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来一杯,什么都行。”我坐上吧台旁边的椅子,酒保给我倒了一杯酒,很敷衍,还有些打量。
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像是风吹过窗棂带起的响声,纯净的冰块拥挤在朗姆酒里几乎融为一体,外杯壁凝结了细小的水珠。我看着晕黄的灯光从肩角直射在杯口上映出一抹柔光,根本摸不出那杯酒有多凉,我希望酒能让我的身体暖一点,因为外面下着雨,哥谭的天气总是阴沉着。
一口把酒喝完,再把嘴里的冰块咬得嘎吱嘎吱发响,对酒保露出一个发黄的笑。黑发的酒保愣了一下皱眉,我想他大概是害怕我这样一个疯女人会闹事,最好提前把我叉出去。
雨衣不是我的,但里面好像装了点钱,我把钱拍在桌面上。顺手还把杯子里剩下的冰块捞出来,捏在手里,融化的水顺着指缝往下流。
隔两条街的路口是一家五金店,还卖鱼竿鱼饵,很久以前,家里桌子椅子坏了需要锤子钉子的时候,我都会去那家买。
因为便宜,尽管老板是个看起来很讨厌的家伙,总是会对去买东西的年轻人动手动脚,不论男女。
我从架子上挑了一把特别的锤子,拿在手上拎起来不沉,锤面并不大,但我喜欢这一点,尤其是另一面是尖锐的菱状凸面,很容易藏在袖子里。
“砰!”我用锤子砸烂了玻璃柜,碎落了一地的玻璃渣,像钻石一样闪亮的玻璃渣和排开一列的长钉混在一起甚至也很和谐。
“该死的小个子,你他妈想死吗?!”肥胖的中年男人从收银柜冲出来,似乎想要给我一个耳光。
“别动,”我的左手从口袋里举起,隔着一层雨衣布料下是手|枪的轮廓,我耸了耸肩膀。“今天晚上GCPD会很忙,没人给你收尸的。”
“滚开!臭婊|子!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他大概以为我是故弄玄虚,仍然没停下脚步,但下一秒…
“嘭!”一枪打在他的胸口,那么短的距离,血顿时就滋出来,他后知后觉地去捂心口处的洞。但没什么用,子弹穿透了他,打在他身后的玻璃窗。一整扇玻璃像是窗外落在水洼里的雨滴一样炸开,然后碎在地面发出巨大的响声,这让我想起那杯酒里干净的冰块。
“…”他双腿乏力地倒在地上,浓艳的血色从他身下泛开,我的手微微有些发麻,偏过头去看我左侧的雨衣口袋。那里冒着细小的青烟,一个焦黑的洞在黑得过分的雨衣上并不突兀,破洞下面是黑洞洞的枪口,是我从狱警那里捡来的。
我的左手背也被烫出一小块焦黑的印子,我可不知道在口袋里开枪会这样。
烫伤比挨打要难过太多了,这种绵延不绝而且由表及内的痛感真是让人恼火!
