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奥离开后，套房里那股浓郁的混合了顶级波本与心碎气息的味道，久久没有散去。

约翰没有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发表任何评论。

他只是平静地联系了酒店的客房服务，让他们派一位清洁工来处理地上的狼藉。

倪克斯则像一只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的猫，缩回了她沙发上的领地，重新开始保养她的武器，仿佛刚才那个不慎打碎酒瓶而伤了里奥心的人根本不是她。

直到第二天晚上，三人才再次会面。

这一次，里奥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属于私人的情绪。

他又变回了那个无懈可击的王牌特工兰斯洛特。他带来的，是关于当晚行动的详尽情报简报。

“根据可靠消息，”里奥的声音平稳而专业，他面前的全息投影上，显示着伦敦港区的一处卫星图，“今晚十一点，会有一批来自理事会的秘密货物运抵奥本海默旗下的17号仓库。我们怀疑，这就是他们在欧洲进行血清研究所需的关键原材料。”

“我们的目标，不是抢夺，也不是摧毁。”他看向约翰和倪克斯，强调道，“那会打草惊蛇。我们的任务是潜入仓库，确认货物，并在不触发任何警报的情况下，在集装箱上安装一枚微型追踪器。我们要做的，是放长线，钓大鱼。”

约翰·威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谨慎的方案。

于是，当晚十点半，伦敦的港区，三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17号仓库的外围。

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潮湿的海风送来了远处轮船的汽笛声和淡淡的咸腥味，也吹散了他们身上所有的气息。

仓库四周布满了监控摄像头和红外线探测器，还有两队巡逻的安保人员，五分钟一班，交叉巡逻，几乎没有死角。

“我来处理监控。”里奥低声说道。

他从西装的袖口里，取出了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钢笔。

他按下笔帽，一道不可见的脉冲光束射出，精准地命中了仓库的安保系统终端。

“好了，”他看着自己特制眼镜镜片上反馈回来的信息，“监控录像会循环播放接下来的一分三十秒。巡逻队还有四十秒会抵达B点，我们必须在三十秒内进去。”

他随即又从腰间抽出一条极细的钢丝，顶端是一个小巧的抓钩。

他对着仓库二楼的一个通风口，轻轻一甩，抓钩便无声地咬合住了通风口的栏杆。

这是王牌特工的方式，优雅高效，充满了科技感。

约翰没有依赖这些高科技的小玩意儿。

他的眼睛就是最好的扫描仪。他早已观察清楚了巡逻队的路线和时间的微小误差，以及仓库建筑本身的结构弱点。

他对着里奥和倪克斯，用战术手语比划了一个左翼，十三秒后的信号，然后整个人便如同融入了阴影一般，向仓库的侧门潜行而去。

这是老派杀手的方式，依赖的是千锤百炼的经验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

然而，倪克斯的行动方式，与他们两人都截然不同。

在里奥和约翰还在各自准备时，她就已经动了。

她没有寻找掩护，也没有规划路线。她只是以一种近乎笔直的却又带着奇特韵律的步伐，直接走向了仓库最黑暗的那片墙壁。

她的脚步声轻得连地上潮湿的沙砾都未曾惊动。巡逻队的探照灯光柱扫过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却只照到了一片空无。

里奥的战术眼镜可以捕捉到热能信号。但在他的视野里，倪克斯的身影却是一团模糊的近乎于环境温度，无法被清晰捕捉的冷色区域。

她像一个热力学上的黑洞，不发出，也不反射任何多余的能量。

他只看到那团模糊的影子，以一种反重力的、行云流水般的姿态，沿着垂直的墙壁向上攀爬，几个起落，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屋顶的阴影里。

里奥的瞳孔在他的高科技镜片后面，猛然收缩。

那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动作。

那是一种更接近于大型猫科动物，或者说，蜘蛛的捕食姿态。

“兰斯洛特，你在发什么呆？”通讯器里传来约翰低沉的声音。

“……没什么，”里奥迅速回过神，压下心头的震惊，“我已就位。”

他按下抓钩的回收按钮，身体被平稳地拉向二楼通风口。

三分钟后，三人在堆满了集装箱的仓库内部成功汇合。

仓库里很安静，只有高处几盏昏暗的照明灯，投下巨大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木箱和机油的味道。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一个被单独放置在仓库中央，经过特殊加固，需要低温保存的巨大集装箱。

