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148 华尼托

***

那时的纽约才入夜,托尼带着瓶威士忌去找查特韦格。后者才烤的柠檬派,问他要不要来一份。

托尼倒了两杯酒,喝了一大口,用还举着酒杯的手向查特韦格摆摆,“不了,我不怎么吃甜食。”耳麦里的鹰眼嘲讽他,“你不吃甜食,只吃甜甜圈。”他没有理会也没有翻白眼。对托尼·斯塔克而言,相当难得。他花了些时间将满嘴的酒精咽下,晃了晃不加冰块的酒杯,问道:“加冰么?”

查特韦格点了点头,“麻烦。”

托尼驾轻就熟从冰箱里取出冰桶,往属于查特韦格的酒杯放了两个冰球,将杯子推向他,“冰镇的酒味确实不错,有助于镇定人心。”他顿了顿:“我来是想告诉你,神盾局的南峡湾基地遇袭了。三人遇难,七人重伤,四人失踪,四人昏迷未醒。而对方,单枪匹马。”

焦糖色的眼睛隔着四道玻璃间的焦糖色液体、映过冰球,和查特韦格对视。一个锐利如刀削,一个惊愕带惶恐。

“瞧瞧他,真是见鬼的嚣张。我这有视频。”托尼没有等查特韦格回答亦不需要回答,“贾维斯。”

被点名的智能管家尽职将监控视频完成播放,只听碎冰装壁的当啷声里,举杯浅酌的查特韦格手腕狠狠一抖,酒平面晃荡翻腾。他的脸色煞白,是肉眼可见的惊惧。酒杯恍若千斤顶叫人再难握住,被半摔似的敲回大理石桌面,查特韦格扶着桌沿踉跄数步,跌坐在高脚凳上,手臂不小心带翻了刀叉。屋子里除了静默的呼吸,只剩叮叮铛铛的杂音。

“怎么了,你认识?”托尼指指暂停的虚拟屏,语调还似闲谈惬意。

查特韦格没有作答,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在强自镇定。于他许久,其实数秒过后,他自言自语苦笑,“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是不是?”他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死地没有后生。

斯塔克煞有介事得点头,“所以你不如和我们谈谈新科调,谈谈曼因斯,兴许我们还能保你一程。你应该记得吧,詹妮特·冯·塔尼亚·曼因斯博士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他们说你对美人很有研究。”

查特韦格握着桌沿发力到发白的手指一顿,转头,一字一句问,“你说,詹妮特·冯·塔尼亚·曼因斯。”

没有人懂他为何在此时问这一句无关紧要,托尼却仍很给面子得给与肯定。

“曼因斯?我还以为你们旁敲侧击更想打听是华尼托。”既然他已没有退路。查特韦格扶了扶眼眶上不存在的眼镜。既然如此。他呼出长长一口气,“我便告诉你们。”

他再抬眼,已然破釜沉舟,“我的电话还在你们这吧。”

***

他拨了一个号码,贾维斯尽职记下,他似了然道:“不用记,用你们的号码打不通。”没有人怀疑这不是一句假话。

嘟嘟嘟三声后,线路被接通。华尼托没有立刻出声。也许是他的习惯。至少查特韦格看起来并不意外。

“是我。查特韦格。”他压低了声线,音调里有几分紧迫,“我认输,我需要你的帮助。迪恩派克用上了机械人。他……这是要我非死不可。”

依旧没有回应,若非扬声器里的均匀呼吸,几乎要叫人怀疑华尼托并不在线。

“不止他。神盾局也在抓我,天罗地网。我只能靠你,只有你能救我。”查特韦格顿了一顿,呼吸很沉重,像是穷途末路的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莱纳·因斯塔尼亚在你那儿吧,求你把她放出来吧。有她,只要有她,一定能拖出神盾局一段时间。他们对她很敢兴趣,她争取来的时间一定够我返回安全屋,有我的001号从旁辅助,这都不是问题。我向你发誓,此后我一定全心全意助你。”

001号是大多数九头蛇高层为自己逃生路线所埋下助手的代称。一定是极信得过的人。找到001号,也就找到逃亡所必须的金钱、证件和通讯工具。这便解释了他为何还有手机,甚至是先前的监控画面都可能仅是假象。

查特韦格的求救又不是完全的妥协。他和她心知肚明莱纳即是华尼托,他要她把莱纳放走,实则也是威胁——你不妥协,我就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

“呵。”华尼托似乎笑了一下,嗤笑。电流里传来的声音懒懒的,低低的。隔着两块屏幕,布鲁斯听出些似是而非的熟悉。史蒂夫在问是否曾听过。

“你不愿意么?”查特韦格问,是最后通牒。

“莱纳·因斯塔尼亚。”华尼托玩味道。略提高的音调也难掩浑厚磁性。大约是个迷人的。娜塔莎不合时宜想。查特韦格却心道,果然用了变声器。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华尼托答非所问:“你在神盾局听了不少故事。”

“我很诧异他们对她的关注,对她作为一个人本身的关注。”不安和自信,两种矛盾的情绪在查特韦格脸上交替浮现,“就好像他们与她有很深的羁绊,一朝现实撕破,难以接受。我虽不关心小研究员,却也听过些许风言风语。”

关于莱纳对哥谭情有独钟,关于莱纳和哥谭王子。他不必严明,她一定知晓。

“查特韦格,我没想过晚节不保,会用到你的身上。”她话锋一转,几乎拆穿他的骗局,语调仍很平静。旁观者有人挑眉,有人直问他如何看破。

查特韦格眉头紧紧蹙起,“你非要这样?宁愿听他们的诬陷,也不愿信我?”

