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萨尔终于在座位上安静下来的时候,帐篷里的灯多数已经熄灭了,只留下舞台上方的强光灯,把舞台那一片小小的区域照得灯火通明,主持人脸上画着小丑的油彩,穿着一身红黄绿菱形花的燕尾服,衣服后面的拖尾垂到脚跟。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你们将要欣赏到本世纪最伟大的马戏团——哈利马戏团的表演,接下来上场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飞人——格雷森家族!”主持人滑稽的装扮和夸张的语调吸引了萨尔的目光,他停下了往嘴里递饼干的手。
幕布拉开,聚光灯的光斑打在舞台中央。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和金色紧身衣的男孩——正是刚才在帷幕后面冲他笑的那一个。
他现在看起来比刚才大,萨尔想,只大了一丁点。
而后上台的一男一女穿着同样的服饰,胸前是一个扭曲的“G”的形状,薄而坚韧的合成材料在耀眼的灯光下闪烁着奇妙的光彩。
音乐变得紧张起来,鼓点追随着他们的脚步。
男孩爬上高高的铁架,金属制的平台像一朵悬在空中的云——那么小的落脚点,他在上面翩翩起舞。
是飞鸟,还是羽毛?
强健的男人拽住从帐篷顶部垂下的支点,他和女人一起在空中摇摆,肢体强健又柔韧,曲线曼妙。
如果人可以飞翔,大概就像他们一样吧。
男孩跳了起来,他的双手伸向女人。
她伸出柔柳似的双臂,紧紧握住了男孩的手。
一切顺理成章。
然而那根线断了。
最先感受到的是男人,他的双手抓在钢缆焊接着的横杠上,然而那支点也同他一道感受到重力的侵袭,他蜷身,把女人甩了上去。
观众开始惊呼。布鲁斯站了起来。
萨尔也站了起来。
他在坠落。
女人把男孩向上送,推着他的腿往上推。
他抓住了平台。
现在那平台看起来像悬崖。
女人加速坠落,被男人拥入怀中。
观众们开始尖叫,不论男女,他们在奔逃,像地震前的鼠豕。
碰——
一声沉闷的,□□坠地的声音响起
血液从地上那一片蓝黄相间的污渍下蔓延出来。
萨尔头晕目眩。
布鲁斯握紧了他的手,他说:“你跟紧我,我打电话叫阿尔弗过来,好不好?”
他好像点了点头,又好像只是沉默。但不论如何,他们在座位上待到马戏团的灯亮起来,看到工作人员阻拦鱼贯而出的观众,看帐篷空旷,看血,看尸体,看死亡。
布鲁斯也许是在打电话,他的声音简直像是从悬崖底下飘过来的,“阿尔弗……你来……发生了一点事情……对……”话语被风吹散,只有一句话清清楚楚。
“我要做点什么。”
阿尔弗雷德来了,他和警察一起进来,警察们带着枪套、火药和潮湿的水汽进来,戈登在警服外边裹着长而黑的雨衣。
下雨了。
萨尔开始听到雨声,雨点打在帐篷上的啪啪声,还有哭声,已经沙哑的哭声从帐篷的另一端传过来,像滞留人间的鬼魂。
又或许只是失孤的达代罗斯。
阿尔弗雷德接过了萨尔的手,布鲁斯代替了他的位置在跟戈登交涉。
阿尔弗的手干燥温暖,带着某些年龄特有的、微微松弛的皮肤,深邃的掌纹贯穿手掌,萨尔把所有感官都放在这只手上——
他不再去想刚才的坠落了。
阿尔弗牵着他的手轻轻摇晃,热气从埃及棉的衬衫袖口氤出来。他拉下阿尔弗的手,把脸埋在他的胳膊上。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热度隔了两层布料从萨尔的脸上透出来,阿尔弗雷德放下另一只手上的伞,给他试了试体温。“很快,孩子,相信我,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有点热,应当是受到惊吓的应激反应。
“来,跟我来。”阿尔弗雷德干脆弯下腰把萨尔抱在怀里,“我们回家。”
“我不能把他放在这里不管,”他们走近的时候,布鲁斯正在跟戈登争论,“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能。”
“我知道,但是……”戈登探长神情苦闷,抽着烟。
雨夜的巡逻、出警,警局内部的派系之争和家庭抽走了他所剩无几的精力,他不再有争论的余裕。“要是你想帮他,等这件事完了走收养程序吧。”
“我……”布鲁斯还想说些什么,被戈登疲惫的眼神扫了一眼,为中年人眼底的青黑闭上了嘴。
前几日蝙蝠侠查出一伙毒贩同警局内部有勾结,戈登花了不短时间才让那些聒噪的蠢虫们闭嘴。
他已经连着两天没合眼了。
那些卷宗,争吵,虚情假意的客套,心如铁石的戏闹。
“人总是要受苦的,”他漠然地想,一天有多少孩子在哥谭失去父母?有多人失去生命?活在哥谭,就是选择地狱。“他也不是你。”
“那么,请让我陪着他,”布鲁斯退了一步,“他的母亲还在医院里,我将负责她的全部医疗费用。”
戈登抬手整理眼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的声音闷闷的从手心里挤出来:“随你吧。”
阿尔弗跟戈登打了声招呼,转向布鲁斯:“老爷,我……”话还没说完,布鲁斯打断了他:“我今天要在警局待一晚上,就今天。”他伸开双臂,匆匆抱了一下阿尔弗雷德和萨勒姆,在迷迷糊糊的萨勒姆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他离开了。
“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吗?”萨尔把头抵在阿尔弗雷德的肩膀上。
“他有其他事情要做,”阿尔弗拉开外套把萨勒姆整个裹进去,“我们回家。”
迪克的妈妈没有死,还在抢救。
其实还想写布鲁斯到底晚上跟迪克说了什么,但我没有那种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的经历,很难在这上面感同身受,写出来的几段总有无病呻吟的意味。
PS:伊卡洛斯是达代罗斯的儿子,父子俩在逃离克里特岛的时候用蜡和羽毛做翅膀,伊卡洛斯由于太靠近太阳,翅膀融化坠落海中死去。
戈登的描写,我个人理解的戈登是多面性的,一方面他有理想愿意为理想付出,像个英雄,另一方面,他在家庭上属于“失败者”,他难以达成工作与家庭的兼顾。之前看的有一部漫画里戈登在芭芭拉(他的妻子)怀孕的时候出了轨,在自己的道德准则、对家庭的爱和放纵自由的**中煎熬。
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是属于哥谭的理想家,是标准的哥谭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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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伊卡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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