“啊哦~”我走到他身边踢了踢肥硕的身躯,“嘻嘻。”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GCPD真的很忙,“死变态,看你还能对谁贱笑”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我甚至看不到对面街角披萨店里是不是有人,如果还有钱的话,我想吃个披萨。
阿卡姆里没有披萨,布丁很难吃,总是那种坨成一团的面,里面会有烂得稀碎的菜叶,还有咸到要命的土豆泥。
五金店里连空气都是冷冰冰的沉默,灯光也是冷色调的漠然,仿佛回到了阿卡姆。一个人对着焦黄的墙角发呆,没有窗户也没有天空,脑袋里就会冒出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把雨衣的帽子盖在脑袋上,我环顾四周,没什么人会在哥谭的雨夜闲逛,除了伶仃的几点灯光,目之所及的这一角城市是那么惨淡。
我走进雨中,噼啪的声音从衣帽、肩角和胸前的雨衣上炸开,像是尖利的、凄惨的哭声。
走到一幢老式公寓楼前,我抬头看了看六楼从右数的第三个窗口,一抹蓝幽幽的光在那扇小小的窗前跳跃着。我就站在雨里定定地看着,不停地有雨点打在脸上又溅起落在衣领下的脖颈,冷冰冰的皮肤变得湿润而且没有知觉。
公寓楼的入口是黑漆漆的一条长廊,中间有一个黑洞洞的楼梯口,旁边放着掉漆、一人高的暗红色收件箱。电梯早就坏了,门上贴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广告和深深浅浅的污渍,好几年了也没有人修。三楼的楼梯拐弯处的扶手一碰就断开,曾经摔死过一个小孩,脑袋落在下一层楼梯的尖角上,像西瓜砸开了一个口子一样,脑浆子都崩出来了。
五楼的楼梯口堆满了杂物,深棕色木门的下半部分是凌乱层叠的脚印,在木门正中央的地方还留着愤怒砸下的痕迹。那一家人很蛮横,砸门和叫骂并不能改变什么,甚至还会挨他们的揍。
我走到六楼靠东的第二个房间,翻了翻门外那张黑红的地毯,发现下面没有钥匙,所以敲了敲门。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咚——咚咚,没有人应。咚——咚咚,咚——咚咚,我隐约听到有拖沓的脚步声,还有男人不耐烦的咒骂。
老旧的公寓隔音效果非常、非常糟糕,大概就是隔着一面墙,就能听到隔壁要命的吵架声。
“咔哒,”是开门的声音。
“他妈的别再敲这扇该死的门了!Fuck!”他顺便很不礼貌地问候了我的妈妈,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嘴里的馅饼喷了我一脸,一股难闻的、似乎发酵过的苹果味。
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眼睛里是算计的光,还带点鄙夷和淫|欲。
我随手擦了擦脸,放下胳膊的瞬间,锤子从衣袖里贴着胳膊向下滑,我及时握住木把手。接着,迅速地狠狠扬起,三角凸面砸在了那张胡子拉碴的蠢脸上。
我发誓,他的下颚骨和发臭的牙齿一起和他说拜拜了。
糟糕的是,在来之前,我对他身高的误判让我这本该砸在他额头或者头盖骨上的一锤改变了方向,他反应过来后慌忙用玄关处放钥匙的盘子砸向我的头顶。
我得说一句,那是个厚实的瓷盘子,我爸有一次喝多了吐在那张盘子上面,所以它就变成了放钥匙的盘子。
钥匙落在地上的声音和盘子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感觉到从额角那块比较突出的骨头那里,单薄的皮肤被尖锐物划开,温暖的液体顺着眉毛的轨迹划向眼尾。雨水是冰冷的,凝滞的,带走皮肤表层的温度,让人变得黏腻潮湿,但血液依旧是温暖的。
血液掉进了眼里,顿时整个世界变成了血色,我在向后退的同时忍不住眨了眨眼。甚至能感觉到在闭眼睁眼的时候,有小小的血珠停在了睫毛上,反射着走廊的微光到瞳孔里。
“嘭!”
“嘭!”
“啊——!”非常、非常戏剧性,因为一只眼睛里落进了血,我的深度感知出了岔子,就像一只眼睛出了毛病一样。第一枪非常不幸地打在了什么别的地方,第二枪只打中了他的大腿,血正汩汩地往外冒,很快就染透了一条裤腿。
“Help!Help!”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像只没长毛的小鸟一样不停尖叫,而且含糊不清地求救,几乎只是呜咽着发出声音而已。但下颚裂开的口子让他尖叫的时候嘴里止不住地流血,甚至还带着气音飞出一颗带着血肉的牙齿。
不会有人来救他的,也许楼下的人和邻居在听到枪声的那一刻就飞奔着去把自家的门窗再关紧点了。
