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菲眨了眨眼。
视力,是人类命名为可以看见物体的能力。
她想起来。
“什么叫暂时失去了视力?”艾尔菲问。
加尔比一时没有说话,也许他是在想到底该怎么解释,握住她的手潮乎乎的。
“听着,艾尔菲。”加尔比说:“这只是暂时的。你的眼睛没有外伤,你可能只是会暂时看不见,等我们出去之后一定会有解决办法。”
“暂时看不见是什么。”艾尔菲问,她用力地眨眼,依然还是看不到加尔比的样子,她执著地问:“为什么不开灯?”
加尔比哑声。
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不是没有开灯,我们都能看见,是你看不见,也许是你的视神经出了问题。”
加尔比的声音带着警告:“汉斯!”
“要你跟她解释,我们今天都得耗在这个问题上了,我们现在的目的是怎么从这里出去。”那个声音很冷静,他没有在乎加尔比的警告:“你睡了太久,也许给你下药的人没有掌握好剂量,药物过量,你的神经系统可能受到了影响,所以暂时看不见,不一定是永久性的,别担心。”
那个声音接了一句:“我是个医生,等出去之后我可以给你看看。”
“什么下药?”艾尔菲茫然地眨眼。
“吸入式和注射式的都有,你回想一下失去意识前的事情。”那个医生说。
吸入式,注射式。
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
每个单词她都听不懂,她的视野一片漆黑,两耳是浓重的耳鸣声。
“我的大衣呢?”她喃喃道。
她披上衣服就能回到海里去了,这里又黑又吵,她想回到海里去。海上有粼粼的阳光,暖呼呼的,海风是咸涩的,海鱼的气味;她的小岛是她的宝藏,上面的风和海上的风有些许的不一样,带点植物的清香,还有树木沙沙的声音;金色的沙滩上有被冲上海岸的漂亮卵石,那是在海底看不到的,海底的卵石照不到光,全部都是黑的。在海岸上的卵石才能晒到阳光,被照出五颜六色的漂亮色彩。
她想念海洋,她从未如此想念海洋。
“艾尔菲,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一只手不停地在她脸上擦拭着,她的上身的布料湿了一大半。脸上痒痒的。
“我不知道。”艾尔菲说。她的脑子里徒然出现那股刺鼻的气味和安格斯的手。
安格斯的脸没有表情,他的手捂在自己嘴上,味道很刺鼻。不好闻。大衣在安格斯那里。
她看不见了。
安格斯。
可是为什么?
“他不会丢掉我。”艾尔菲说。
“我比他强,”她说:“只会是我丢掉他。他伤害不了我。”
“安格斯不会那么做。”艾尔菲说。
“他不会丢下我。”艾尔菲说,她的声音细小而颤抖。
那个医生很疲惫似的叹了口气:“看来她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一时半会儿没有人出声,加尔比一直握着她的手。
“是因为……薯片……没有扫掉碎屑。”她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几乎连不成一个句子:“我昨天,卡牌,赢了安格斯。”
“……门是打开的,但我没有说。”她抽噎着,“我打开了窗帘,很多次,他看到了。”
“所以他才丢下我。”艾尔菲说:“……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人类很脆弱。”她说:“但我很强,所以他们没法伤害我,我很强,他们不会丢下我。”
她细碎地念着。
“不是你的错。”加尔比说:“只是因为那个安格斯是个混账,是个唯利是图的懦弱的东西,他把你卖了,艾尔菲。为了钱,或者随便什么玩意儿。”
“为什么。”她恐慌地喃喃。
她又被扔掉一次,可是没人告诉她为什么。如果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她要怎么做?
“因为他们是混蛋,他们只会做一些混账事。”加尔比说。
这不是能说服她的答案,但她不想再想那些事情。
她感到四肢沉重,头脑发昏,又困又累,耳鸣音一直没有褪去,就像沉在海底。那有可能是因为那些套在她手脚上的锁链,也可能是因为一些别的东西。
加尔比也在这里,为什么,另一个人是医生,他是谁,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她的手脚上套着锁链。
这些问题蒙在她的头脑中,但她不在乎。
她只想找到她的大衣,她想回去。
加尔比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没有松开。人类的手心滚烫,就像是一只定在黑暗里的锚。
“安静下来,有人来了。”医生突然出口。
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艾尔菲看不见,当听觉和视觉被隔断的时候,对世界的感知变得破碎。
“这是什么地方!”加尔比的声音。
“轮不到你说话,小子。”另一个更粗犷的声音。
她的下巴被捏住,她嗅到烟味儿和咸涩的味道。
“这就是安格斯送来的那女孩儿?”
艾尔菲的眼睫颤动一下,她缓缓睁开眼。
她的眼睑被手指撑开,生理性眼泪唰地落下来,脸被捏着转动。
“瞎了,还能用吗?”很近的声音,她甚至能感到那人说话时沉沉的震动。
“只要不死就行,上面的人还有几个小时才过来?”另一个男声说。
“三个小时。”男声说,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脸。
“那她是我的了。”另一个男声。
“你真他妈的变态,这小孩儿他妈的只有十几岁。”男声带着厌恶。
“我是在给她抛光。”另一个男声说:“他们会感谢我的,他们要的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越破烂越珍贵。”
“而且,”那个男声接着说,声音带着愉悦:“我最欣赏当我做事的时候被绑在另一边的废物愤怒绝望的表情了。”
加尔比的手攥紧了,他的手指在发抖。
“癖好不错。”加尔比说:“可惜我只是和她萍水相逢,不过,谁会不喜欢和这样漂亮的小姐呆在一块呢?”
