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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海港城市,哥谭的气候是温和的。即没有其他海港时常的大风肆虐,也鲜有别处惯见的暴雨如注。但这注定是个不一样的夜,正如这不平常更不宁静的近些天。
“毫无疑问是振金。”戈登警长从怀里取出影音的案卷交给蝙蝠。大风将他的风衣吹得狂舞,远看像是第二件蝙蝠披风。大风也让他险些握不住手里并不厚的案卷。老了。他心想。不论是他,还是这座腐朽的城市。作为一名警察探长,他最不该私取内部档案,但是……老警长又叹了一声,并伸手按出头顶快被吹飞的圆帽。
那夜的大风不间断地吹,海港附近的行人有时不得不搀扶电线杆或者栅栏以求稳住身形,但蝙蝠站得笔挺,不借助任何辅助,在大风中。他不愧是这座城市的希望,而希望不能倒下。
“传言是真的。”蝙蝠用几乎压回肚子里的低音陈述,听不出是意外、不出所料或者别的任何反馈。他从来擅长隐匿。
海风的咸湿钻进鼻腔,戈登缩了缩脖子,此情此景和话题,恍如隔世。上一次在这个地方谈论这种稀缺金属,还是珀特□□踏足这地界。从“黑色黄金”到珀特□□再到今天的特拉维斯,振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易于得手?
若说前两例是行家犯案,那特拉维斯呢?
戈登警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特拉维斯是什么情况?怎么也和振金扯上关系?就算是吞金自杀,我很难想象会有人夸张到……使用振金,哪怕他们手头并不缺少资源。从这事后来看,不论是匆匆忙忙关闭废旧厂舍,还是让爱子搬离但不远离哥谭,都是事出有因啊。”
“呵。”蝙蝠短促地冷笑了一下。戈登下意识转头去看,合作多时,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笑,哪怕是冷笑。蝙蝠很显然联想到了什么,但也无意和警长过多解释,“有人要他们完蛋。”
他想起这场闹剧前她发给特瑞特的简讯。在强迫自己放弃硬加给她的滤镜和接受她的恶劣之后,他甚至可以想象彼时她的神情——狡黠、冷漠而残忍的。人命在她手中只是扑克牌的又一张牌面。
“我不明白,哪怕有人在针对特拉维斯,闹到现在这般满城风雨,对他们自己也没好处吧?警局、稀有物质管理所、神盾局……叫得出名号的组织机构,就没有一个不在盯这案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这么多眼皮底下,还能周转生意?”
“如果所求不是营生而是毁灭呢?自然水越浑越好。”
华尼托若是知道布鲁斯的揣测,大概率会为他鼓掌。他猜得没有错,她从没有在意过特拉维斯那对无聊、贪心又幼稚的父子,目的也从不在离间。挑拨特瑞特和麦克,比起目的或手段,更像是她打发时间的玩物。有些人逗猫,而她逗人罢了。
不算太久之前——纵然感官上如同过去良久——她亲手把自己设计到神盾局的牢笼中时,罗曼诺夫特工、斯塔克还有布鲁斯,对她参与过的不少事情做了一次复盘,尽管只是推测,但也**不离十。她印象挺深的是米盖奇。她记得当时布鲁斯说很难想象九头蛇会吸收一个两次背叛的人。那时候的他应该已有些看清她的本质了吧?和九头蛇这潭污泥一样的阴沉、冰冷、黏腻。
抛开立场,她并不嫌弃米盖奇和他的搭档威廉姆斯,甚至还能勉为其难谈得上看好。没有背景和依仗的人,跌打滚爬一路,摸索出点名堂,混到了一席之地,比起徒有空壳又惯仗势欺人的跳梁小丑,多少更合她胃口。大家都是阴沟里的臭虫,可哪怕是臭虫也没必要非得活得没品。她看不起特拉维斯,不论是艾朗还是麦克、特瑞特,都一样叫人恶心。
成名后的红气和祸气,不是每个人都享受得来、处理得来,米盖奇和威廉姆斯在巨大的利益和身家性命面前,做出了不同选择,甚至反目为仇,是人之常情;米盖奇再□□复的墙头草行为,更是人之常情。她理解他的懦弱,但不代表她会放过他。
一个背叛了挚友和长期合作伙伴的人,当然也会背叛于他没有恩情只有压榨的九头蛇。所以他们在他有这个机会之前,先断送了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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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不一样。
她顺着特瑞特的思路和剧本,为他设置了更为荒诞夸张的情景,求的自然不可能是无声无息,而是引人注目。老特拉维斯父子对付“黑色黄金”的那一手恩威并用,虽俗套但永不过时。不仅是“黑色黄金”,艾朗——麦克统领下的特拉维斯内部,对于核心业务的管理也是这套让人又恨又怕又无计可施。从某种角度而言,米盖奇和威廉姆斯是相对于艾朗和麦克更为合格的经营者——黑色黄金”有人愿意追随他们的创始者到死,而特拉维斯的影子团队倒戈之快,在华尼托的从业经验里也属罕见。
一个根深蒂固的老企业,不可能没有一点忠心者的存在。只是这点可怜见的忠心,在别人的生死相随面前,就不够看了。
她怂恿特瑞特大张旗鼓挑衅麦克又安排媒体蹲点,不是要做给特拉维斯本人们看,而是做给那在极少数但她暂时还不想去动的影子团队成员们。来吧,瞧瞧你们小心翼翼不敢忤逆的老板,本质上是个喜怒不定、精神不稳的疯子。你再小心谨慎,能谨慎得过疯子的一时兴起吗?