他想站起身关上门,但我迅速地用锤子挡在了门框前,一脚踹开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
我还挺幸运的,因为我拿到那把枪时,里面就只剩三颗子弹了。如果第二没打中他的话,那我估计会麻烦很多,至少不像现在这样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拎着带血的锤子。
这就是他的不幸了,我不想弄出很大的声音,也不想一直听他像踩到尾巴的狗一样凄惨地大叫。
手腕用力,手指带着锤子的把手转了一圈,朝下的一面就换成了还没见过血的圆锤面。扬起手,再落下,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它锤面小的原因,它能把力量都集中在一点,而且这是完整的一个过程。
没两锤子他就不再叫了,他一脸的血但是我并没下狠手,只是皮肉伤,大概是晕过去了。我看着溅到地上的血,就把沙发前的一块地毯拽起来盖上去。
再把他推到地毯上,拉起带着一个成年男人的地毯走向卧室。地毯拖过的地方留下深浅不一的血痕,甚至还有一点我的鞋印,几条血色花纹被另一层血迹掩盖了七八分。
我把他捆起来,主卧抽屉里有一卷蓝色的塑料绳,折起来抽人很疼,当然也足够结实。阿卡姆也并不全是神经病和暴力狂,我就学到了几种很有用的捆人技巧,把他的双手反折在身后交叉绑住,以此为中心分别从脖子和被绑住的双脚缠绕过后再一圈一圈绑住胳膊。
这种绑法的优点就是,他几乎不能做出什么动作,像是被拉直的一张纸,就算是随意踹他一脚都会加大痛楚。
床头边的桌子上是橘黄色金属外壳的钟表,时间快到晚上九点了,tika…tika…tika…
我走进浴室,一面模糊的、分布着一块一块污渍的镜子里倒映出我的样子,棕色的头发杂乱得像是被野狗盘过的窝,更别说挂在头发上黏糊糊的血。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泼在镜子上,擦掉脏东西。
我的左手手指,五根有三根被玻璃渣扎得流血,指尖算不上血肉模糊,但流着颜色鲜艳的血液。指纹和掌纹被血液填平,指甲缝里都是黏腻的触感,一股令人反感的血腥味。
泼在镜子上的水都染上了淡淡的红粉色,emm…也可能是浴室的灯光太过暧昧,就像阿卡姆走廊里有时因为电压不稳而轻微闪烁的光源。
带着水的镜面依旧是模糊不清的,水不断地向下流,好像从我身上带走了一些坚持。因为现在我只想懒懒地泡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一直到阳光穿过厚重的暗绿色窗帘落在床头。
我从明亮的镜子里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很糟糕,比想象的糟糕很多。
额骨偏上的地方,从发际那里是一道T形的口子,一直延伸到眉毛上面。我的眉毛很淡,所以没法拦住汹涌流出的鲜血,让它一直顺着眼尾流到眼里。
我的左眼弥漫着像是红血丝一样的颜色,连睫毛上都糊上了薄薄的血浆。一整张脸上都是溅到的血滴,一点一点,在灯光下像是深色的雀斑,
洗把脸,我能看到鼻尖上淡粉色的水滴落在洗手池半黄半白的瓷砖上,然后被流着的水卷携着涌入下水道。
我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伤口的表层皮肉白津津地、狰狞着向外翻,积在上面的淤血被水冲掉,但深处却依旧渗着血丝。
其实我没怎么感觉疼,这种源于表皮的疼我已经适应了,只是觉得被砸破的地方很别扭。
好像换牙期的时候掉了一颗门牙,总是忍不住去舔的那种别扭,虽然换牙不会掉这么多血。
认真洗了洗手和脸,我撑着胳膊在镜子前注视着自己,直到那张已经陌生的、脏兮兮的脸变得奇怪扭曲,甚至有点阴森。
我走出浴室,坐在沙发上,靠背上有一个焦黑的洞,打空的那一枪大概把沙发靠背都打穿了。
电视里的节目是刚刚那个大块头选的,那种付费节目里出现的劲爆场面。可露西亚不是会掏那份钱的人,我猜她连嗑药的钱都快拿不出来了。
但我对那些超模的半边胸|脯和光|裸长腿并没兴趣,对她们在泳池里游泳的姿态也没感觉,我不会游泳,也不喜欢女人。
电视里金发女人诱人的脸庞下一秒消失,换成了晚间脱口秀。
与此同时,某些地方响起了枪声,甚至刚刚楼下还传来伴着惨叫的枪响,不过这是个好现象,因为至少现在还没哪个倒霉地方被炸。
我跟着听到一个倒霉故事的现场观众们一起笑着,在桌子下面摸索着,从深处的角落里捞出一个盒子。
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用过了,但里面的药水还没过期。
在哥谭,哪个家里没有一个必需的医药箱呢?