他的手收了回去,那滚烫的热度离开了她。
“他们给你多少钱绑架我,”加尔比说:“我不管他们给你多少钱,放我回去我会给你双倍,你认得我这张脸吧?”
男人饶有兴趣的声音:“啊,霍普金家族的小少爷。真是一脉相传的商人嘴脸。”
“啊,等等,让我想一想……”那个男人的声音拖长了,“霍普金家族……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不要节外生枝,阿伯塔。”另一个声音不耐地说:“带着你的东西滚回房间去。”
“等一等,我马上就要想起来了,霍普金……霍普金……”被叫做阿伯塔的男人声音放低,语调缱绻:“啊!我想起来了。”
“我曾经经手过一个叫做安妮塔·霍普金的女人。”他说:“你认识她吗?她可真是个美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加尔比那边突然响起巨大的噪声。
“她在哪里!”加尔比的声音像是一只暴怒的野兽,那边频繁响起锁链绷直又落下的声音:“你动了她吗?她在哪里?!”
“我喜欢你的表情。”阿伯塔愉悦地说:“很有生机,他们会喜欢你的。”
“不要逗猫惹狗,你想惹出麻烦吗。”另一个男人皱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抱歉,老大。”阿伯塔快乐地说:“世界末日都没法拦住我找乐子。”
打火机的声音,烟草燃烧的味道。
“安妮塔在哪里!”加尔比怒吼,锁链响动的声音震耳欲聋:“你个懦夫!混账!趁人之危的小人!她在哪里!”
“不要想拖延时间,男孩儿,如果你对你的表演缩短一点反应时间,我真的会相信的。”阿伯塔欣赏地说:“他们可真是送来个好货色,不过,我可是很识大局的。”
她的后脑被托起,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脸:“来吧,小猫。”他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这里是西城区的地下。”医生突然开口。
“哦?”阿伯塔说:“聪明。”
另一个男声说:“阿伯塔,要么闭嘴,要么死。”
“有点耐心,老大。”阿伯塔说,但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艾尔菲感到悬空,她被一把捞了起来,头朝下,肚子顶在人的肩膀上,很痛。
“省点你们的小聪明。”那男人说。
扛着她的人开始走动了。
等她听不到加尔比的声音的时候,她抽抽鼻子,低声嗫嚅:“……安格斯。”
“什么?小公主。”阿伯塔还在回味加尔比的表情,一时半会儿没听清。
他太喜欢看这些高等货崩溃的表情了,由衷地赞赏利博坦人高贵的审美,他们故作坚定的表情崩塌的一刻,他们的信仰被推翻的一刻,他们一次次被毁灭又顽强地站起来,最后还是坠入地狱的那一刻,他们的神情真的太美了。
可惜这些艺术品是一次性的。这是唯一值得遗憾的地方。录像都无法保留下他们的美。录像无法录下他在那一刻体内狂飙的肾上腺素,血汗和硝烟混杂的味道,无法录下空气中带着沙粒般的威压感,和他沐浴在其中的恐惧与兴奋。
当有人实际拿起猎枪在森林里和棕熊对峙后,他还会满足于看枯燥窄小的录像视频吗?
阿伯塔陷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她肩上的小公主再次出声。
那女孩儿喃喃着什么,像是谁的名字,声音细弱得像是初生植物的茎秆。
“啊,你说那个人啊。”阿伯塔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直觉告诉他这又是一道美食,哪个点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呢?她这个年纪最看重的是什么?安格斯,安格斯,那个男人给予了她什么?收回之后让她如此念念不忘?她爱那个男人吗?还是恨?
“安格斯。”她喃喃道,声音带些眷念,就像是离巢的幼猫叫声,没有恨。
阿伯塔感到一阵明悟。
——所以是眷念。
但不,不仅如此。
一般人被伤害之后第一反应会是恨,但她不是,为什么?
——觉得是因为自己做错事情才得到惩罚。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得通了。
自我中心的美国人大多愤怒向外,像是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接触,不过……他可以试试。
于是他轻声细语地说:“如果你做得好一点,他也许就不会扔下你了。”
肩上的小姑娘开始轻微发抖。阿伯塔快乐地感受到这个,他感到兴奋的因子膨胀起来,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可是没有办法,这就是你的极限了,你的能力只到这个程度,他应该理解的,他真是不体贴。”
“你瞧,你这么弱,现在眼睛还没办法视物,他可不想要一个累赘在身边,这不就让我们替他处理掉吗……唉,如果你死掉就好了。”他轻轻地抱怨道,真的很苦恼似的:“我们还可以少一件事呢。”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一股罡风以他为中心席卷了整层仓库。
他被这股风压砸在地上死死爬不起身,胸口被压得一阵窒息,他张大嘴,颤抖着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太吵了,给我闭嘴。”艾尔菲脸上犹带泪痕,脚上带着镣铐,愤怒地踩在他的肩膀上。
谢谢姑娘们的关心!!!我感觉我好了,我现在除了还会拧鼻子之外活蹦乱跳好快乐,感觉医院给的不是药,是buff。
快乐得怒码600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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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pater.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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