句：“我母亲也是女王。”他将啤酒杯凑近嘴边，下意识想灌一口，“……但我不是公主。”

布兰妮呆呆的注视他，目光从海王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上扫过，又从他强健的体格和花臂上溜走，整个人困惑极了。

海王后知后觉的望向好整以暇的神奇女侠：“……这笑话有点冷吗？”

戴安娜话里掩饰不住笑意：“我想……是的。”

托尼独自坐在离客厅不远处的桌边，埋头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制作什么新发明。他显然熬了好几天，这让钢铁侠难以掩盖他面上的黑眼圈。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被全息投影出来的斯塔克，另一个世界的钢铁侠被托尼留在复联大厦收拾残局。

国会事件后，众超英带着被制服的浩克一齐离开，但鹰眼和他的家人仍然被政府抓在手中，复联众人不可能丢下鹰眼一家不管。更何况他们也没打算真的和政府两败俱伤，明面上站在政府那侧，选择与众超英对立的“钢铁侠”就是缓和双方关系的退路。

托尼专注于修改手里的图纸，斯塔克则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政客的拜访，艰难的从电话轰炸中脱身，三心二意的关注起客厅和电视的情况，他对托尼感叹：“摩根也像她一样可爱。”

“你女儿？”托尼问这话时也没有抬眼，他再次揉皱手里的纸张，在新的空白草稿上落笔，这丝毫不影响他一心二用：“摩根？这真的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你认真的？”

“当然，我们已经这么喊她四年了。”斯塔克理所当然。

“那位……我是指你的妻子，她没有对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同意见？”托尼夸张的拉长语调：“我的天，她可太纵容你了……”

斯塔克丝毫没打算掩盖话语里的炫耀意味：“她一直如此。”

托尼满脸受不了他的神情，随口道：“女孩子的名字如果不那么‘女孩子’，很容易被校园欺凌……”

斯塔克不以为然：“谁敢欺负一个斯塔克？”

“说得有道理，从来都是我压榨别人。”托尼很是赞同。

然而对方的炫耀绝不停步在妻子身上，斯塔克得意洋洋道：“我的女儿会在睡前跟我说，她爱我三千遍。”亮蓝波纹状的全息投影凑近了托尼，神秘兮兮的强调：“你知道吗？三千遍……噢，你怎么体会得到这种快乐呢？你还年轻呢。”

他终于让托尼的注意力从纸上移开，钢铁侠双手环肩，不爽的反问另一个自己：“……那又怎么样，未来我也会有一个爱我三千遍的女儿。”

这句普通的回应悄无声息的触及到斯塔克的神经，一些原本因为外星人入侵地球、美国队长和他失去联系后被强行压下的回忆，那些潜意识埋没在记忆深海中的东西，被某个不经意的字眼触动，于是它们再度浮上了海面。

他想起国会直播里，人们对超英行动所带来损耗的质问，以及那座如同孤岛般浮空的城市；

想起一次面向学生的投资发表会后，一位痛失爱子的黑人母亲对钢铁侠字字泣血的质问；

想起他收到的那份索科维亚协议里，附页中夹带了厚实一叠的死亡名单。

经过改造后的钢铁盔甲可以抗住浩克的全力一击，那叠纸张所代表的含义远比绿巨人的攻击更加有力。

而在斯塔克拥有一个家庭和如获至宝的女儿后，他开始体会到鹰眼一直背负的心理压力，于是他没有办法再去成为如过往一般的超级英雄。

世界需要超级英雄，但世间有许多超级英雄。

一个女孩需要她的父亲，而她只有一个父亲。

于是斯塔克选择做一位合格的父亲，远离钢铁侠身份带来的层出不穷的麻烦与危机。

但他闲暇时会经常擦拭那张与彼得的合影，斯塔克不会从有关蜘蛛侠的噩梦中惊醒，只是当他在安静的环境里独处时，偶尔会听见有人充满朝气地喊“斯塔克先生”。

摩根是斯塔克的孩子，但比她更年长的男孩、被钢铁侠始终关注着的蜘蛛侠，才是他不知所措之下第一个悉心照料的孩子。

斯塔克长久的注视照片里的笑颜，哪怕他逃避了许久，最终也仍然无法做到坐视不理。

托尼·斯塔克选择成为钢铁侠，从来不是要做这世界的救世主，一开始只是危机之下的自救，后来他竭尽全力去修补过去时日里自己间接造成的伤害，去行他认为正确的事情，但弥补往往是不够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再次犯了同样的错误，更可怕的是……他反复犯错。