我用棉签把扎进肉里的大块玻璃渣挑出来,小块的用酒精冲掉,只觉得指尖麻木地跳着,在透明液体倒上去的一刻抽动。
还有脑袋上那道伤口,湿润的皮肤像是冰冷的石头,就算是倒上了药水和药粉也麻木得没什么痛感。眼睛却充血般发胀,我深深地呼了口气,擦掉滴到眼皮上的红药水,像是抹掉一滴血。
屋子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酒味这一刻突然浓郁起来,和潮湿腐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形成了醉酒呕吐物的难闻气味。
“HAHAHA…”电视里的主持人已经换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家伙,他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引起哄堂大笑。
但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说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词。
我突然感到厌烦…
所以换了一个吵得要死的音乐节目,舞台上灯光黯淡,主唱甩着一头暗金色的长发,弹着电吉他,声音大得要掀翻楼顶。
我在受伤的指尖抹了厚厚一层药水,在嘴边吹了几口热气,才恢复一点知觉。
走向玄关,拿起靠着柜子的棒球棍,这是我从露西娅房间找出来的。她高中还参加过棒球比赛,房间里有非常结实好用的棒球棍。
没过多久,在让人眩晕的摇滚乐中我听到了似乎很气愤的脚步声,重重地踏在地面。
“该死的!乔什!你是疯了吗?我在楼下都能听到电视快要爆炸!那要命的电费是不掏钱的吗?”
她说了太多的**和**,在门前停住,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随着“咔哒”一声,露西娅骂骂咧咧地打开门。
我早就等着她了,高举的棒球棍直接狠狠砸在她头上。门还没彻底打开,露西娅就擦过我倒在地上。
她甚至连尖叫都还没来及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伴随着“嘭”的一声消失。从露西娅头顶的地方向下流着血,我想了一下,她的血似乎比我的颜色要深,也更粘稠。
像是草莓布丁上那层暗红色的液态物质,甜腥甜腥的。
还是那张毯子,我依然是那样把露西娅拖到客厅,把她放到桌子上。用蓝色塑料绳把露西娅的胳膊分别绑在桌子的两条腿上,她的腿是被一圈一圈地绑在另两条腿上。
没有着力点,她不能在挣脱上用上力,同时会产生一种隐约的窒息感和压迫感。
我做完这一切,站在她身边端详了她一阵。她脸色很好,长胖了不少,画着整齐的妆容,安静的时候竟然会有点美好。
“HAHAHA…”
这个念头让我忍不住发笑,笑得肚子抽疼,歪在沙发上笑到眼泪都浸湿了卡其色的沙发套。
怎么会这么想呢?
…
露西娅醒来的时候,我正在把长钉一根根锤进实木棒球棍。
发现自己被绑住,露西娅惊讶地睁大眼,挣扎着想要弄断塑料绳,但只是徒劳无功。
“泰莉!”看到我的时候,她恨不得把手腕扯断挣脱束缚,满脸的惊恐。
砸钉子的动作停下,我抬头看着她,“干嘛那么惊讶?你以为我死了吗?”
她好像在寻找什么,目光飞快地掠过,像是警觉的野狗。
“你是在找那个大个子?”露西娅瞬间僵硬,脸色很不好看。“别担心,他没事。”
我甚至还善良地帮他包了伤口,虽然看起来像是泡在水里膨大的木乃伊,但我是好心。
我的安慰大概没什么用,露西娅的表情依然那么难看。
随着笃笃的声音,我把一根长钉的大半砸进棒球棍。“有人炸开了阿卡姆的大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问她,我发誓,我是很认真在问她。可是露西娅只是瞪着我,目光紧紧地聚焦在棒球棍上,一边不停地挣扎着试图摆脱或者磨断绳子。上下嘴唇无声地动着,似乎在咒骂我,也可能是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
“这意味着今天GCPD会很忙,”我自顾自地说,本以为面对她会让我气愤地恨不得一棍子敲死她,但我比想象得要冷静。
“实话说,我没想过你还会留着它。”我把没用完的长钉塞回雨衣口袋,站起来。
拎起扎满钉子的棒球棍,我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我记得你的不知道哪个boyfriend是打棒球的,然后你跟他学会了嗑药…赌钱…”
“去死吧!”她愤怒地骂,放弃挣扎,不停地挑衅我。“妈妈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疯婊|子,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我不是,”我靠近露西娅,看到她由于紧张而放大的瞳孔,“你知道我不是。”
“你杀了自己的爸爸,还有我妈,甚至是卡尔!”露西娅眼睛通红,眼泪从眼角流进头发里,就像暴雨跳进浓密的森林。“你就是头该死的野兽,怪胎!你该坐电椅、被绞死,该下地狱,而不是去阿卡姆享受人生!”
