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伊·寇马克敲响虚掩的房门，然后推门而入。几道冷漠的视线投了过来。他侧移到门边，和那个一人高的古董花瓶并肩而立，背着手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肯威的声音响起：“好了，诸位。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他转过头，语气自然而亲切，“谢伊，我们给你留了位置。”
寇马克走上前，冲在场的几人点头，然后坐在海尔森·肯威身边。查尔斯·李端坐在茶几对面，新上任的警察局长基尚特·赛威尔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插在飞行夹克里；华尔街的威廉·约翰逊靠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端详手里的酒杯；**官索尼娅·金斯坐在窗前的扶手沙发里，透过她的半框眼镜威严地注视着来人。还有三位坐在阴影里的人，他们代表阿布斯泰格内部的三位股东。
这是一场属于圣殿骑士核心的会议。
在众人的沉默中，海尔森·肯威轻快地寒暄道：“我们刚刚在谈前几天的小意外——看来你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好消息。”
寇马克拿出一支录音笔和一碟厚厚的照片：“我找到几个名字，他们属于不同的组织。”他特别指出一个老熟人，“沃伦·韦迪克，他泄露了公司的安保系统底层编码。这人不止和欧洲人有接触。”
赛威尔警官瞄了眼团长：“可惜他已经死了。”
“他活着也没什么用。”查尔斯·李慢吞吞地补充，“他和本杰明·丘奇没什么两样，都是被利用的工具。”
金斯冷淡地接话：“看来他的死亡对我们是件好事。”
阴影里的参会者窃窃私语。
“哦行了！别在这里绕弯子了！韦迪克有什么好讨论的？”暴躁的约翰逊放下酒杯，粗声粗气地对肯威嚷嚷：“都不敢说？那我说了——肯威，你那个外甥女，她是不是欧洲派来的人？”
寇马克幅度很小地抬起头，隐晦地扫了一眼整个房间。他原本以为自己被叫过来是为了纽约的爆炸案，但现在看来自己应该想岔了。随后，他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将目光转向他们的中心——海尔森·肯威面容平和，看不出什么情绪。这种情况往往很危险，好在有脸皮最厚的约翰逊顶在前面。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开始这么关心我的家务事了。”肯威轻描淡写地开口。他的眼睛略过约翰逊，最终落在沉默着的李身上。
“我们的态度取决于你的态度。”李的表情很阴沉（他一直都这么阴沉），“如果你只把她当一个消遣养在身边，偶尔满足一下舐犊之情，我们当然无权过问……但现在看来，情况不是这样。”
“她是被斯图亚特公开承认的继承人。”金斯像一尊三百年前就坐在那张沙发上的雕塑，“而斯图亚特是我们在同一个阵营里的死敌。”
约翰逊再一次担任说话最不好听的那一个：“肯威，她比你那个私生子威胁要大多了。为你的安全着想——也为了教团的安全，你不该让她接近我们的事业。”
肯威认真听着同僚们的建议，脸上带着不着痕迹的微笑。众人说完之后，他朗声总结：“所以，你们要求我处死赛拉？”
“……”
话音刚落，没人敢说话了（包括约翰逊）。谢伊有些失态地瞪着老板，心中大声腹诽：……没人说要处死赛拉啊！谁说了？约翰逊都没说！你怎么思维跨度这么大——原来你是最激进的那一个吗！
在一片噤声中，肯威环顾四周：“权衡利弊，处死她是最好的选择。你们说得很对，赛拉被斯图亚特养大，我们都不知道她在这里到底想要什么……这是你们的想法吗？”
“不该这么武断。”寇马克说话了——再不说肯威都准备读判决书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尽力绷着脸，声音低沉，“我不赞成处死赛拉。她是个足够理智的人，从她之前的行为来看，我认为她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你算什么东西？”威廉·约翰逊精明的眼睛里满是不屑，“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怎么轮不到我说话？”寇马克的眼神冷了下去，“我有资格坐在这里，自然有资格反对——我不明白你在质疑什么，约翰逊先生。”
“说得不错。”肯威也站了起来，没人知道他在赞成刚才的哪句话。他和蔼地笑着，朝寇马克微微点头，“感谢你提出的宝贵意见，谢伊。我当然也是反对处死赛拉的——这是出于我可怜的舐犊之情。”他说“舐犊之情”这个词的语气满是冰凉的讽刺。现在，由于他的推波助澜，此时的话题已经从“是否要信任赛拉·肯威”变成了“谁反对处死赛拉·肯威”。“——加上谢伊加上我，一共两票，还有谁反对吗？”
寇马克的脸抽搐了一下，在某个瞬间他突然被远在天边的赛拉·肯威附身，在心里大逆不道地骂了句“老狐狸”——这家伙早就看出来他和赛拉结盟了，所以刻意推自己当这个出头鸟。
“我反对。”**官皱着眉头，从这场讨论被定性的那一刻，她就必然会反对，“私刑不可取。我们不是暴力的私人执法组织。”
“用‘私刑’来形容或许不太合适。”警长赛威尔抬眼看着法官，声音温和而坚定，“教团的利益大于一切——包括法律。”
角落里的一个人说话了：“我们坐在这里，代表的更多是公司的利益。目前来看，赛拉·肯威于公司无益。她推动了animus的发展，但执行者却是艾弗里特·格林——如果她受制于格林，我们就得换人。”另一个人点点头：“如果她会影响我们未来的规划，那就必须实施相应的反制措施。”但第三个更加年轻的女声响起：“我倒不这么想，她对公司的作用是需要时间证明的。更何况……利益与风险并存。”
