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在午后下起了大雨，天空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雨笼罩着整个城市。沉闷的雷声回荡在空中，雨点落在玻璃上的声音细碎噼啪，像是碎落的箭矢坠向大地。

詹姆斯久违的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请宿主前往霍尔顿大桥，阻止“蜥蜴博士”柯蒂斯·康纳斯袭击民众]

詹姆斯咬了咬后牙槽，眼神有些晦暗。

[请在任务过程中保护您的蜘蛛侠，直到任务结束或在本世界失去生命体征]

——保护。

詹姆斯知道现在的彼得并没有足够成熟。

……他的小蜘蛛和别的蜘蛛侠不一样：成为蜘蛛侠就要面对亲人死去的痛苦经历，这个世界的彼得有本叔叔梅姨的陪伴，并没有那么多机会体验痛苦和打击罪犯。

就像没开刃的刀无法斩断野兽的脊骨，詹姆斯不能百分百确定彼得能战胜他的敌人。

辅助系统再一次提醒了他：

[当前世界任务完成度85%]

街上行人匆匆，詹姆斯起身换上了出行的衬衣，雨幕无情的笼罩了一切，将世界变得朦胧而模糊。

————————

霍尔顿大桥横跨纽约东河，连接着布鲁克林区和曼哈顿岛，全长将近一千二百英里，桥身由上万根钢索吊离水面一百三十四英尺，是纽约特大跨度的公路桥。

当詹姆斯赶到那里的时候，受体内蜥蜴基因影响的康纳斯博士已经发狂了。

他搬起了每一辆挡在他面前的轿车，并将它们狠狠丢下了桥。

申请完大学的假期空余，彼得在寻找报社摄影师的兼职工作，詹姆斯很庆幸他今天出了门，因为面试无法及时赶到这里。

他在第一时间拨通了彼得的号码。

“彼得，霍尔顿大桥靠近曼哈顿方向的位置，有一只破坏力非常大的……蜥蜴人。”

“或许是基因实验的产物，它是直立行走的。”

詹姆斯拨通了彼得的电话，很清晰传达了事故区域。

“纽约需要你，My spider boy.”

他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面试结束了吗？”

彼得那里传来了结结巴巴压低声线的声音，似乎是在向报社的人力资源管理辞行。

“还没有……没关系，面试不要紧。”

“我马上赶来，詹姆，等我过来。”

躲在卫生间隔间的彼得已经从公文包里翻出了蜘蛛战衣，手忙脚乱的穿了起来。

“保护好自己，詹姆。”

“……我明白。”

詹姆斯回答了他。

套上头套从窗户爬出去前，彼得隐约听到了报社新闻处的记者相互奔走发布紧急通知的声音，事故好像非常严重。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他在内心缓缓祈祷着。

……

事故发生后，霍尔顿大桥的交通立刻瘫痪，数百辆轿车歪七扭八的横停在车道中间，也有一些车辆相撞，电气故障、短路、泄漏的燃料使得许多汽车渐渐冒起了黑烟。

人群四散奔逃，试图远离蜥蜴博士所在的方向，一些人互相搀扶着逃离了这里。

大桥上非常危险，一旦引燃源被点燃就会发生非常剧烈的爆炸。

詹姆斯只能引导人群朝着正确的方向逃离这里。

——直到他看到了一名孤身一人的孩子。

他被困在了车里，车门因碰撞而变形，他只能在车内无助的大哭尖叫。

应该是事故发生时他的父母下车查看情况，将孩子留在了车内，自己却出现了什么险情。

他必须立刻行动，蜥蜴博士离这个位置已经不远了。

詹姆斯环顾四周，找到了一块附近轿车撞击掉落的车身部件，握紧尖锐物迅速朝着车窗玻璃砸去。几记猛烈的撞击后，车窗终于碎裂留下了一个足够大的孔洞。

他伸手进入车内，感受到了车内逐渐飘起的烟雾，深吸一口气，抓住孩子的手臂，另一只手用力扭动孩子的安全带扣，终于解开了束缚，将哭泣着的孩子从车内救了出来。

“你没事了，小朋友。”

