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克罗诺斯:?

这波刀子来的猝不及防,哐当一下扎他身上。

克罗诺斯盯着聊天页面上这句“他已经去世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安慰对方。

玩家在游戏中虽然总是处于上帝视角的位置,凌驾于整个游戏世界之上,缺德冒泡爱搞第四天灾的玩家很多,但也有很多玩家会被游戏世界中的人或事而触动,尤其是爱玩这类沉浸式角色扮演游戏的玩家。

一句“我真该死啊”瞬间浮上克罗诺斯的心头。

他的手放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却半天打不出一句适合的话发出去。

烦!他就不擅长这种事!

想想他一个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无亲朋好友的孤寡宅男,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安慰失去朋友的人?

就在克罗诺斯犹豫中,对面的PP已经下线了。

……

一间逼仄的屋子,皱巴巴的窗帘遮挡了窗外为数不多的阳光,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电脑屏幕亮起的荧荧白光打在男人脸上。

他一如往常那样坐在他的“宝座”上,正对着的是电脑,身后是乱七八糟的单人床。

左手边一伸手就是食物和饮品,还剩下半个芝士汉堡和已经空空如也的啤酒易拉罐,右手边桌子下的腿边则是他的垃圾桶,分门别类地摆着好几个——

谢天谢地,这家伙现在总算知道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而不是胡乱扔在地上,等到无处下脚,不得不需要处理的时候就用蛛丝一通乱来黏成一团。

楼下负责收垃圾的老桑德不止一次控诉过这小子给自己添麻烦,弄得他这份需要垃圾分类的收垃圾工作不好做。

现在可是外星来的超人皇帝在统治地球,他能听见全世界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处于他的监视下。

他们伟大的最高元首超人早就颁发了禁止资源浪费的法案。

此后谁还敢浪费资源?谁还敢不环保?

要是被戴着头盔、穿着印有超人专属标志的统治军老爷们逮住可就糟糕了,这可是得被关进监狱的罪行,搞不好是要丢命的。

老桑德脾气暴躁,总是骂骂咧咧地说要去举报这小子。

当然,到最后他也没去举报过。

他只是拎着那坨被白色蛛丝捆成一团的糟糕的垃圾,颠簸着两条老腿,爬了三层楼梯来到楼上哐当哐当砸门。

门砸开了,老桑德黑着脸要求这臭小子把垃圾全部分类清理出来。

他口中的臭小子一副颓样,丧里丧气,脾气倒还行,老老实实认错,解开蛛丝网被臭烘烘的垃圾砸了一身,但很快便用蛛丝又把这些垃圾都分门别类地清理好。

老桑德勉勉强强地用鼻子哼了声气,算是满意了,但他还是看兜着垃圾的蛛丝网不顺眼。

于是就骂:“该死,从你身体射出来白色垃圾用来兜人行,用来兜垃圾想都别想,垃圾桶和垃圾袋这俩玩意是用来套你头上当面具的吗,蜘蛛小子?”

蜘蛛小子懒散地打个哈欠,眼皮下垂,语气丧丧:“首先,这东西不是从我身体里射出来的,你别说的那么奇怪。其次,蛛丝用来兜垃圾更合适,兜人的话……相信我,这东西有弹性,会把人摔死。”

老桑德不说话了,浓密的白眉毛下一双苍老的眼睛静静地盯着面前这张颓丧的脸,他闻到了一股木头腐朽糜烂的潮湿霉味,是从这个青年身上传来的。

一个二十多岁正是如常青树一般年纪的青年,生命的树根就仿佛已经在土里腐烂了。

换做十年前,那会儿还不算老的桑德爱对这样的年轻人说教,但现在他已经不这么干了。

这个艹蛋的世界上有数不清像青年这样的人,他们失去的太多,生命蓬勃生长所需要的养分早已干涸,要求这样的青年人再振作精神无疑是拿鞭子抽一头没草可吃的牛去干活——牛虽然算计不过人类,但牛的身躯是诚实客观的,没有营养,他们就会倒下,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老桑德拎着已经分好类的垃圾,一言不发地离开。