箱体上印着奥本海默的标志，以及一个更隐秘的衔尾蛇的徽记。

就在他们准备靠近时，一阵脚步声和德语的交谈声，从仓库的另一头传来。是一队进行内部巡查的警卫。

三人立刻各自散开，隐入集装箱的阴影中。

一名警卫习惯性地向他们藏身的方向扫了一眼，正准备回头。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后颈一凉，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眼前一黑，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是里奥。

他从戒指里弹出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涂有强效镇静剂的微型毒针。

另一名警卫察觉到同伴的异状，立刻警惕地转身，举起了手中的枪。

但他的手指还没能搭上扳机，一只手就从他身侧的阴影中伸出，如铁钳般扼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捂住了他的嘴。

约翰如同从地底冒出的死神，只用了一个干净利落的绞杀动作，就让对方在无声的挣扎中，失去了所有力气。

还有最后一名警卫。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刚想张嘴大喊呼叫支援，然而下一秒他的声音就被永远地堵在了喉咙里。

他只看到一道快到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黑影从他的视野死角一闪而过。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冰冷得不似人手的手，轻轻地握住了。

没有巨大的力道，也没有扭断脖子的剧痛。他只是感觉自己全身的生命力，都在那一瞬间，被彻底抽离了。

里奥透过战术眼镜，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那个叫倪克斯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最后一名警卫的身后。她只是把手放在对方的脖子上，那个比她高大两倍的壮汉，就像一个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偶，瞬间瘫软在地。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无声无息，甚至……毫无杀气。

这已经超出了技巧的范畴。

这是一种更接近于法则的碾压式的生命剥夺。

里奥感觉自己的后背，窜起了一股凉意。

他看着那个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的女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之前对她的评估，错得有多么离谱。

她不是一个性格孤僻、被过度保护的、约翰·威克的养女。

她本身就是一件比约翰·威克，更加危险更加未知的……人形兵器。

解决了麻烦，三人迅速来到目标集装箱前。

里奥从手提箱里拿出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追踪器，启动后，将其贴在了集装箱一个极其隐蔽的接缝处。

任务完成。

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仓库的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铁链被解开的声音，以及几声低沉压抑的咆哮。

“汪！汪！汪！”

是军犬。

而且听声音，不止一条。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用于警戒和追捕的杜宾犬。

三条肌肉健硕的杜宾犬如同黑色的闪电，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它们没有吠叫，只是亮出锋利的牙齿，径直朝着三人扑来。

奇怪的是，它们的主要目标，既不是高大的约翰，也不是刚刚展现了威胁的里奥，而是从始至终都气息最微弱的倪克斯。

野兽的直觉让它们从这个女孩身上，嗅到了最强烈的非同类的异端气息。

约翰和里奥立刻举起了武器，准备射击。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为首的那条杜宾犬已经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倪克斯的喉咙咬了过去。

里奥的心跳漏了半拍。

然而，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面对那致命的攻击，倪克斯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她甚至没有躲闪。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用她那双浅灰色的眼眸，静静地，看向了那条扑到她面前的杜宾犬。

然后她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甚至超越了野兽的本能。

里奥只看到一道残影。

下一刻，那条凶狠到足以撕裂钢铁的杜宾犬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极其悲惨的类似于幼崽哭泣的呜咽声，随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它没有死。

杜宾犬浑身颤抖地趴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前爪之间，尾巴夹得紧紧的，对着倪克斯，露出了犬类动物表示最高级别臣服的柔软腹部。

另外两条冲到一半的杜宾犬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猛地刹住脚步，然后同样呜咽着，趴伏在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整个仓库陷入了一片死寂。

倪克斯缓缓走到那条为首的杜宾犬面前，蹲下身。

她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那颗刚才还想咬断她喉咙的巨大头颅上。

杜宾犬浑身一颤，然后，竟然开始用舌头，小心翼翼并且讨好地，舔舐着她的手心。

里奥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粉碎。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个被三条顶级军犬如同神明般朝拜的谜一样的女孩。

他终于，也明白了那些杜宾犬的感觉。

恐惧。

以及……源于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臣服。

这一刻，他甚至都想牵起她的手，低头轻吻，宣誓自己是对方最忠诚的骑士。

里奥啊，你根本不是喜欢，你纯是被吓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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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E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