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如云烟般模糊消散，他再一回神，臂弯间已经变得空荡荡，四周变得虚无、混沌，像是墨汁倒进清水中，旋转扩散变幻着。

里德站起身，耳边传来细细密密的低语，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有哭声有笑声，有人在大声怒骂有人在小声哀切。

他仿佛正在看一场名为‘杰森·陶德的前半生’的纪录片。

在纪录片中，有时杰森会看见他，与他搭话，有时看不见，他们似乎身处于两个世界，他做着自己的事，却也好像被里德影响着。

里德看着肩背瘦削的男孩套着一件不合身的大衣站在土堆前，笨拙地将一束干净的小白花放了上去。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太阳将云层染成橘色，世界火烧一般，红色攀上树枝，攀上远处的高楼，攀上他的眼睛，男孩站在那里，似乎无所适从。

“她前不久还和我说想要好好活下去，她说想和我换一个地方去住。”

他站的像是一颗树，低声说，像是在自己喃喃，又好像在与里德说话。

“我今天去打工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几朵还带着露珠的白色花朵上，他没钱买下一块墓地，只能找一处荒芜的草地挖一个坑将她的身体埋进去，“买了一束花。”

女人的躯体瘦弱、枯黄，眼窝深深地陷进去，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不再温柔不再美丽，但男孩只是沉默着将她的眼睛合上。

“我不想她连走时拿的花也是偷来的。”

他的声音轻缓，像是在害怕惊动沉眠于泥土底下的亡魂。

这里的时间如同一卷不停滚动着的老胶卷，偶尔停下随机播放其中一段。

而胶卷里的男孩越长越大，眼神越来越锐利，也越来越迷茫。

里德站在哥谭的夜雨中，冰冷的雨珠穿透过他的身体，男孩躲在某个废弃的商铺中，穿着一件破旧的棉大衣，一只白猫窝在他怀里睡觉，他懒洋洋地顺着猫毛，那个商铺的玻璃碎了一地，凄风苦雨在外肆虐，里面也不怎么暖和，但是他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男孩在一间小修车工房里打工当学徒，教他的老师傅经常骂他，喝醉之后也会来打他，工资总要克扣，男孩只是抿着嘴，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用瘦弱的手臂扭动扳手。

......

他看见男孩去偷蝙蝠车的轮胎，被蝙蝠侠当场抓获，他们两人打了一架，准确来说，那应该是单方面的压制，杰森像是一只小鸡仔一样被高大的黑暗骑士拎了起来。

男孩瞪着蝙蝠侠，仿佛也在瞪着里德，无声控诉里德为什么不来帮他。

但里德只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应该也打不过他。

......

他可能见到了杰森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男孩被哥谭的富豪收养，得到了曾经他梦寐以求的一切，甚至还有亲情。

里德看着杰森光荣地成为哥谭夜晚中的一只行侠仗义的小鸟。

他白天在学校里汲取知识，夜晚穿上制服驱散这个城市的黑暗。

偶尔要应付爬窗来和他battle的哥哥。

在泰坦里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父亲偶尔严厉，总是督促他别忘了写作业不想让他去夜巡，但关心总是紧随其后；阿福经常将布鲁斯那一份的小甜饼偷偷拿出一点塞在杰森的那份里，希望他快快长身体，虽然管家先生除了小甜饼之外的一切都做的不是那么美味。

而那位离家出走的哥哥也逐渐接纳了他，有时会骑摩托带他溜出去玩。

一切都很好。

直到小丑出现。

里德又一次出现在了新的场景里，他看见杰森，而这是某个陌生的房间。

杰森侧躺在地上，身上是破损的制服，他的脸上都是血，被打的满是伤痕。

一个绿色头发，穿着紫色西装，脸上画着诡异疯狂的小丑妆容的男人拿着撬棍。棍尖滴着血，一滴两滴坠在地面上，房间里只有杰森残破的呼吸声。

里德冲过去，捧住他的脸。

魔术师心疼极了，他将魔力全都送往少年的身体里，但这次没有派上任何用场，杰森的身体仿佛有一个无底的黑洞，魔力一点点被吞噬，却连一个伤疤也没有治愈。

杰森冰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里德，空洞的眼瞳中终于跳出几分神采。他艰难地张了张嘴，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独自一人，陷在这片黑暗中，鼻腔里充满了自己血液的铁锈味，四肢沉重无法动弹，

他太累了，小丑在他耳边低语，蛊惑他、嘲笑他，想让他疯狂让他失去自我。他无数地次站起来，然后无数次被敲断双腿。伤口攀附在他的肌肤血肉上，污言秽语穿过他的耳朵。他在心里小声说：能不能有一个人，来救救他？