蜘蛛小子关上门,又回到他阴暗的巢穴里。

不过也许是怕老桑德有天真的忍无可忍举报他,这家伙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自己把垃圾分类好。

今天他的右手边就有着三个套着不同颜色的垃圾桶,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已经分好类的垃圾。

老桑德今天总算不用再特意爬三层楼梯上来敲门骂他了,前提是他今天有出门打算的话。

半个小时前,他是有的。

现在,大概率没了。

电脑屏幕上的荧荧白光此刻照着男人呆滞出神的脸,他的视线怔怔落在电脑旁被反扣在桌面的相框上。

不需要将相框竖起来,他都能知道相框里的那张照片是什么模样。

人越是将自己放逐,就越是沉溺于过去的回忆。

现实附着一层雾,灰蒙蒙看不清,回忆却清晰鲜活生动得要命。

照片上有五个人,四个男孩,一个女孩。

女孩站在最中心。

在她右边的两个男孩,一个抱着橄榄球对镜头摆出耍帅的姿势,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另一个穿着一套休闲西装,面对镜头显得克制且温雅,但笑容也同样明亮。

而她左边,穿着白色T恤的棕色头发男孩伸出一条劲瘦的胳膊,从后面搂住女孩的肩膀,两人的头靠得很近,笑容甜蜜,那亲密的氛围让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关系。

至于再往左,在棕发男孩的左边,则是一个有着阳光般耀眼金发的男孩,他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冲着镜头举起手比了一个高高的“耶”。

这是一张过去的照片——青春、友谊、初恋,人们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意象都汇聚在这张单薄的照片上。

这是属于少男少女们最欢乐的时光。

挚爱的恋人触手可及,要好的朋友近在咫尺,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以至于这像是一个童话般的梦境,背景永远是澄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微风拂过绿色的原野、阳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白鸽扇动翅膀在空中翱翔,他们自由自在地奔跑、跳跃、欢笑,这里没有纷争、没有暴力、没有血腥、没有死亡……

而后,梦境戛然而止。

洪水撞上堤坝,子弹穿透白鸽,血肉之躯凄厉地坠落,燃烧的茵陈坠入江河,命运的残忍之处在于这一切都有迹可循却无法阻止,浪潮般地将每个人都裹挟进去,然后整个世界都被淹没。

彼得·帕克,不过是最早被卷入浪潮的人。

那命运的浪潮如同西西弗斯的落石,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但他不是西西弗斯,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穿透了他的身躯,他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巨石将他碾过。

于是造就了现在的彼得·帕克。

他佝偻着背,蜷缩在多日没有打理的逼仄出租房内,头发潦草、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眼皮总是向下耷拉,一脸醉醺醺的模样,棕色的眸子里只剩下深深的倦怠与麻木。

他得过且过着,在这座城市——自那次灾难后,所有人心中当之无愧的伊甸园——角落里生活,将这段旧时光抛之脑后。

毕竟那些拥有爱与友谊、英雄与荣光的岁月早已离他远去,他唯有选择遗忘,才不至于坠入深渊。

遗忘和死亡,某种程度上,于人类而言绝非惩罚,这是天赐的礼物,使得人类的灵魂不至在痛苦中难以解脱。

彼得几乎就快要忘却这段无忧无虑的好时光了。

是的,几乎——

他抬起手,慢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粗糙的掌心间有了一抹湿润的痕迹。

“几乎”往往意味着,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让他从前所做的一切努力轰然崩塌。

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握着木棍却妄图对抗大炮的溃兵,一个相似的嗓音竟然就能瞬间击溃他构筑的防线,于是汹涌的痛楚便从溃烂的伤口处一泻千里。

八年前那颗击中白鸽的子弹从未停歇,它裹挟着鲜血呼啸而至,击中这条命运长河中的每个人。

时值八点整。

血色的黄昏涂抹纽约的天空,曼哈顿第五大道的悬日如燃烧的火球缓慢坠入城市,阴影逐渐占据高楼林立间的街巷,在巷子末尾,一个完全被阴影笼罩的垃圾回收处,几个颜色各异、鼓鼓囊囊的垃圾袋整整齐齐地堆叠在垃圾箱内。

