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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会第一日进展顺畅。
意图与琼恩、科瑞德曼及罗切斯尔博士私下会谈的机构、学者照旧络绎不绝。三人的对外办公室、秘书、助理处的电话几乎被打爆。这之中不乏有交流切磋商谈学术者,更不缺是想求青睐拉赞助。按往年惯例科瑞德曼和罗切斯尔会同其间五至十名短暂会面,而琼恩几乎一概不见。
这一年注定是个例外。
在秘书处筛选转交的资料里发现“圣希尔德研究院”字样的名片时,华尼托便有数琼恩博士将一改避不见客的作风。随案附的复印纸上打了大大一个问号,圣希尔德作为研究院所确然闻所未闻。那本就是神盾局的谐音化名。华尼托眼中是了然。独没想到他们比她原以为得更沉不住气。
这家研究所提交的意向书笼统也古怪。未能提供明确实验方向和理念的商谈按惯例会被刷下,让秘书处犹疑不决的是话里话外的古怪。通篇援引近来学界的动荡,从马拉尼亚布里亚的崛起至衰亡、希诺法比亚始于惠特克丑闻的名誉受损,引出布莱恩或多或少所见证牵连进的阴云,是否也会让同属其旗下的杰瑞曼德琳蒙尘。纵然措辞十分委婉,仍能品出话里话外对杰瑞曼德琳中是否藏有害群之马的隐忧。
神盾局的结尾原是这样写就:“琼恩博士自成名至今,秉持低调原则,鲜与外人见,亦少为外事牵连。杰瑞曼德琳的自成一派,和琼恩博士的清高形象,可以说是学界的一股清流,大抵更是风雨无撼根基的缘由。中正明哲如琼恩博士,想必不难推理出围绕布莱恩的丑闻终将由彼及此,使有心人将污水引至您门下。而我所对此恰有一番见解。”
秘书处吃不准这伙人是威胁还是套近乎,华尼托回答:“虚张声势。”却仍同意一见。
她不怀疑,神盾局急于见她非是信了琼恩博士为人清高中正。由彼及此,自马拉尼亚布里亚以来的丑闻,布莱恩未尝脱离嫌隙,同为旗下的杰瑞曼德琳如何能免于渗透独、淤泥不染?九头蛇的爪牙无孔不入,一怪九头视线网罗天地,执意撇清倒反成了此地无银。不,他们只是无从考证杰瑞曼德琳所被渗透程度深浅。更直白地说,他们需要确认,琼恩博士本人可会是那最大的毒瘤。
神盾局需要琼恩博士专精的知识,可所有精英学术都得为“九头蛇成员”几字让步。同样的道理,分明对斯泰尔森的时空专题兴趣至极,却未在第一时间谈合作。
他们要看她是否值得深交,她必须要了解他们的进度。这是一场无论输赢的较量,因为从一开始神盾局已经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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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恩博士和圣希尔德研究院的代表在她下榻的酒店里见了面。
研究院的代表老中青三代一代不缺,反观琼恩博士的随行团队就人少得有些可怜。会议几由圣希尔德主导,琼恩博士的助手予以回应,博士多在旁听,只偶尔发表看法。
在一方的心知肚明、一方的假装下,走过场的谈话耗费了四十余分钟,直到研究院代表中的高级工程师——有着一双焦糖色眼睛的男人——略显不耐得敲了敲桌面,才有了结束的苗头。
那位按琼恩博士的身份,未必能认得的、做了番伪装的斯塔克先生不怎委婉得表示,接下来的话题他们希望与她单独谈。她的助理毫无疑问不甚苟同得皱起眉——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和九头蛇没有关联,只是单纯的助理。这也是挑她随行与会的原因——反对的话还来不及出口,被琼恩博士比了手势阻止。
女人犹豫半晌,仍不赞成道:“博士……”
“我有分寸。”琼恩只是摇头。和眸色相近的单板墨绿耳坠来回划出并不凌厉却不容拒绝的弧度,一如她的态度。她的助理不好再多说什么,带着不赞同离席,却在离开会议室前欲言又止得再看她一眼,像是劝她小心。也是,她在太多人,包括这名干练的助理眼中是个只知研究不通人情的学术痴。
只余下琼恩博士和神盾局成员的会议室里,托尼·斯塔克扔开了手里装腔作势的议程表,摘下鼻梁上的平光眼镜。“我看博士有意无意频频打量我,可是觉得我有些面熟?重新介绍下,我是圣希尔德挂名的高级工程师,托尼·斯塔克。斯塔克的斯塔克。”