可是没有，他等了好久，谁也没出现。

“我来了。”魔术师抹去他眼角的泪水，感觉自己心口也被挖去了一块，“是不是很痛？”

他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你看，这不是还有人记得我吗？我原来没有被遗忘啊。

小丑还在说话，他笑着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神情，“哼哼哼，这么久了，蝙蝠侠还没找到你，他输了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我在这个房间里装满了炸弹。”

“所以我把地址告诉他啦，嘻嘻嘻，我要在他来到这里的前一秒，”他扬了扬手上的通讯器，做了一个炸开的动作，“嘭地点爆它们，然后把你炸死！”

他低下头，凑近和杰森说，“小鸟，你觉得到时候，那个小蝙蝠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

“他会疯吗？会想杀了我吗？”

“还是在看见你的死亡之后，依旧固执地把我关回精神病院？”

“你这个......疯子！”杰森艰难地支起身体，他的骨头好像断了好多，身上裂开的伤口在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液，他咬牙，声音沙哑，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杀了你！”

“我好害怕呀，小鸟，你准备怎么杀我？”小丑夸张地笑着，“在这里？用你的眼睛？”

“哦天哪，小鸟，我才发现你居然这样可爱。”他点了点杰森的鼻子，杰森恶心地扭头躲避开，但小丑笑的更开心了，“我都有点不舍得让你这样死掉了~”

他当然可以杀了你。

里德想。

他用在荒原上用魔力开满了花朵，绚丽的花朵蔓延到了整个山坡，那些从远处而来的风卷起花瓣，落在泥土之下羸弱的躯体之上，送上了一个花之祝福。

他穿过哥谭的雨幕，坐在男孩身边，他们相互依偎着，魔术师用只有男孩才能看见的奇异魔术变化出跳动的火苗，用微弱的一点温暖挨过漫长而冰冷的夜晚。

他在男孩打瞌睡的时候拍醒他，一次次避开老修理工的咒骂与巡视，告诉杰森怎样不被察觉地倒光他的酒还不被发现，他们两个看着老头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暗笑。

他偷偷使用魔力让地面突然隆起一块，绊得蝙蝠侠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抓住的男孩哈哈大笑，在哥谭噩梦的背后朝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他告诉小鸟被罪犯藏起来的小女孩们被关在什么地方；指导他打在什么位置能让前任罗宾感到疼痛而且无法还手。

.......

因为我在这里。

我就是要让他的所有噩梦都退散。

里德从背后搂住杰森。

他轻轻拉起杰森的手，胸膛贴着杰森的后背，他能感受到那痛苦的呼吸。

因为疼痛骨裂而无法直起的脊背现在有了一个支撑，终于变得直挺起来。

男孩长大了，不再是里德一开始见到的那样瘦弱，手臂上有了肌肉，身材变高大了，他半靠在里德的身上，手指对着小丑比出一个手|枪的姿势。

他又重复了一次，“我要杀了你。”

小丑弯腰大笑，甚至假模假样地笑出了眼泪，他说，“你真可爱。”

肌肤因为化学制剂而变得惨白的男人弯下腰把额头抵在杰森的手指上。

“快用你的‘手|枪’杀了我吧，小鸟，我等不了~”

握着杰森手腕的里德将魔力凝聚成一股，他们通过杰森的血肉白骨，穿流过他的伤口，汇聚在他的指尖，如同一颗蓄势待发的子弹。

“砰。”里德在杰森的耳边说。

那个魔力球就这样随着他的声音，射了出去，一束漂亮的光划过杰森的眼睛，直接穿透了小丑的头颅。

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的身体一晃，紧接着往后倒去，绿色头发凌乱地停止在他的眼前，仿佛一具腐烂的行尸走肉。

于此同时，这个场景也开始坍塌了。

小丑的尸体像是一个漩涡，它将周围的一切都吸了进去。

这就是杰森的怨恨，一切都结束了，那颗种子的源头被掐死，被子弹射穿，从此成为少年成长路上的一座碑墓。

这或许改变不了任何的过去，甚至谈不上了却杰森的某些意难平，因为这只是一场幻境。

但是最后的最后，他在杰森耳朵上落下一个滚烫的吻，他说：

你该知道，你没有被遗忘，你不可替代，谁也无法抹去你的踪迹。

你值得更好的一切*。

你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啥时候在一起啊？不要男妈妈了。

*改自《Forgettable》这首歌，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就觉得非常适合桶。

本文中，小丑的第一次死亡，在杰森的过去里。

这个幻境是基于死前的杰森的，所以没有他复活之后对蝙蝠家的怨恨，那些事要在之后解决。

还有，对小丑封印指定也太看得起他了吧，他会有最适合他的死亡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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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