彼得今天还是出门了。

他穿梭在第五大道间,车流从他脚下掠过,血红色的黄昏在他棕色的眼眸里融出两个光点。

褐色的光点中,一座矗立在中央公园的巨大雕像赫然出现。

白色大理石雕刻出这具高达几十米的人形雕像,花费了数位最优秀的雕刻艺术家一年的时间,他们几乎完美复刻了少年美丽的面庞和神圣的气质。

——被喻为弥赛亚的少年垂眸,日日夜夜安静地注视这座城市。

每当清晨,日出的第一缕阳光会像调皮的光精灵一样落在他的头发上。

飞鸟停驻在他的身上,却不留下任何痕迹,它们梳理翅膀,又展翅飞向空中,但它们并不离去,而是在少年的头顶低低地盘旋,偶尔会发出几声鸣叫,像是在呼唤什么。

在他的基座下,永远有鲜花环绕,那是前来祈祷的人们所能赠予他唯一的东西。

每一个人都希冀弥赛亚再临世间,他们说,人类的伊甸园应当有弥赛亚存在。

彼得蹲在戴拉寇特剧院的顶部,遥遥地望着这具美丽而神圣的雕塑。

从他的位置只能看见少年小半边侧脸,但这并不影响他在脑中勾勒还原出少年的模样。

首先是美丽的面庞。

雕刻艺术家们在这一点上的确足够还原,他们将少年继承自父母——尤其是继承自他那位曾以美貌和风流闻名于哥谭的父亲的面容还原的相当精致。

从中学时代起,少年就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处在躁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总想在追求心仪对象的过程中,搞出点足够吸引人眼球的动静来。

每每都让少年格外头疼,有时不得不让自己身边的朋友来假扮恋人,好应对这些狂蜂浪蝶般的疯狂追求者们。

彼得因为已经有了相恋的女友,所以他不在少年的恋人候选挡箭牌中,他是负责帮少年在朋友中挑选挡箭牌的那个人。

消息一经传出,朋友们纷纷响应,但谁能成为最后那个幸运的小伙子,还得靠抽签来决定。

彼得要承认,他在抽签这件事上做了点小手脚,因为他没抗住好友哈利的糖衣炮弹轰炸。

当时他正为女友格温的生日即将到来,可他却不知道该送什么合适的礼物而发愁,哈利就是抓住了彼得的这点“把柄”,通过为他出谋划策,成功让他同意在抽签的箱子里做点小手脚。

于是最后哈利成功抽中了那张写着少年名字的纸条,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少年的男朋友,虽然只是临时的假男友,但哈利有信心让自己转正。

他只需要时间。

彼得记得哈利对他说这话时,那双明亮的眼瞳里掠过一只高高盘旋的白鸽,像初冬落下的新雪里有一朵小小的雪花飘落在他的眼睛里。

哈利追逐着这只属于天空的自由的白鸽,用所有的激情与爱去融化那朵雪花。

如无意外,他一定会成功,所有看在眼里的人都这么想。

那时没有人会想到,在他们所生活的时代里,每个人的命运都好似遵循着墨菲定律,其结果总会导向错误。

于是,两颗炙热的子弹结束了白鸽的生命,一场疯癫的疾病葬送了爱人者的未来。

一个完整的属于少年的身影终于在彼得的脑中被勾勒出来。

他的确美丽,却并非神圣的、高高在上的、不可触碰的存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活泼的、开朗的少年。

他有点倔脾气,会睡懒觉,上学会迟到,看电影时必须有爆米花和可乐,作业总要拖到最后一刻才提交……他那短暂的尚且没能度过十八岁生日的人生,就是这么平平无奇,他和大多数人没有什么区别。