琼恩博士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回神后的失笑。浅显的笑,落在她线条利落清瘦也稍嫌棱角分明的脸上,如春风拂去寒潭积雪吹皱水面。“难怪瞧着似曾相识。原来是斯塔克先生,久仰。”
确实向琼恩会说的话。客套不亲近。
每一个见过琼恩和莱纳的人,都决计不会从前者干练里的疏远联想到后者温润下的清冷,截然不同、不可能混淆的气质背后,是这个无论自称都不轻易许人接近的女人。
琼恩博士一笑乍现,让人感慨无愧学界精英。
“我们的意向书想来博士已经翻看。事实上今天我们有幸坐到你对面,多少拜它所赐。博士选择见我们,是不是对你这独立杰瑞曼德琳乃至母公司布莱恩,有些非同寻常的看法?”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琼恩博士动作缓慢得扶了扶镜框。
托尼和身侧的娜塔莎相视而笑,后者从皮质文件夹中摸出略薄的一叠文书推到琼恩面前,“博士不必急于否认,不妨看一看这份资料。”
资料不长,简洁的说明里有一个名字被红笔加粗着重圈画。莱纳·因斯塔尼亚。
时至今日,业已以第四种身份与他们相见的华尼托,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和兴味。莱纳,他们终究忘不掉莱纳。
“莱纳·因斯塔尼亚……我该知道她么?”琼恩的语气极为困惑。
她这样地位的人自然不该知道莱纳那样初入行业的小卒。只是她与莱纳,按神盾局的调查,并非全无接触。
娜塔莎取出另一份资料。是莱纳的简历,还贴心附有照片。
琼恩看到照片的一瞬,表情也完成茫然向恍然而悟的转变:“啊,是她。我有印象,参与过杰瑞曼德琳的外放研修项目,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与神盾局所查资料完美对照上。
“天才总是抢手的。”娜塔莎直视着那双绿眼睛,那双十分专注‘聆听’的眼睛,看得久了似要被它吸进去一样。不知是否错觉,那双绿眼睛的高度聚焦背后,是一种看不透的深沉,“好比弗雷德,好比惠特克。”尾音被故意拉长,似是为了营造意味深长。
“听你的意思,因斯塔尼亚背后的和弗雷德、惠特克背后的是一伙人?”这个于博士、首席科学家身份过分年轻的女人,用一种清澈的茫然回视娜塔莎,就连疑惑的口吻也纯粹得仅像在解答一道数学题。她像是在由衷不解,由衷从已知条件推理。
女特工稍侧首,视线与斯塔克短暂接触确认,“也能这么理解。”
“可惜了。”琼恩博士轻缓得合上资料夹。她没有问滔天阴谋,不在意背后主使,仿佛名利场上真真假假、利益交错是不足提的身外物。她只是在为素未谋面的莱纳·因斯塔尼亚惋惜,惋惜一身才华来不及绽放,便因年少短浅蒙蔽的视野而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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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竟然只是为她惋惜。”年轻的探员按捺不住,终究脱口而出。意外下浓浓的不赞同和隐约的指摘,也不如年轻人自以为得藏得多好。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旁人是怀着怎样心境做出你我所见的决定。”无框眼镜下无笑的清瘦容颜蒙上阴翳,阴翳中的平和似沉默中无言绷紧的叫嚣。隐约有些古怪,隐约又只是旁人的想入非非,“如果没有走错那一步,今天的她或许是我杰瑞曼德琳最年轻的成员,又一代旷世奇才的头衔加身,是新闻媒体、行业内外的宠儿。她或许也在肖想这差一步的功成名就。”
可是她活成了曼因斯之名的污点,是乖离学者本心的疯子。
“但是她怪不了任何人,做出选择的是她自己。”回答她的不是年轻探员,是史蒂夫。素来温厚,却不可能在原则上退让的美国队长,“博士,我以为你愿意见我们,比起无谓的惋惜是有意与我们合作,揪出幕后黑手,还你的杰瑞曼德琳、还布莱恩、还学界一个太平。”
“太平……”年轻的博士扬起一半的笑没有舒展到底,大概是为了新朋友的面子考量,“你们现在年轻人说话都是怎么大义凛然,像在立军令状一样么?”