詹姆斯疲惫的喘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蜥蜴人已经快要来到他的背后了。

[请宿主注意脱离时机]

辅助系统又一次提示了他。

詹姆斯没有说话。

[这是宿主背负的责任]

[为了所有人]

这句话太过振聋发聩，使得詹姆斯的身体一顿，在蜥蜴博士向他袭来前不自然的停顿了片刻。

他将那名孩子推向了安全位置。

这一刻，是他接受了辅助系统的选择。

下一秒，四米高的巨大蜥蜴人擒住了他的脖子。

终于，这一段岌岌可危的路断裂了，大桥随时有垮塌的风险，蜥蜴的巨爪刺入了他后背的皮肤，詹姆斯意识到了自己即将掉入海水温度刺骨的哈得孙湾。

这时年轻的蜘蛛侠才终于赶到了现场，他毫不犹豫的奔向了垮塌大桥的中心，他所爱之人在的地方——

但是——太迟了。

——詹姆斯掉了下去。

彼得试图用蛛网拦住下坠的爱人，另一手挂着桥沿，已经达到了蛛丝断裂的临界点，却完全够不到掉下大桥的詹姆斯。

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定格在了彼得惊惧、懊悔、不可置信而通红的双眼上。

他不能想象自己没能及时抓住詹姆斯。

彼得会好好生活下去的……

我不配拥有他的眼泪。

“DONT CRY.（不要哭）”

这是詹姆斯最后一吐出的一句话。

詹姆斯用近乎爱怜与依恋的目光注视着年轻的蜘蛛侠，下坠中伸出手的姿势像要远远抚摸彼得的脸，他太过于不舍自己年轻的恋人了。

……我对不起他。

我辜负了这个孩子。

我和他不一样，我浅薄的爱……是笑话。

这是他注视着年轻英雄和布鲁克林的最后一眼。

而后，詹姆斯落入水中，冰冷的海水还未来得及打湿他的头发，水中的暗礁就已刺向了他的脊骨。

他听到了身体内部清脆的断裂声。

[警告，宿主身体受到损坏，自检程序启动]

[检查完毕]

[胸椎受到穿刺损伤，当前世界科技无法救治]

[预计宿主将在五秒后失去生命体征]

死亡前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下肋被戳穿，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哈得孙湾的怀抱中，海水浸透了他的上衣，也接受了所有他流出的泪水与血液，扶上了他的脸颊，盖过了他的鼻尖。

[数据检测正常，系统与主系统联接成功，数据传送完成]

詹姆斯恍惚自己是被母亲拥抱的孩童——他的爱人头顶上方注视着他，大西洋拥抱着他的身体，他仿佛还有睁开眼再次醒来的机会。

——可他没有。

［系统报告，宿主任务完成度100%］

————————

“日前，在Physical Review Letters上发表的一篇新论文中，物理学家们提出了一个能扩展到任意数量粒子的广义哈代悖论。”

“他们还发现，任何包含三个或更多粒子的哈代悖论与经典理论的冲突都比之前更强烈。为了说明这一点，物理学家们设计了一个实验，发现使用三个粒子观察到这个反常事件的概率高达25%。”

喧闹的声响敲击着彼得的耳膜，彼得·帕克闭着眼睛狠狠的皱着眉。

量子力学，同时存在的叠加态……又是双缝干涉实验。

我在课堂上吗？

不，不对。

詹姆斯……

霍尔顿大桥的事故……我没能抓住……

“彼得？”

“彼得你还好吗？”

梦魇中的彼得被小胖子内德摇醒了。

“你又做梦了吗？”

内德小声问道。

陡然睁开眼睛，彼得下意识抓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喘着气。

“詹姆斯，詹姆斯在哪里？”