极端自信的人陷入自我怀疑的过程痛苦又难熬，当他下意识去寻求从未做错事的标杆的认同时，又从他人手中得知了一个更加让钢铁侠感到受伤的真相。

这真是一团糟，糟糕到斯塔克无法从中理出正确的线，他没有沉默太长时间，至少在托尼察觉到不对之前，斯塔克率先开口了：“如果我劝你不要去多管闲事，你会听吗？”

托尼毫不犹豫：“我不会听。”

与托尼的话音同时落下的，是斯塔克的感慨：“－－你不会听。”

“一个没意义的提问，嗯哼？”托尼说。

“如果只是机会渺茫就不去做，那我也不是钢铁侠了。”斯塔克揉了揉眉间。

托尼不明所以地挑起眉来：“不会吧？你想对从前的自己讲什么道理？让我规避开你曾经的错误吗？”

“我没有，毕竟你不会听。”斯塔克很快恢复了自然，至少在托尼眼里是这样，那丝异常稍纵即逝，快得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托尼显然抓住了这点，他没有轻易放过这个话题：“所以发生了什么？你不想让我经历同样的事情？”

“那还挺多的。”当托尼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时，斯塔克的答复开始模棱两可。

托尼没有选择继续追问，这让另一个世界的钢铁侠微讶之下松了口气，但这口气松得显然有些早－－托尼转而提起了斯塔克身边的新管家。

“我好奇很久了，那位……星期五女士？是女士吧？你在维修贾维斯吗？暂时用上了新的管家？”

这也不是斯塔克愿意回答的疑问，于是他默认了“维修”的理由，似是而非的说：“……那确实是个难以解决的难题。”

托尼自信的扫了他一眼：“斯塔克总能想到解决办法。”

“当然。”

……

钢铁侠在军方任职的挚友罗德上校出现在复联大厦的实验室外，隔着透明的隔离墙敲了敲门，斯塔克退出连接，去迎接他另一个世界的朋友。

这边的托尼放下了手里的笔，脸色肉眼可见的糟糕，一直默不作声的智能管家认为不能让他的主人继续陷入这种状态，于是贾维斯主动出声：“Sir，需要喝点咖啡吗？”

熟悉的英伦腔打断了托尼的头脑风暴，他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不管任何时候、身处何地，不论托尼·斯塔克和谁产生矛盾，被任何人敌对或孤立，贾维斯从来都陪伴在他身边，只有他绝不会离自己而去。

这个认知让钢铁侠脸色稍缓，他扯了扯嘴角：“也许……他死了。”

贾维斯耐心的询问：“您是指什么？”

托尼张了张嘴，艰难吐出一个字来：“你。”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留情的嗤笑另一个自己，“维修？就算你因为别的原因彻底损坏了，我会修不好？”

贾维斯犹豫着喊他：“Sir……”

托尼像没听见似的：“我可以再做一个AI管家，用你的声音，植入同样的数据流和内置指令……我甚至可以把我的回忆加入你的主控区域，就算无法补齐小时候的记忆，那你顶多只是失去那段期间的回忆而已……”

“但他没有修补另一个你……他的贾维斯一定不在了。”托尼沉默了几秒：“你得优先保护好自己，真糟糕，他怎么把自己过成了这样？”

贾维斯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智能AI，除了没有一具人类的躯体，他无限接近于一个人，会思考和推测，拥有自己的情绪和智慧，他陪伴托尼长大，也被他升级改良过不记其次，于是他越发靠近一个真正的人。

他了解托尼·斯塔克是个怎样的人，轻易能从钢铁侠洋洋洒洒的字句里看穿他真正的想法，以及其中深藏的惶恐与懊恼，这让贾维斯的数据回路流动得更加和缓。

“我没被任何人取代，Sir。”贾维斯低声说。

托尼沉默着。

“我希望能一直陪着您，直到您老去，直至您死亡。”贾维斯几乎想要微笑，可一团数据如何扬起嘴角？

“……然后关闭程序？想得美，你还要看着我的小摩根长大呢。”托尼不适应任何温情的场景，他从糟糕的情绪里挣脱，咳嗽几声，下意识对贾维斯许诺：“你会比任何人都存在的长久。”

“当然，Sir。”贾维斯应下。

托尼从他短暂的停顿里琢磨到几分犹豫意味，这对于贾维斯而言很少见，AI的世界里只有绝对的肯定或否定，他们能比人脑都要迅速快捷的分析出一件事情的对错，并得出理性的结论：“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如果这是指令，我当然愿意。”他的管家这样回他：“但我更想在未来陪您迎接死亡。”

“那你得保护好自己。”

托尼嘀咕道：“如果你死去，我不会再做一个你的。”

“我知道，Sir。”贾维斯再度想要微笑：“我独一无二。”

还没交待完，下章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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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七一 不被任何人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