我看着她恨恨地咬牙,甚至试图对我吐口水,用头砸我的脸,直到颓废地喘着粗气。
“你觉得我是在享受人生?”我笑起来,自顾自地说。“阿卡姆其实很无聊,没完没了的潮湿和好像永远不会断电的破日光灯。墙角长着胖乎乎的白蘑菇,你敢相信吗?它比阿卡姆里的饭好吃多了,只不过吃完之后会吐到想死,然后看见一个个小人站在马桶边跳舞。”
“真好笑,对吧?你是不知道,阿卡姆的饭只是比泥浆多了点咸味。哦,拜托,简直是咸得要死!难道就因为哥谭是沿海城市吗?还是他们打算拿过量的盐慢性毒死我们?”
我怪笑了几声,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露西娅不太敢在这时候说话。
“反正在那地方,只要不打死人,就没什么严重的。恰相反,那些医生什么的还巴不得我们互相斗殴,然后就有理由把我们摁在电椅上,或者让我们吃更多的药。”
我不开心地用棒球敲了敲桌腿,铁钉磕在桌腿上的声响让露西娅闭上了想要说话的嘴,她终于有了弱势者的自觉,不再说那些我不喜欢的话。
“进去的第一天我就和一个惹人烦的小个子打起来了,说话比那口糟牙还烂。他有个兄弟,两个人都是因为吃人关进去的,吃人?搞真的吗?”
我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并不是因为素食主义的那一套,只不过我不接受把太奇怪的东西放进食谱。我吃过那些白蘑菇之后看到它们变成了一个个穿白裙的小小人,就再也不想碰他们了。
“不管怎么样,我用一个甚至更像勺子的叉子扎瞎了那家伙的眼睛,他兄弟用椅子砸断了我的腿。”我摊了摊手,“你瞧,皆大欢喜,但你依然不知道阿卡姆是什么样对吧?”
“我告诉你,”我贴近了露西娅,“那里就是一个让你要么弄死想伤害你的人,要么弄死自己的地方。”
“但我知道自己总会离开的,因为我要来找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的愤怒似乎流于表面,但是钉棍狠狠地砸在了离她脑袋不远的桌面上。
“我没有杀任何人!”
“除了那个五金店兼职卖‘糖果’的死胖子!”
“是你干的!我他妈甚至连那个该死的卡尔是谁都不知道!你妈妈和我爸都信任你,喜欢你,只有你才能那么轻易地杀了他们!你嗑药已经嗑疯了,你用斧子砍死了他们,但被关进阿卡姆的却是我!”
“你才是那个骗子,你找人证明了自己无辜,却把我诬陷进去!你才该下地狱,你才是个疯婊|子!”
“Bull**!Bull**!”露西娅呆滞了一会,几乎是以更高的声音冲我吼,“你真是被打傻了!你恨他们!也恨我!”
“疯子!”露西娅没有逻辑地嘶吼,我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泰莉你就是个疯子,他们就该早点把你打死扔在后巷,但你先动手了!活该!真是活该!他们应该先打死你!你早就该死了!”
“怪胎!”露西娅嘴里不停地骂我,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指甲用力划着桌腿发出锐利的声音,“你该死!”
“卡尔是个好人,你居然能杀了他!”