“你说你在逃亡,你在哪儿?”

“金……”他才说了一个字,便被她轻言截断,“想清楚。你知道我的人能定位也能连线。”

她说得不假,他的谎言很容易被拆穿。他并不清楚法布斯的运作有多高效,却也不敢全盘否认神盾局系统被黑的可能。所以先前千方百计引出001号,想要她相信监控是假。”

“我的时间不多了。”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了。那样说着的查特韦格心下其实犹在权衡。他不知道亲手毁掉她这一线最后希望是否值当。同归于尽,可惨的只会是他自己。

查特韦格犹自犹疑之时,托尼从进屋起便留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发出尖锐提示。突兀的声音将查特韦格吓醒,他忙去捂听筒,不忘狠狠剜托尼一眼。

虽为意料之外,但提是本非失误。那是贾维斯带给主人的提醒。他在后台运作,闲来无事做了不少工作。

查特韦格解释的话还没能出口,对面的人又笑了一下。像是没有听到不应该有的杂音,又像是洞穿什么。“你已没有时间。”那个声音带着永远的沉着,镇定道,“你的王牌已是张废牌。你的新伙伴们已经有了你犹豫不决不知该说不该说的答案。”

他一时间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托尼却拿着手机震惊到忘记言语。

贾维斯在后台对声讯号追踪同时,把音频文件升降频率,声频后的音轨意想不到得和数据库里的一条吻合。微调后同幅震动的音源数据在托尼的授意下透映到监控室中,也映到场外连线的布鲁斯眼中。

华尼托的文件和属于莱纳的那条,相似度97.89%。

“莱纳。”史蒂夫说不清情绪的声音通过好多条线路传到电话那头,现在该叫作华尼托的女人耳中。

***

“你……根本不在乎。”查特韦格后知后觉道。

被识破的女人很干脆得取掉变声,“我以为你会有更聪明的应对。我很失望。”不再伪装莱纳的她,声线依然从容沉稳,只是不同于莱纳·因斯塔尼亚源于自信的沉稳。那是种目空所有的淡漠。

查特韦格缓缓缓缓笑出了声。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也许你也没有你以为的掌控力。我已黔驴技穷?果真如此?”他忽对她说,“你知道么,我才刚听人说,新科调的詹妮特·曼因斯未出嫁时,原来姓冯·塔尼亚。”

电话另一头的华尼托如他所料得沉默了,他未在意,又或许胜券在握,“我那时候就在想,你怎么会随随便便凭运气选寄养家庭。那样工于心计的你。其实你早研究过,因为研究过,所以即便那样一个光看资料都能预见的老古板家庭,你仍不顾一切想去,不过是冲着……”查特韦格摇着头,戛然而止。

他的留空中,另一头的她没有出声,没有打岔,像是平静等候着命运的宣判。

不过是冲着因斯塔尼亚的姓氏。

很短也很长的半晌,查特韦格又长长吐出一口气,“因斯塔尼亚,曼因斯的因斯,冯·塔尼亚的塔尼亚。你从没有忘记。”他说得很轻,像是从一场弥漫半生的大梦中乍然惊醒尚未回味,又像是由来已久的揣度终于昭告天下后的恍然。

曼因斯的因斯,冯·塔尼亚的塔尼亚。

频道上响彻此起彼伏的惊呼。

原来她是他们的孩子,曼因斯夫妇捧在手心的宝贝,邻里研究员口中会要大造化的小天才。是那个查尔斯穿梭时空以为和父母同眠的可怜生命,幸存者都以为的不幸孩童。她不曾丧生于大火,生来该作科学家的料终究成了科学家。

唯独她成了九头蛇的华尼托,而曼因斯是痴心科学、坚信爱与包容的曼因斯。

她握着听筒,站在赤道属于她的那间偌大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星稀月明。握着手机的手指没用多少力,眼里还是一派见过她的人都熟悉的情冷。没有谁想象中的支离破碎。

人们总在唏嘘支离破碎,却不知碎片亦是一方天地。

而分明是揭秘者的查特韦格却比被揭秘的人本身,更无法平静。他感到冷意从脚底卷到尾椎骨而后遍布全身。她从没有忘记自己是谁,却心甘情愿留在九头蛇,比大多数人都敬业,比大多数人都忠心。

可怕。他没有忘记约瑟芬住进疗养院前留下的最后评语,他那时还想老朋友老糊涂了,那个虽叫人忌惮的女孩远还未到可怕的地步。如今看来是他错了。约瑟芬总是对的。

她选择因斯塔尼亚,是笃定无人将洞穿的缅怀,还是坦然的无所谓,抑或两者都有的真真假假、有心无心参半,走到今天,摆在穷途末路的他面前已不再那样打紧。他带着自嘲的好笑和于她的诅咒:“不论你动的什么心思,你这辈子都注定是个怪物。普通人的世界不要你,我们这地方谁都防你。”机关算尽后的圆满亦是自毁。他不无恶意想。

“我看更在意这些的,是你自己。”黑夜里看不见的云暂时遮蔽了星与月,她维持这姿势,仰望凌晨的沙漠,“怪物。岂非是你此生最怕的词?”那是句疑问,却没有疑问。

查特韦格蹙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闪过。

他听到她轻笑出声,道一句不相干的,“不久前,我和玛尔斯打了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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