比起只通过一小段视频和口口相传的事迹来了解少年的人,彼得更清楚他真实的模样。

他不该被叫做弥赛亚,他有自己的名字。

——他叫维维安。

燃烧的太阳终于坠入地平线,蓝调的光线仿佛在雕像那张美丽的脸上蒙了一层朦胧的轻纱,他的面容变得模糊,盘旋的飞鸟逐渐回巢,驻足的行人也零零散散地离去。

彼得最后看了眼那座朦胧天光下的白色大理石雕像,他也离开了。

雕像只是死物,逝去的人终究已化作尘土,或许在维维安的坟前,泥土里已经开出了白色的雏菊花。

……

最后一丝余晖落在克拉克飘扬的鲜艳披风上,相比被大气和尘埃颗粒散射的如血染般浓烈的夕阳余晖,他的红披风才是真正浸透着鲜血的浓烈色彩。

拉斯维加斯的变种人暴乱已彻底镇压下去,所有参与暴乱的变种人都已被处死,喷溅的鲜血不可避免沾染到超人的身上。

战斗结束,克拉克急着返回华盛顿的正义大厅,便将后续的事情都交给了哈尔,只在离开时留下一句话,让哈尔处理完变种人暴乱的后续事件后,记得一定要回到正义大厅,他有一件好事要告诉所有人。

说完,深蓝色的天际中快速掠过一道红影,哈尔无奈地望着已经只有月亮若隐若现的天空,对克拉克所说的好事产生一丝好奇。

现在还有什么事对他们的最高元首来说能称得上好事?难道超人一声不响地抓住了蝙蝠侠?

哈尔摇摇头,意识到这件事的可能性太低。

即便是抓住蝙蝠侠,超人的神情也不会显得那么轻松,又不是蝙蝠侠终于放弃抵抗,甚至转而选择与他们合作,共同建设一个没有犯罪和杀戮的美好新世界。

这听起来太扯淡了。

蝙蝠侠有多顽固,正义联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哈尔为自己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幻想感到好笑。

说到底,他们还是不愿意真正与蝙蝠侠为敌。

他们只是难以理解,在发生了那样的事后,蝙蝠侠为什么还在固执地坚守从前的那一套,甚至为此不惜与他们这些队友选择决裂。

夜幕逐渐降临,满地的鲜血开始凝成红褐色,哈尔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为这场变种人暴乱事件收尾。

华盛顿。

克拉克的足尖轻轻落地,他裹挟着一身浓烈的炮火硝烟味与血腥味走进正义大厅,径直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这间两个月前由他亲手复刻还原的房间。

他抬手敲门,锋锐的下颌线条此时已经变得柔和。

屋内没有立刻传来“请进”的回应。

克拉克的眼神缓缓一沉,他推开门径直走入。

主卧里空空荡荡,但他的超级听力已经帮他捕捉到了少年轻浅的呼吸声和规律的心跳声,以及悠扬响起的音乐声。

是德彪西的《月光》。

克拉克顺着声音看过去,穿透厚厚的墙体,他看到主卧旁的音乐房里,黄昏的光影已经褪去,在这个蓝调时刻,金发少年挺直背坐在钢琴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黑白色的琴键上轻快地舞蹈,如月光般柔和的音乐声流水似的倾泻而出。

【他们虽也曼声低唱,歌颂那胜利的爱和美满的生,终不敢自信他们的好梦,他们的歌声却散入月明——散入微茫,凄美的月明里,去萦绕树上小鸟的梦魂,又使喷泉在白石丛深处喷出丝丝的欢乐的咽声。*】

克拉克静静地听完这首月光般柔美的钢琴曲,直到最后的一个音符落下,他才慢慢走向音乐室,推开门的轻微咔哒声让刚刚结束一曲的少年正好有时间回头看向他。

是熟悉的红披风、蓝色制服,克罗诺斯眼睛一亮:“克拉克,你回来了。”

月光在这一刻笼罩了克拉克,星星好像也掉进了他的眼里。

克拉克一愣,唇边绽开温柔的笑:“抱歉,维维安,我回来有些晚了。”

*出自法国诗人保尔·魏尔伦的《月光曲》。

感觉我写的像是维维安离开后零个人过得好(bushi)[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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