他瞪大了眼睛，倒吸着冷气问道。

“……你在说谁啊？”

注意到了台上老师的目光，内德又把头压低了一点。

“你又梦到了什么啊？”

“我做了断断续续奇怪的梦，梦里的我已经毕业了，还有，我的……詹姆斯……”

记忆混乱的彼得·帕克语无伦次。

“不，等等，那不是梦。”

他的语气突然颤抖了起来。

“我已经——”

彼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呆呆的张了张嘴。

——我已经度过了我前半生。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拥有着属于他的詹姆斯。

那个彼得所拥有的经历，和现在的他完全不同。

彼得的表情仿佛傻呆呆的定格在了这一刻，眼泪却缓缓滑过了脸颊，他愣愣的用手指触碰着脸上的泪水，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詹姆斯，他是谁？”

听到了陌生的名字，内德挑了挑眉。

彼得没有说话。

詹姆斯是雾霭里的一束光亮。

他靠近了我，安抚我，融化我，令我成为了更好的人……

那是另一个“彼得·帕克”拥有过的、最美妙的人生。

“你记得爱因斯坦的世界线吗？”

彼得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

“什么？”

内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相对论中的概念，爱因斯坦在《论动体的电动力学》中提出的世界线。”

他继续说着。

“将时间和空问合称为四维时空，粒子在四维时空中的运动轨迹就是世界线。一切物体都由粒子构成，如果我们能够描述粒子在任何时刻的位置，我们就描述了物体的全部‘历史’。”

内德晕乎乎的点了点头。

“一个物体的世界线是构成它的所有粒子的世界线的集合。”

彼得极快速的补充道。

“想象海中两个反向旋转的大漩涡，这对应两个吸引子，而每条流线对应一个世界线。一条流线要么进入左边的漩涡a，要么进入右边的漩涡b，由于量子效应或外来的扰动(d-mail)，在两个吸引子之问，有一条流线是既不会被吸引子a吸进去也不会被吸引子b吸进去的，而这条世界线正是排斥子。”

“天呐，吸引子（attractor）和排斥子（repellor），你什么时候自学了微积分和系统科学论啊？”

内德怪叫一声，震惊的瞪大了眼。

“但线的分叉和收束一般都极小尺度的，哪怕被证实，应该只能在量子层面显现。”

彼得自言自语着，咬了咬后牙槽。

“我不甘心……”

“我想见他……”

————————

钢铁侠的拜访并不在彼得的意料之内。

这是彼得·帕克“回到”或是说“来到”这个时空第二个星期。

这个世界没有奥斯本，没有本叔叔，却有超级英雄和外星人，更重要的是，也没有他的詹姆斯。

他再次肩负起了纽约市蜘蛛侠的使命。

“孩子，你很有天赋。”

注视着最近刚刚在纽约市展露头脚的年轻蜘蛛侠，斯塔克摘下了脸上的偏光墨镜。

斯塔克的目光有些深沉，似乎仍旧没有从那场摩纳哥的事故中脱身。

“我是托尼·斯塔克，复仇者联盟的钢铁侠。”

彼得并没有隐藏自己面容的意思，很干脆的扯下了自己的头套，注视着手中的蜘蛛侠面罩微微愣了愣神，这才抬起了头，眼神闪了闪。

过了半晌他才讪笑了一声，看向了托尼。

年轻的蜘蛛侠有着一双成熟而沉寂的棕褐色眼眸，与那张稚嫩的脸庞完全不同，坚韧沉默，隐藏着倦意。

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十六岁的孩子，反倒像是曾经背负过无数生命的超级英雄。

那样的目光另托尼的下意识的蹙起了眉。

托尼注意到他的制服右肩后侧绣着一颗漂亮的金色小星星。

“彼得·帕克。”

彼得微笑着回答了纽约市的亿万富翁。

——他平静的、疲惫却略带敌意的注视着这位另詹姆斯在事故中丧生的纽约市大人物。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中城高中生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