“谢谢，乐梅女士。谢谢，法官大人。”海尔森欣慰地致谢，然后看向查尔斯·李。
“看来是我们赢了。”约翰逊摸摸自己的那把大胡子，默认李属于自己这一方，“这可是公平投票，肯威，想反悔也没办法了。”
“别着急，约翰逊。”肯威的微笑渐渐加深，“查尔斯还没有表态呢。”
查尔斯·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他盯着肯威的眼睛，背脊挺直，双手交握。
“我也反对。赛拉·肯威有更多的可能性。”
约翰逊惊讶地瞪大眼睛：“……李！你这个没原则的老跟班！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是以前。”李不耐烦地打断他，“现在……我想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的话意味深长，肯威则没有接茬，只把目光转向众人：“结局已定——公平的投票。”
约翰逊被噎了回去，怒气冲冲地翻了个白眼，把桌上的酒一口喝下。金斯法官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即使被肯威下套也没什么情绪，而是端坐着优雅地舒展肩胛：“看来，是时候更进一步了——她在哪里？”
肯威眨眨眼睛：“我不知道。”
“……”
“什么叫’你不知道‘？”约翰逊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刚才的酒噎死，“那我们刚才在干什么——她跑了？”
“她失联了。”寇马克插话。
“是的。赛拉替我去办一些事，看来在路上遇到了点小麻烦。”海尔森看上去毫不担心，“我相信她能解决的。等她回来，我们再讨论接下来的事吧。”
“你让她去哪办事？”李竟然变成了全场最担心的人。肯威对这份担心报以十足的尊重：“落基山，刺客聚落。她会为我取回一点东西。”
“……你确定她还会回来吗？”
“她当然会回来。”海尔森·肯威非常自信，“她很快就会回来。要么是来杀我，要么是来向我俯首。”
“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接下来轮到她了。”
*
赛拉严肃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人。
在高强度的逼视下，卡涅齐欧依旧气定神闲地捣着草药。她发间缀着的羽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示意赛拉：“靠近一点。你的眼睛都要被烧烂了，不知道疼吗？”
赛拉立刻蹲到她面前，任由对方擦去自己脸上的血，然后把凉飕飕的药膏敷在眼睛上。
温柔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赛拉深吸一口气：“……康纳这个猖狂的不孝子。他明明应该一辈子陪在妈妈身边。”
卡涅齐欧笑了（哇哦，这个笑容。赛拉认为不管哪个肯威都难以抵抗。）：“我倒希望他多出去走走，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人都变傻了。”
“说起这个。缠着我的那两个人会不会带来麻烦？”赛拉此刻非常自觉地充当康纳的替身，随时准备把威胁到家园的人全部铲除。
“会有人应付他们的。”卡涅齐欧并不担心，“这只是个普通的小镇，没什么好掩藏的——只是你们来的路径有点不普通罢了。”她把手擦干净，顺便也擦了擦赛拉全是泥点的脸和脖子，“你说拉顿哈给顿在欧洲？”
“是的。”赛拉眯着眼睛，“他和我的几个朋友在一起，正在深入研究议会共和制下司法体制的执行效率与可能的公众权益。”简称蹲大牢。
卡涅齐欧看着赛拉，突然生出一点怀念的情绪：“你很像他——你的舅舅。”
“……像他一样混蛋？”
“不。是除了混蛋的那一部分。”卡涅齐欧叹了口气，“……或许这样说是不准确的。康纳是像他的那个人，而你，更像是和海尔森分享了某种特质的两面。”她相当怜惜地摸了摸赛拉柔软的短发，“你轻视痛苦，这样是不对的。”
赛拉缓慢地眨眼睛：“我只是……不得不习惯它。”
“肯威小姐。”卡瑞娜从不远处的廊柱后面探出脑袋，“阿德瓦勒在等你。”
赛拉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又很不情愿地挪了过去。卡涅齐欧注视着她的背影，又轻声叫住了她：“赛拉。”
迷路的外来者回过头，没被绷带缠住的那只眼睛是深邃的海蓝色。卡涅齐欧不知道这种颜色是继承自父亲还是母亲，但每看一次，她都不得不感叹自然与基因的奇迹，得以把这种美镶嵌在年轻的生命之中，成为她灵魂最直观的展台。
“我不知道你将看到什么，但是……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它终会变成最好的那个。”
*如果23年没换届的话，现任的纽约警察局长真的叫基尚特·赛威尔。
*索尼娅·金斯的名字来自美国最高法院两位**官索尼娅·索托马内尔和鲁斯·巴德·金斯伯格。
（两人除了名字，和现实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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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0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