你永远没有办法在一个疯子的手中保障自己的性命。这是她递给他们的第一条信息。
第二条信息在振金本身。私自兜售、转卖、处理振金是条多么严重的罪行,哪怕不干这一行也不会不知道。任何一个身涉其中的,谁想的不是低调点再低调点。而特瑞特父子呢?为了一场闹剧大打出手不算,还用振金泄忿。是唯恐旁人不知道你特拉维斯的振金,库藏太多吗?相关部门低调但快速、高效的追踪调查是压垮那些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影子团队选择了效忠。至此为止,她的目的基本达成。
但平心而论,特瑞特最开始没想到要用振金。他想过毁掉麦克引以为傲的事业,但没有想过这么个毁法,因为这样的做法会赔进整个特拉维斯工业和他自己,而他不准备牺牲他的锦衣玉食。应该说,他的计划里从头至尾就没有考虑过搭上自己。一个怯懦的、偏激的疯子,最爱也最舍不得的永远只会是他自己。
麦克冻结了特瑞特的银行账户导致他在黑客那儿无功而返,但命运又让他在街角的便利店外偶遇了莱纳。他和她拉拉扯扯,她只顾着逃,他来了脾气,狠狠把她按在墙上,还来不及放狠话,倒是被她吼了满面:“你和你那个钻钱眼里的爹一样,满心满眼都是钱和振金,我不过是你锦上添花的工具。”他没料到她会知道振金,更没想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说。他一愣神,被她挣脱逃跑,而等他回过神来,四下哪还有她的影子。
如果他足够理智,他应该思考的是莱纳到底是什么人,以及她如何得知她绝不该知道的振金。但是他从不是理智的人,他全心全意地掉进了她挖的陷阱。跌跌撞撞四处找人的同时,嘴里念念有词:“不是的,我和他不一样……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为了证明他的不一样,为了证明他视振金如粪土,他交出的答卷便是开了麦克的振金私库。在被麦克痛殴时,他起了杀心,可哪怕振金在手,常年缺乏锻炼的他,更怕不是麦克的对手。这时,有个仆人适时又不那么适时地出现,握着他的手替他完成了心愿。至少当时的特瑞特那样以为,直到他和麦克同时在暗室醒来。
这个环境特瑞特并不陌生,甚至是他幼年最爱的场景之一——这是麦克惩罚犯错者的地方。他知道在这个地方会发生什么,能够发生些什么,以及年幼的自己如何为之痴狂。但是当身份被对调,当他坐上了囚椅,他的心里只有恐惧。从麦克的反应来看,他也没比特瑞特好哪儿去。他们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父子俩疯狂地向暗室里黑衣蒙面、身形高大的那些人求饶,威逼利诱,无所不用。那些人冷眼看着他们闹腾,泣涕四流,直到被特瑞特短暂认作仆人的人嗤了句:“博士说得不错,你真是自私又无能到令人恶心。”
博士是谁?他最后那样想。只是他的答案或许要等到来生了。
和大多数人的猜测不同,华尼托其实没有必要对特拉维斯父子赶尽杀绝——他们已经成不了气候。她选择送他们上路的理由,和她亲**待杀手的是同一句话,“恶心”。不管是他们的贪得无厌,还是视人命如草荐。
生吞振金不是她的创新发明,是麦克执掌的影子团队中的一种惩罚。被质疑忠心的人,如果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忠诚,生吞振金,或者说生灌振金,是等待他们的下场。烧得滚烫的金水,从口鼻灌入,烫伤、窒息、金属中毒……死前的痛苦都来不及数。
她不过是用了其人之道罢了。残忍吗?或许吧。那些曾被麦克针对的人,难道就应得吗。
当九头蛇曾经的一把手约瑟芬意识到自己被架空时,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过于热衷英雄主义和情结的人,会为她致命的追求付出代价”。她本不以为然,她从不觉得英雄主义会和自己有关。然而时至今日,她想他未必是错的。他所谓的英雄情结,何尝不是对她睚眦必报的代称。不论是关及她的或无关的,她时常在不必要时生出路见不平的念头,即便她隐藏得很好。
特瑞特父子的死,她承认她可以做得更隐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下仇杀的线索给神盾局、稀有物质管理所、警局。尽管算来仇杀本身也能充其量算作个**阵,因为她和特拉维斯谈不上私怨。这些机构的地毯式调查对她也有帮助,自“黑色黄金”垮台,老人流散,导致大大小小振金及衍生物行业参与团队雨后春笋般冒尖。成不了气候,但毕竟是想分一杯羹的存在,留不得。
华尼托的“特拉维斯计划”里的最后一环,便是借由官方调查顺水推舟,一锅端了那些没有价值、不值得或不能为九头蛇所有的,振金及相关产业的中小型从业者。她给的截止时间是在事件发酵之初,换句话说,至此为此,整场行动已经基本告一段落。
还剩下最后一个尾巴。不怎么重要却也不能不处理干净的尾巴,是这一趟的最后一站。华尼托没有告诉任何人,打算亲为,因为目标工厂在哥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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