“我说了,我没见过那个卡尔。”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卡尔?乔什?我还记得吉米,他说起话来就像一只把食物塞满到喉咙的肥鹅,我还知道,你从他那里敲了一大笔,用来买大|麻。”
“没错,我是挺讨厌他们的,我是说,你妈妈和我爸。”我耸了耸肩,“父亲总是粗心又冷酷,有时候会像神经病,他们总是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其实就是自私自利又莫名其妙的人。所以,我很羡慕你,露西娅,但你总是不知道珍惜你的母亲,你伤害了她,甚至嗑昏了头杀了他们。”
“你真虚伪!还是个死变态!你已经完全变成一个神经病了!你总是觉得别人对你不好,不喜欢你,每天在脑子里想象别人伤害你!”露西娅的脸有些发紫,因为愤怒,也因为血液不流通,还咳嗽了几声。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吗?你以为自己可怜,是被别人欺负陷害的无辜小女孩吗?”露西娅满脸通红,拼命地挣扎,“你才是最可怕的那一个,你不仅是个怪胎,还疯得厉害!”
“我可不这么觉得,”我打断露西娅那一长串的话。
“谁管呢!”我摇摇头,“我可以不杀死你,甚至会放开你,露西,只要你对我道歉。”
“What?”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像是被剌过气管后发出的喘气声,疑惑地盯着我。说实话,她现在看我的眼神可比刚刚说我是怀胎的时候,更像在盯着一个怪人。
“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我非常耐心地把不齐的裤腿整理好,“你对我道歉,我就放过你,认真地。”
“去-死-吧!”愣了几秒,露西娅几乎是一个一个音节地对我说。
“Really?”我问她,“我只想要一个道歉,你宁愿拿命换吗?”
“泰莉,”露西娅的眼白处几乎都是红血丝,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看起来很可怜。“你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我道歉,你还是会杀了我。不然,你为什么要把它弄成那样?”
她的目光尽头是我手里的钉棍,实木的棒球棍上扎满了钉子,怎么看都不是拿来当装饰品的。
“为了保护我自己,你也知道,每次阿卡姆一闹事,哥谭就乱套,我得让我那群好病友伤害不了我。”我十分随意地拿钉棍转了几圈,还被划到了手,出现一条轻微的红痕。如果这时候它掉下去,说不定就会砸瞎露西娅的眼,不过我没有故意失手。
“我们总要习惯的,对吗?我们总要习惯被别人伤害,还要不当回事。他们可以打你骂你,说你长得难看,像个灰皮老鼠,可以说你注定一事无成,还要逼你去偷东西。能踹你的肚子,掰断你的手指,烧掉你的头发,强迫你去做各种你不喜欢的事。我承认我挺小心眼的,总是会记住这些事情。但你能想到吗?阿卡姆那地方,居然还要小气地比较,被蝙蝠侠抓进去算是一种荣誉,只是为了劫财劫色算是低智行为,因为杀害双亲进去的能加入一些小团体,连环犯案还不算笨蛋。”
“真的好笑,”指甲稍微有点长,挠着棒球棍,甚至飞出细小的木屑。我扬起脑袋,“我真讨厌那个地方。”
“没关系,毕竟你们都觉得我很坏。”我走到冰箱旁边,里面大部分是速食食物,我不停地往口袋里塞,好在老式雨衣的口袋大得像是袋鼠的育儿袋。
接着我拿着仅剩的两个还能吃的苹果走回到露西娅身边,把其中那个看起来就不怎么新鲜的塞进她嘴里,把她的上下颚撑到极端以至于她没法再发出声音。
“苹果真好吃,”我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和脸颊鼓起的露西娅说话。“别担心,露西,你男朋友就在卧室躺着,如果你对他还不错,那等他醒来说不定就会救你了。”
我想起来那家伙的下颚都被我用锤子给砸烂了,说起话来估计比猴子叫好不到哪去,到时候一个说不出来话,一个只能发出乌拉乌拉的声音,真想看看那场面。
“拜,露西。”
我咔嚓咔嚓地咬着苹果,拎着棒球棍走门,甚至细心地,用很温柔的力道关上了门。
一片黑暗中,我轻轻贴着扶手走下去,咬苹果的声音像是夜晚中觅食的老鼠,也是寂静中我唯一能清楚地感知到的声音。黑暗死寂的楼梯,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我,仿佛没有尽头的空间,这让我想起了那个故事——走进地狱的十三层台阶。
我无聊地数着,发现每一层楼的台阶都不是十三层。
雨还在下着,噼里啪啦,我坐在公寓一层的长椅上,背靠着有点掉皮的墙面,咔嚓咔嚓地咬着苹果。阿卡姆的食物让我学会认真细致地嚼每一口饭,因为我见过有个家伙一口吃了半盘子土豆泥,结果被大概是碎骨头之类的东西扎破了喉管。
