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踏入那个世界之时，他回头再去看他的坟墓。他看见时间流逝，坟墓爬上了野草闲花，崭新的石碑变得陈旧……最后他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身影。

他钴蓝色的眼睛藏着悲伤，拄着拐杖站立在他的墓前。

14.

他的一生是可以用几句话来概述的。

早年丧母，被布鲁斯收养，成为蝙蝠侠的罗宾的第七年，死在小丑手中。

好吧，就一句话。

而当杰森陶德看见真正概括他的人生，且真是短短几句话的时候，怒火在他脑海中喷涌而发。

【杰森·托德（Jason Todd）即红头罩（Red Hood），是DC漫画旗下反英雄，初次登场于《蝙蝠侠》第1卷第357期（1983年3月），由格里·康威和唐·牛顿联合创造。全名杰森·彼得·陶德（Jason Peter Todd）。[1]

杰森成长于哥谭市，是继迪克·格雷森后，蝙蝠侠的第二位罗宾（Robin）。后惨遭小丑（The Joker）杀害，不久后死而复生。因不满于蝙蝠侠不杀小丑的做法，杰森自称红头罩（Red Hood），叛离了蝙蝠侠不杀人的原则，以杀止杀，打击哥谭市的犯罪势力。是一名反英雄。

杰森是蝙蝠家族（Batman Family）的成员之一，法外者（The Outlaws）的领导者。】

——他们不仅概述了他的人生，并且还规划好了他的未来。

【杰森陶德】死后成为红头罩，这本来是小丑的外号，但他为什么要叫这个？为什么不能把小丑碎尸万段？

小丑并没有死亡。

杰森冷静下来，他飘在空中，瞧着这里的一切。他们与他之前看见的又不一样，好似过来很多年，从老式电脑到最新的机器，从几十个人到几百个人。

他能够从那些资料，那些漫画中看见他自己。也能从他们口中，听见自己的事迹。

他们说，【杰森】本来被投票死亡，然后被人们反对攻击，最后迫不得已才复活了他。

他们说，小丑不能死，小丑可是蝙蝠侠的宿敌，尽管他残忍变态却也收获了很多粉丝，所以【杰森】不能杀死他。

他们说，【杰森】不能杀人，然后又说可以杀人，他最后成为了一名反英雄。

他们说……

杰森想起了那个数据，5343：5271。72票的差距，然后他意识到，72票的差距，就是他们最终定下了自己的结局

——死亡。

如此轻飘飘的就设定了他的结局，然后又轻易地让他复活，让他开始与蝙蝠侠作对，让他用小丑的外号开始行动，让他成为哥谭的反英雄。

他开始不再愤怒，如果在第一次得知被人用几句话干扰了人生，他也许会气极，也许会找尽各种方法阻扰他们，教训他们。

但如果得知他的一生，从出生开始，成长过程中，重大的转折点，到最后的死亡……都是由人精心设计，精心打造。甚至死亡都是轻飘飘的，由他人决定。

那他的一生已然没有了价值。

杰森不由回想起蝙蝠侠，他现在知道蝙蝠侠收养他，不过是编辑想用他代替已经单飞的迪克格雷森。知道了人们都讨厌他的出生，无论是马戏团还是犯罪巷，都是迪克的替代品，是顶替罗宾的存在。

他就是个替代品，所有人都讨厌的替代品——被投票至死——被轻易复活。

他就像只幽灵。偷偷摸摸地窥探“上帝”给他规划好的路线，尽管再次复活，但杰森偏偏有一种蔓延全身的荒诞感。

他的未来已经既定好了。

只需要他向前走去。

一条宽敞明亮的道路，来自于心疼他的“上帝”们，他们将他复活，将他规划好，他之后有很多朋友，有很多弟弟。

他们会像这里的人们所期望的那样，相亲相爱，相爱相杀。最后的最后，他们都不会变得悲伤——因为没有人会死去了。

这不被接受，这不被允许。

杰森笑了一下，他在手稿中看见了自己，未来的自己。二百磅的体型，强壮的身体，带着红色头罩，他看见蝙蝠侠叫他头罩，看见漫画里的蝙蝠侠为了阻止他杀死小丑所做出的种种努力。

……真荒谬。

他们都是被人制定好了性格，规划好了未来。

他是，迪克是，小丑是，蝙蝠侠都是。无论是谁，是不可一世的莱克斯，是钢铁不坏的超人，是聪明绝顶的蝙蝠侠，是阳光男孩的夜翼。

他得承认，那个强壮的身体是现在的他所向往的。那具身体足以让他去做自己一切想做的事情，而并非拖着这具苟延残喘。

……这真是一条坦荡大路。

杰森笑得不能自已。

——但他并不需要。

15.

梦醒之时，他正被人搂着。温暖坚硬的胸膛，强有力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揽在怀中。像小时候孩童时期，抱着疼着。

杰森想，可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也不需要布鲁斯的拥抱。

他无力反抗，感受着父亲心脏沉稳地跳动，感受着他胡渣的刺麻感，杰森有一些触感。他在静静地倾听，静静地窥探。

蝙蝠侠似乎暂停了他的事业，在这个寂静寒冷的夜晚，躺在温暖的床上，将他拥在怀中。

这是一件极其少见的事情。

杰森不愿意挪动自己的身体，尽管他也根本动不了多少。此时此刻他就是想靠在布鲁斯的身上，听着男人微哑的嗓音在无人的房间中响起。

他认真去听，他的父亲在给他念书——就像小时候那样。轻缓地，温柔地，放下一切的忧虑，只把目光专注在他的身上。

“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他们都是孤独的人。

可孤独也被安排妥当，被人推着一步步走向更黑暗的孤独深渊。

他仰起头企图逃离，却望见了悬挂在他头顶上无数条的丝线，密密麻麻得连接着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他们至此至终被提着线

——仿若木偶般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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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