托尼偷笑出声。老冰棍上世纪战时的发言套路终于不只他听来古怪。
“我只是个科学家,不懂你们那些也没兴趣惹麻烦。我愿意见你们和大义凛然无关,纯粹是为她还有太多像她一样的年轻人惋惜。他们值得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而不是在劳心戮力中消磨尽才华。在我看来,你们要做的事和我想要的结果殊途同归,这足够了。”
她说她对他们的任务漠不关心,也不像是对所谓是非对错多上心,她想要的很简单——让本该踏踏实实做学术的孩子,踏踏实实的回到本属于他们的地方——却比冠冕堂皇的豪言壮语,更能取信于人。她再杰出也只是普通人,普通人不会像特工般瞻前顾后罗列所有可能性。普通人的世界无非“但愿”与“我希望”。
神盾局的特工不约而互为点头,琼恩博士在不自知中通过了考验。喜得同盟的探员中没有一人发觉,琼恩博士清澈的眼里一时间涌过的并不清澈。
正如不会有人听出那些深思熟虑中偶尔也参杂的一点真心。她想要的从来很简单,然而生活从不简单,那一点简单的愿望也就成了奢望。“但愿”与“我希望”是平凡生活里随处可见的期许,因为太过常见,反而忽视了水中花井中月、可望不可及的本质。
唾手可得的不必再寄希望。
“是这样的,我们怀疑莱纳背后的势力掌握了时空旅行的技术。这个相对新兴的领域,我们所能掌握的资料与手段相当有限。一来贵司的斯泰尔森博士虽非专攻时空,但其擅长的空间物理范畴或能为我们提供莫大帮助。我们的研究员会整理出相关资料,如有可能,希望能请斯泰尔森博士拨冗与斯塔克先生及几位专家磋商,不会占用他太多时间……
“二是博士您本身专攻的基因科学,亦是莱纳·因斯塔尼亚所擅长。我们有证据表明她和她的团伙正将这项技术投用于变种人,开展非人道的项目研究。如您所知,变种人本属于敏感且颇具争议的群体,且不论他们的实验将对变种人群体造成怎样的生理心理伤害,光是这些种种密不见光的非法项目曝光后所带来的舆论和衍射效应,便足够将变种人更近一步推临悬崖深渊……
“三来据我们调查,他们所开展的研究和战时的一些机密项目息息相关。负责这些项目的是当时被称作国立新型科学调研基地,而今的国立研究局的前身。杰瑞曼德琳与国立研究局合作颇多,博士您与他们也算得上是老熟人,由您牵线,会更方便于我们走动……”
年轻探员拿出一份显然事先备好的发言稿照本宣读,琼恩博士听得心不在焉却也暗暗心惊——神盾局的情报收集多于他们所预料。
杰瑞曼德琳的琼恩博士未必要合作,九头蛇的华尼托博士却舍不得不把握住对手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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