所以,苹果为什么要长核呢?我吧唧着嘴扔掉苹果核,我喜欢那种果肉和果核分离得彻底的果子,但苹果也足够好吃了。
我在那里坐了一夜,穿过长廊的风吹得我手脚冰凉,雨衣隔绝了大部分的冷风,所以我还不至于被冻死在那里。
期间,有那种带着小丑面具或者画花脸的几伙人出现,我就会躲在楼梯间和收件箱的夹缝里。那些人是小丑帮,他们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我可惹不起。
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是和我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不仅要躲着阿卡姆的病友,还要躲着GCPD以及趁乱作祟的本地□□。
天亮之后,我走出了公寓楼,离路口不远的地方直直地倒着一个人,脑袋下面洇开一大片的血,掺着白花花的浆状物。我看到有黑色的鸟站在他的脸上,啄食着额头爆出的血肉。地上散落着一堆不值钱的袜子和廉价罐头,旁边是被血浸湿一面的纸袋,我猜那大概不是为了抢劫,毕竟谁会来这地方抢劫呢?还是对着脑袋开枪?
为了避免我也成为流血事件的主角,我特意走那种窄到似乎只有猫才能走过去的小路,甚至要翻过几条死巷子的高墙。没用到我绑在雨衣上的钉棍,不知道说是庆幸好,还是可惜好。
我这幅样子,从前门走指定是进不去了,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撬开了后门。
“笃——笃——笃…”
我缓慢地敲了三次,深色的实木门发出沉重的声音。这里的楼层隔音功能很好,我听不到是不是有人给我开门,只是耐心地等着。
“咔嚓——”开门的男人穿着一身暗蓝色的西装,上面是浅淡到不注意就没法发现的条纹,里面是一件颜色更亮的一点的蓝色衬衣。
这样认真的服装会让人误以为他是要去出席某种重要场合,但好像从我认识他以来,这个人就是这么一丝不苟。
“Hello,Doctor…”
医生见到我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某种更深沉的东西,他只是注视了我两秒,“早上好,泰莉。”
没有问我是怎么离开的阿卡姆,也没有问我是怎么进来的。他稍微让开了一些,示意我可以进屋,而我犹豫着要不要换双鞋子。
“没关系,”医生似乎永远是那种表情,冷淡地让人总觉得有距离,但有时却又温和到让你轻易相信他。“进来吧!”
我轻车熟路地坐到接待室那把深红色单人沙发椅上,医生随后端着一杯牛奶递给我。
“我很犹豫,Doctor,我昨天做了一些事,”捧着那杯温度正好的牛奶,冰凉的手一点点回暖。
“那看来是些了不起的事,泰莉,”医生端正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我们可以聊聊,这种情况下恰好可以免去多余的寒暄。”
即使我们上次见面是几天前,即使仅作为顾问心理医生,但显然那些在阿卡姆的糟糕日子并没有任何可作寒暄的内容。
“我知道,我可以伤害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即使那是一大票人。”我拢起手指,让两只手的指尖互相抵着,“露西娅和她那个男朋友是我的第一目标,虽然我并没有伤害露西娅,而且她换了新男友。”
“那家伙的牙被我用锤子砸掉了几颗,我以为他是露西娅之前的男友,我提过的,她的前男友是一个很恶心的人,幸亏他死了。”我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伪善又虚假的家伙更让人作呕,“所以我不觉得我做错了,是卡尔还是乔什对我来说根本没差。”
医生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微笑得似乎有些冷淡的表情,如果稍微偏过一点角度,那种微妙的耐心和温和就会变成一种无言的讥讽。但此刻,他只是坐在那里就能让人产生倾诉的**,尽管我的话逻辑混乱。
“当我在阿卡姆的时候,每天想的都是杀死每一个伤害过我的人,但我放过了露西娅。”我喝掉了那杯已经有点凉的牛奶,“我是真的想过要杀掉她的,那一刻我犹豫了,我选择让命运来决定她的生死,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因此后悔。”
看到医生的视线从我的手中轻飘飘地掠过,身体略微前倾,注视着我。医生的脸部弧线是冷硬的,高耸的颧骨和线条好看的眉骨让这个人看上去不像一般的心理医生那样富有亲和力,反而有些阴郁。但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总是能在不知不觉中相信他,相信他说的话,相信这个人能让我不再焦虑地想咬断我的指甲,然后从指缝里渗血。
“泰莉,你知道,当一只小羊羔放到一群狼中,会发生什么吗?”医生像在讲一个睡前故事,语气轻柔缓慢。
“它会逃跑,但是没法逃掉,最终还是会被吃掉,”话题突然转换,我不明所以地回答。
“没什么差别,但羊羔面临危险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僵直地倒在地上,这是一种应激反应。”我没听清医生是不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
“很显然,大多数人都是小羊羔,”医生拽了拽窗帘,这让本就没什么光线的房间更阴暗了。“泰莉,你知道吗?人类社会所追寻的那些东西,理智、敏感、执着、好强、追求完美、理想主义、过强地对生的渴望,这些都是临床神经症的表现。”
“这不是很可笑的吗?”医生走到我的背后,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这个社会,或者是他人希望我们成为的,那些正面的形容和特质,却往往是他们定义成的神经质。”
“我没明白,Doctor,”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没人对我抱有这样的期望,我也不是个神经病,我只是…”
突然说不出话,我只是什么呢?想要报复?想要拥有存在感?想要拥有平凡幸福的生活?
我有点没法想象,“我只是,做我该做的,证明我不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人,我要让那些中伤我的、欺骗我的、殴打我的全都还回来。”
“瞧,泰莉,”医生从我身后转回去,重新坐到我对面。“你这是在承认自己脆弱吗?承认自己想要得到心灵上的满足,填满那颗破败的心,达到曾经没完成的期待?”
“…不是,”我疑惑地摇头。
“但我看到的你,并没有抓住主动权,这和你从前被逼迫来这里偷东西的时候一样。”医生的脸有一半是背光的,要笑不笑的表情像是凝固在脸上,我知道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场景。
“主动权?”我无意识地跟随医生的话说着,但并没有任何关于这个词的记忆。
“比如露西娅,”医生稍微侧过一点,我能清楚地看着医生那双暖棕色的眼睛可一点暖意都没有。“你以为是自己选择了放过她,让命运决定她的生死,那一刻难道不是被过往的感情所影响吗?”
“我当然明白,”医生没有停下,“在你的生活中,不曾做出伤害会被当成某种程度上的善意,但泰莉…”
“你是一只小羊羔吗?你认为自己是一只遇到困境和危险就只会倒在地上的小绵羊吗?还是这个世界上已经多到没法再多,为了别人而活的人?”
我听到医生缓慢地说着,每一个词都像是从乌云中砸下的雨滴,但是他突然停下了,转移了话题。
“你用过早餐了吗?” 我还没有思考完,医生突然提起早饭。
“呃…我想我不需要…”
“早餐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医生说着,边起身,带着我从另一扇门走向厨房。
开放式的厨房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干净整洁,一张足够六人坐的餐桌,花瓶里插着几支盛放的黄玫瑰。操作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餐刀和厨具,闪着光,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属于厨房的东西。
我想,这可真讲究,大概每一个国家的刀具在这里都能被找到。
而且,就算是厨房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也是那种医生独有的简洁冷淡风,像是在什么肃穆的场合吃饭。
“大概需要等一会…”
我坐在餐桌一侧的椅子上,医生说着走向操作台。
因为背对着医生,我只听到了医生似乎是抽出了一把刀,思考着。
“我需要思考,那种处理方法适合今天的食材…”
医生:这个姑娘看起来是怎么教都学不会了,但没关系,没什么是一顿早饭解决不了的,关键是:
食材要鲜的,人得现杀的
下面会写两篇小甜饼,然后搞一下梅尔罗斯的同人,想看没人写,就打算自己搞个短的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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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阿卡姆在逃小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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